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  第97页

在洗澡,我弹唱关你洗澡屁事?把你弹高潮了?
  然后,他抱着吉他,一头栽倒,顿入黑甜。
  所以一大清早有人拍门,他第一反应是那个洗澡的女人不屈不挠,第二反应是八美回来,要酒钱了。
  后者的可能性很大,他打着呵欠起来,摸着了钱包之后才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快递员。
  跟顺丰申通圆通韵达都没关系,来自万烽火的,高级快递员。
  马涂文的脑神经还在啤酒花里浸泡,问:“你来干什么?”
  对方把文件袋递给他:“请拿好,我需要拍照,证明文件交到你本人手上了。”
  马涂文惊讶:“为什么我要文件?你这不是强卖吗?”
  对方没理他,迎着酒气手机举高:“来,站直,笑一个。”
  马涂文咧嘴一笑,醉眼迷蒙。
  快递员离开之后,马涂文拖着步子往屋内走,一边走一边伸手往文件袋里掏,希冀着能掏出个包子,或者热腾腾的煎饼卷油条。
  文件袋的口拿反了,一张照片掉出来,正落在马涂文的脚边。
  他歪着脑袋,低着头看,一个顶好看的姑娘,冲着他甜甜的笑。
  哦,他想起来这是谁了。
  他大喇喇踩着照片走过去,拖鞋底在姑娘的笑脸上留下老大的鞋印。
  马涂文打着呵欠,晕着头,大着舌头给罗韧打电话,说,罗韧啊,你要不要来一下,可能找到你女朋友了。
  罗韧问了什么,他没听清楚,早晨的空气忽然搅动他惆怅的心事,两行情泪下来,他回答罗韧:“八美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然后一头栽倒,趴进满地狼藉。
  醒来的时候,看见罗韧坐在沙发上,手边放着档案袋,还有那张捡起来,擦干净鞋印的照片。
  马涂文摇摇晃晃,想起身,腿使不上力,索性手脚并用爬过去,一把抱住罗韧的小腿。
  罗韧抬眼看他。
  马涂文说的悲愤:“罗韧啊,你别找你女朋友了,女人都靠不住,嫌东嫌西,说走就走,我们两个人过,我跟你,肝胆相照,白头偕老……”
  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全蹭在罗韧的裤子上。
  下一秒,罗韧揪住他的衣领,一把拎起来,往卫生间拖。
  马涂文挣扎:“哎哎,罗韧,罗韧,白头偕老……”
  进了洗手间,罗韧把马涂文的脑袋摁进洗手池,笼头一开,冷水喷涌而出,马涂文天灵盖的皮像是倒卷,一个哆嗦,一剂叫清醒的针剂冲心洗肺,直达脚心。
  五分钟后,他拿毛巾抹擦着头出来,冲着站在外头的罗韧尴尬的笑,发梢一直往下滴水珠子。
  罗韧没理他。
  马涂文自己找话说:“我想起来了,其实我见过你女朋友,不就是那个戴小猫头手链的姑娘吗,她上次来找人,你这次又找她,你们找来找去找着玩吗?”
  原本是想说个笑话缓和气氛,说完了才发觉不合适,只好自己干笑。
  又继续找话:“你是不是跟她家里人关系没搞好?她家里人把她带走了,都不告诉你?”
  罗韧说:“我先走了。”
  马涂文看着他的背影,觉得空落又无聊,女人走了,朋友也走了,他的个人社交关系除了这种干脆生硬的来来去去,就没有更稳固一些的吗?
  腿一软,跪倒在地,膝盖抵在一个喝空了的啤酒罐子上,罐身凹下去一个空。
  马涂文喃喃的说:“罗韧啊,你可真不像追着姑娘到处跑的人。”
  脚步声响,罗韧又回来了,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眼。
  马涂文挑衅:“怎么着,又想回来跟我过了?”
  罗韧笑了笑:“大家认识很多年了,有句话跟你说。”
  马涂文昂着头听。
  “大花蚊子,你是真没有什么唱歌的天赋。人呢,浪费一两年去追求实现不了的东西叫任性,浪费再长时间就叫愚蠢了。八美人不错,守了你挺长时间,别总让她心里不踏实。”
  马涂文昂着头,胸口起伏的厉害。
  罗韧起身向门口走。
  后头扔过来一个啤酒罐子,砸在肩上,并不疼,马涂文在后头嘶吼:“你懂个屁,你懂什么叫梦想吗?啊?”
  罗韧没回头,下楼的时候,他听到马涂文近乎呜咽的嚎哭声,想着:他和八美,应该会没事的。
  但是,自己和木代呢?
  文件夹里,除了木代的照片,还有一张万烽火那边的人偷拍到的,在一家私人心理会所外头,霍子红坐在花园的铁栏边上,低头抽烟,张叔站在一旁,脸色愁苦的像在叹气。
  这家人做事,很不地道。
  当然也怪自己,没有二十四小时守在病房外面。
  他总会因为某些事暂时离开,去向医生询问木代的伤情,或者联系朋友打听更好的医院和资源,不知道是哪一次,张叔带走了木代,并且事先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和医护人员达成了一致的口径,在下一次探视时间之前,没有人通知他。
  看到医护人员整理空荡荡的床铺时,他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床单被褥都要换过,两名护工掀起褥子,动作大了些,那把被掖在底下的小刀从床头跌落,像是被人遗弃的无主杂物。
  罗韧极其愤怒,直到这个时候,监护病房的护士才迟疑着告诉他:木代早在前一天,就已经醒了。
  很多想不通的地方。
  张叔不像是有决断的人,背后是霍子红安排,这家人为什么要瞒着他带走木代?带去干什么了?
  最关键的是,木代是他的女朋友,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跟着张叔走了?手机再也打不通?
  后来才知道,一万三收到过张叔的电话,语言含糊地让他对酒吧的工作上心,一万三开始没放在心上,和罗韧合了之后,才醒悟那是委婉的说法。
  正确的解读应该是:这段时间,你照看一下酒吧。
  罗韧很有几分邪性,既然瞒着我,那我一定要知道,既然带走木代,那我一定把她找出来。
  他联系了马涂文,和以往一样,马涂文出面,向万烽火那头购买消息,木代的消息。
  不计成本,只一个要求:快!
  万烽火倒确实是不负所托,拍到了相关人员的照片,也提供了地址。
  那家私人心理会所的位置,是在昆明。
  文件里有会所主事者的背景介绍,名叫何瑞华,之前供职于国内著名的医院,而那家医院是国家重点兼指定神经疾病康复诊疗基地。
  何瑞华的名字后头,跟着一长串头衔介绍,中华精神病康复协会委员,中华医师协会精神科医师分会理事,曾多次赴美、德、瑞典进行学术交流,某著名高校心理学系的客座教授。
  罗韧有不好的预感。
  开车之前,罗韧抽了根烟。
  烟是他临时买的,他其实没有抽烟的习惯,之前做的工作高危,他本能地杜绝掉任何其它可能引发蝴蝶效应的危险:烟会刺激眼、鼻、咽喉,减低循环脑部之氧气及血液,导致智力衰退和血管痉挛,而他需要狼的眼睛、狗的鼻子、比普通人清醒许多倍的大脑。
  不止是他,他的兄弟们也没有这个习惯,酒还算偶尔为之,烟沾的真是少之又少。
  但这一次,他破例了。
  烟气缓缓上升,刺激他的眼睛,还有鼻膜,抽烟于他不是放松,更像一种自我惩罚和折磨。
  罗韧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如果他早已经看出木代的问题,他应该直白的问或者拉着她一起面对,而不是因为喜欢她迁就她而当做看不见。
  那些细小的隐患,像石缝里的毒草,你以为可以视而不见,可以大而化之,它却抓住你视觉的盲点疯长,等你再低头时,脚下延伸开的,可能是长到齐膝的野草。
  你也不知道一步踏进去,会踩上些什么。
  
