当他发现她能随意获取任何知识时,居然在她面前,头回感觉到了卑微。是的,卑微。原来,这世上的确是有人无所不能的,有人不用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刻苦的钻研就能随时获取知识。
知识,在那种年代,从来是属于富人的,穷人注定抱着无知愚昧仰人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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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永远是个尴尬的年纪,十七岁的苏毓,第一次在床榻上画了地图。
事后,苏毓用他神童级的脑袋,理性的分析,怎么都没想通,明明就是个平板身材,他到底在渴望什么?
他自然也听同药房的药童们围在一起,讨论着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但他从来都没在这方面多花心思联想。他见过两类女子,一种急欲嫁出,且未读过四书五经,说出的话皆粗俗浅薄;一种是读过四书五经,却恪守礼教,绑着小脚的大家闺秀。
她是特别的,她知晓事理,她有学识,她甚至略知经商之道,她看似老实巴交,其实爱自己偷偷取乐,她的活泼要很细心才能看出,显得异常可爱。
她是苏毓一个人的,旁人注意不到她,抢不走她,这样的归属感,让他充满男性的骄傲。
他要留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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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毓爱把玩她冰冷的手,曾有古人形容女子冰肌玉骨,她全身上下才是名副其实。在炎炎夏日,他动起了有关那身冰肌玉骨的主意。
苏毓心里对自己的美貌是清楚的,他虽着意收敛,仍在有意无意间凭此达到目的。而她同天下女子一般,爱看貌美之人。就在她某夜看愣之即,苏毓将她拖入怀中,便怎么都不肯放手了。
一整夜过去,她在床榻上僵硬不动,苏毓嘴角含笑入睡,清凉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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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离开凤阳,她和苏毓便不如往日亲昵,总有一层膜隔在他们之间。寻常时候感觉不到,当他们想向对方伸出手时,却总是先碰到了膜。
朝堂上的名利斗争,苏毓并不摆在心上,他秉持“人之初,性本恶。”从不随便相信人,或是感情用事。他永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看得真切清晰,一目了然。他看不懂的,只有她;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对待的,也只有她。
每次怀抱着她,脸颊相贴时,迟钝的她总会无意间挣脱,又或被其它事打断。
苏毓很想直接说,但又觉得有些臊,他看不清她,事实上他磨蹭着她的脸颊,是想蹭过去……亲她的唇……
再深沉,再有心机,在感情面前,苏毓也不过是初识情窦的二十岁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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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毓知道她能通晓未来时,他震惊了很久。若非真是神仙,有人间的生死簿在手?抑或是其它缘故?他想问她,她却越发不言不语,没有语言的交流,陪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苏毓心里有些堵,有些急,他想将话题绕在那上,她却并未理会。
那牢狱之灾,成了一个契机。当苏毓坐在草席上,看着她在面前踱步时,他甚至觉得积压了一个月的心事,都放下了。他喜欢看她担心他,为他急,那只说明,她心里还有他。
对于皇位继承的具体细节,苏毓确实想弄清究理,但她明确的答案还是吓到了他,在那一刻,他想说些什么,却被敲门的狱卒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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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义诊没有成行,苏毓却终身难忘。
她一早便带他往城外走,路途很长,他几次想逗她说话,她却没有应声。他算算,她已经有五个月零八天没出声了。他今天有预感她会说话的,因而他心情很好,即便打扫庙堂,也是尽心尽力的。
跪在月老面前的她终究开口了……
苏毓呆坐至太阳西斜,肚中的饥饿感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神仙不会永远在人间,他无论有再大的成就,也不过是凡人肉身,她不会感到饿,不会变老,而他却注定被留在原地生老病死。
五年……五年后,她真的会回来吗?
苏毓想起了他们的初相识,于是他对她说,“你定要回来,我会等你,五年……十年……我都会等你的。”
从相识之初,他就知道,她的心是很软的。
那晚,苏毓并没有连夜回城。
她走后,他在月老庙跪了一整夜,但到底想求些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菜鸟阿八
刚进入清朝时,我总觉得这里的天空没有明朝蔚蓝,晚上的星星也不是很多,但待得几天,就知道不过是心理作用,再怎么污染,也没有二十世纪的污染那么严重。
我甚少和其它鬼差交流,这次倒不是我内向自闭,而是因为手上的警示环。
地府鬼官之间的相处向来坦率至极,喜欢便是喜欢,不喜好便不聚在一处,没有什么利益权势的冲突,倒也简单得很。唯有对于破坏戒律一事尤其忌讳,而我就是个贴了标签的“捣乱分子”。
生平没做过突出人物,自然不会如小蒋那么大摇大摆,毫无顾忌。他戴警示环的日子,据说已占他在地府岁月的一半,因而鬼官们多已习惯,并不怎么因此避开他。
我也是在一次大规模的“文字狱斩首会”中,才发现自己被孤立了。鬼差们互相打着招呼,有些在其它年代是旧交,有些则是第一次见面,唯独我这边倒是冷清的很。
于是我独自坐在云来酒楼,叫了一桌好酒美菜,整整吃了一天。
“那么好吃吗?”一个女声从背后传来。
我回头之际,她就已经绕到我面前坐下,目光直视我双眸,应是个女鬼差。
“我曾听洛阳城中的百姓夸赞过这家酒楼,就来试吃看看。”我招来小二,让他加一副碗筷,再将几个剩菜撤下,重新来几盘新炒的。
店小二脸色很古怪,他大概诧异这个客人怎地如此能吃。
“你做鬼差几年了?”那女子问我。
“九年了。”
“挺长的,”她若无其事地回答,“算算我也有五十余年了。”
五十余年……
还来不及吃惊,小二就端菜来了。
小二换妥后,女子便拿起筷子夹一筷热炒,尝过后赞道,“确实不错,我们初来乍到,百姓却在此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听他们的推荐,总是没错的。”
她纤细的白手腕上套了个白玉色的环,我看着异常熟悉。
“警示环。”她晃了晃,“算起来,也跟着我有三十余年了。”
呆呆看着那环,我有些担心,“都需要那么长时间才能消除的吗?”三十余年?就算我回去,也只能无声地陪在苏毓身边?
她笑了,“当然不是,一般两三年不犯规就会消除的。”
“那你怎么……”刚想问,却想起自己也曾身不由己过,想必她也是同样的原因。
“你有牵挂的人吧?”她问我。
“有。”有一个人,在相隔两百年的时空那里,让我无聊时便会念着,想他在做什么,是升官了还是发财了?
“不在这个朝代?”
我摇头,“不在。”
她举杯敬我,“我牵挂的也不在这里,来,庆祝一下我们终于可以释放自己五年了。”
多年的牵挂,确是一种枷锁,虽然不见不代表不想,但当距离没有这么近时,心痛也会少些。
我喜欢这个女鬼差,“嗯,希望你早日消除此环。”
她顽皮地眨眼,“老实说,我对它都有感情了,要让它消失,还蛮舍不得的。”
我忍不住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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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小女孩……又是饿死,我有些无奈。
情形何曾相似,可惜这女孩身边没有了照顾她的哥哥,她死后,也不会有人为她哭泣。她软瘫在墙角,全身不得动弹,有几只灰色的老鼠在啃咬她细嫩的脚趾。
我走上前赶走了那群残忍无道的鼠辈,女孩则没支撑多久就解脱了。
她白色的魂体飘出尸体,我没有立刻定魂,任由那魂体从白色透明渐渐变为人形的死魂,原本的容貌身形都不一样了。
她死前定是很想长大,这是十六岁的身材。
“姐姐。”她看着我。
“饿吗?”我取出个馒头递给她。这是先前看见她时,在路边小摊买的。
当时我突然想到,鬼差固然无法赠予活人,但至少能给死魂吃的,她也不是恶鬼,应该不会立刻窜逃。
她伸手接过,表情很是满足,一口一口地咬着,吃了很久才吃完,“原来馒头是这个滋味的,比草根、树皮好吃多了。”
傻孩子,虽然略高我一个头,神情却还是稚嫩天真。
我带她上了大街,再买了一串糖葫芦,她欢喜得不能自己,笑得明媚。可惜周围人看不到,她还没有法力,能在人前显现外貌身体。
逛了一圈后才回到她的尸体旁,她的眼神落在那尸身上,有些迷惘,“这是谁?这是我吗?”
“是的,你方才死了。”
她想了半天,估计没弄明白何谓死亡,只是有些伤心地喃喃道,“早知道死了能吃到好吃的,那我就早些死了,还能带点给妹妹。”
“你妹妹呢?”
她指了指远处的垃圾堆,“妹妹前些天睡着了,阿婆把她拖到那里,说是在那能睡得更香。”
我轻道,“想见你妹妹吗?”
“想。”她想求我却欲言又止,“阿婆不让我见妹妹,我一靠近那里,她就打我,我真的能见她吗?”
我将她的死魂牵引到尸体上,“你马上就能见她了。”在地府的奈何桥边团聚。
扇尖点上尸体,便见她愉快地附回去等着见妹妹。
死后竟比生前更快乐,想来也只有穷苦命薄之人会做如是想。
转头想走时,我却被吓了一跳,身后不远处的柳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个身影,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五官倒是很平凡,眼眸深邃,定定地瞧着我。
他也是鬼差?
“你在做你的差事吗?”
我一愣,倒是很少有人这么问的,我点头道,“是啊。”一瞬间的念头闪过心头,他不会是个死魂吧?
他却露出个羞涩的笑意,怯怯地问我,“小生是头回做这差事,能跟着姑娘你多学学吗?”
原来,他是个古代来的菜鸟鬼差。
我这才想起我也算是这个行业里面资深的了,一般鬼差的离任期平均在五年左右,我都做了九年了。
“你是新的鬼差?”我露出个自认和蔼前辈的笑容,“没事,我教你。”
他的目光闪烁了下,露出感激神色,“多谢了,我是新上任的鬼差,名叫阿八。”
阿八?这是不是条狗的名字?算了,地府中的名字千奇百怪,甚少如我这般用真名的。
“你好,我姓聂名七七。”
“聂七七。”他一字一顿读完了,讨赏般的笑容真如忠犬一般,“我记住了。”
我看着他那感恩的笑容觉得有些尴尬,支吾应付,“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