  第98章
  
  张叔买了点水果,早春的西瓜,进口的车厘子,还有山竹,一路翻检着走,单价都不便宜,总担心摊主是给他缺斤短两了。
  快到私人会所时,一抬头,看见一辆车。
  黑色悍马,那么大的家伙,气势汹汹的兽一样蹲伏着,顶上一排狩猎灯,像怒气冲冲质问的眼睛。
  张叔站着不动。
  罗韧从车后绕到车前,倚着车头站定,抱着胳膊,抬起眼睛看天。
  今天天不错,蓝湛湛的天幕上,飘一两丝云。
  明明是在等他,但是不看他,气定神闲。
  张叔笑起来,他有点喜欢这年轻人了。
  有点意思,不管结果如何,是男人就该追过来,那是你的女朋友,没有了就该找,不用顾忌、忌讳、犹豫,至于发怒、买醉、自怨自艾就更没品了。
  张叔没问罗韧是怎么找过来的,他觉得理所当然,不管明的暗的,男人该有点手段。
  如果这是在选女婿,罗韧应该通过他考验了,只是可惜啊,不是。
  张叔叹了口气。
  他说:“老板娘在上头,罗韧啊,进来说话吧。”
  说完了,抬脚往会所里走,楼梯一级一级的,每一级,都好像刻意拉开和抬高着和普通世界的距离。
  罗韧抬头,看到心理会所的招牌,logo是一个黑色的圆圈,里头是黑色的女子剪影,微微扬起脖颈,手臂伸长,触到圆圈的边界,将出而未出。
  某种意义上讲,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困囿在自己的阴影中,不同的是有人的亮些,有人的暗些,有人分的泾渭分明,有人混淆虚幻现实,于是有人就进了这四四方方的房子,有人还在外头闲晃游荡。
  炎红砂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问:“罗韧,有木代的消息了吗?”
  声音怯生生的,自从上次在山里被罗韧责备似的说了几句之后,她对罗韧,就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回避和畏惧。
  罗韧说:“有了。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心理会所。”
  先前都猜测,可能是去更好的医院诊治了,虽然这猜测不大站得住脚――换医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要藏着掖着呢。
  前头的张叔回过头来,像是纳闷他为什么跟的这么慢。
  “没事的话先挂了,再联系。”
  炎红砂停顿了一两秒,忽然着急:“别,别,罗韧,有话跟你说。”
  罗韧示意张叔等他一下,就站在会所招牌的logo下头,接完了炎红砂的电话。
  电话内容于他,其实没什么新意,但是可以从中咂摸出两个姑娘小心忐忑想隐瞒秘密的心情,他笑了笑,说,知道了。
  挂电话前,炎红砂犹豫了一下,问:“罗韧,你会嫌弃木代吗?”
  罗韧说:“你想太多了。”
  他收起电话,深吸一口气,紧走几步跟上张叔。
  心情还算平静,只是,并不舒服。
  那种,一个人踽踽独行,全世界都泼来猜疑的、担忧的、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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