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  第103页

上呵了一口气,伸出手指,写罗韧的号码。
  写完了,再呵一口气,那串号码就模糊了。
  有时候,缘分让人们相遇,不是为了相守,只是为了错过。
  前头隐隐传来争执的声音。
  木代先时没注意,直到忽然反应出,里头夹着一个女孩子惊惶的压的低低的声音。
  说:“别,别。”
  是在车子靠前的位置,好像是上铺,女孩儿忽然喊了声“大姐”,声音又没了。
  木代坐在铺位上不动,过了会,她下床,穿好鞋子,扶着上铺的床栏,慢慢向前走。
  动静有点大了,她都能看到黑暗里两个人影的撕扯,上头的应该是个男人,压在女孩身上,捂着她的嘴,那女孩挣扎,拍临铺的铺位。
  铺位上是个中年女人,背对着,眼睛半睁,木代都能看到她眼里的亮。
  但她纹丝不动。
  木代说:“哎!”
  声音不算小,那个男人朝她看过来,恶狠狠说了句:“小娘皮,滚犊子,我特么捅死你。”
  木代说:“那你倒是下来捅啊!”
  她扒着床栏问那个女孩:“他跟你什么关系?”
  女孩嘴巴被捂着,一直摇头,眼睛里水亮,怕是已经哭了。
  那男人呼的一巴掌扇过来,木代脑袋一偏,脚踩着下铺的床栏引身,一手抓住他手腕,往着反方向掰,另一手手臂拉长,攥住他肩窝。
  车子就在这个时候晃了一下,借着这股巧劲,扑通一声,木代把那个男人拉坠到地上。
  男人痛呼,女孩在上头放声大哭,木代问:“你和她什么关系?”
  他瓮声瓮气答:“那是我对象!”
  女孩在上头尖叫:“我不认识他!等车的时候他就盯我,我一直没理他,上车了又把铺换到我边上,我不认识他!谁知道灯一关,他……他就不要脸……”
  四周的铺位有动静了,众人纷纷起来,有人打手电,有人开手电照亮,有人大声嚷嚷:“怎么了?怎么了?”
  这时候,倒是全醒了。
  先前的那个中年女人也坐起来,她离得最近,似乎觉得有义务解释:“我也不清楚,我还以为是小青年吵架……”
  那男人站起来,人高马大,一张脸扭曲的变了形,吼:“那是我对象,吵架干你鸟事,滚犊子!”
  旁边的人有胆怯了的,说:“是搞对象吵架啊……”
  那女孩连滚带爬的,往木代这边来,说:“姐,我真不是他对象,真不是。”
  借着车里的光,木代看清楚她的脸,难怪叫她姐,才十六七的样子,那男的,得三十多了。
  木代说:“你身份证带了吗,给我看看。”
  又看那男人:“你自己的对象,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一下子明白了,哆嗦着赶紧从包里翻身份证给木代,边上有人起哄:“是啊,你对象叫什么名儿?”
  那男人脸色难看之至,凶悍的目光四下那么一扫,起哄声就低下去了。
  车子还在开。
  那男人小醋钵一样的拳头拧起,朝着木代走过来。
  车厢里鸦雀无声,女孩吓的脸色发白,拉着木代,似乎想把她往后拉,木代看了她一眼,说:“遇到我是你幸运啊。”
  她一脚蹬住下铺跃起身子,那男人抬头看她,被她一个肩肘正撞在脖子里,痛的翻身就倒,木代落到他前头,俯身抓住他两个肩凹,沉肩坠气,居然把他拖动了。
  像拖一口死猪。
  她一直把他拖到前头,司机还在驾驶,轮班的另一个司机起身拦她:“干什么啊这是?”
  木代说:“开门。”
  驾驶的司机靠边停车,门一开,木代就把人踹下去了,又把门拉关上,说:“开车!”
  司机说:“姑娘,你不能那么闹,那也是乘客啊。”
  木代没理他,自己转身,一路往铺位走。
  车子停了一会,那个男人在下头,一直不敢上车,过了会有乘客发脾气:“还走不走啊?”
  起哄声中,轮班的司机偷偷把门开了些,那个男人瑟缩着上来,就蹲在门边,没再敢往里走。
  车子又开动了。
  车厢里慢慢恢复平静,木代手枕在脑后,看到一个怯生生靠近的身影。
  走近了,看到是那个女孩,拎着随身的大包小包,看了木代一眼,犹豫着在她铺位上坐下来,只坐小半个屁股。
  再然后,她低下头,翻弄着手里的塑料袋,递过来一个橘子。
  她说:“你吃橘子啊。”
  木代接过来,指甲划进橘皮,然后剥开,送了片橘肉进嘴里,甘甜,微酸,饱满的汁液舒缓味蕾。
  女孩回头朝车门处看了看,又朝木代挪近了些。
  ――“车子的终点站是南田,你也去南田?”
  ――“我本来在外头打工,我姑妈在南田开饭馆,让我去帮忙。”
  ――“我叫郑梨,香梨的梨。”
  ――“南田是个小地方,你去那干嘛啊?”
  木代一直没说话,吃完一瓣又一瓣,橘子的清香在沉闷的空气里漫开。
  郑梨想,她大概不会理我了。
  就在这个时候,木代开口了。
  她说:“我去找人。”
  
  第103章
  
  夜深人静。
  神棍站在鱼缸前头,撅着屁股,啧啧赞叹着看水中的凶简,也不知道他从哪搞了个放大镜来,时不时眯着眼睛凑在眼前,像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学究。
  说:“这是凤啊还是凰啊,你看这纹络,精细精细的,最好的工匠都雕不来呢。”
  罗韧有点疲倦,雨已经小很多了,但还是淅淅沥沥个不停,这半夜三更的,居然起了凉意。
  神棍的造访,罗韧并没有太当回事,这个人总是咋咋呼呼,说他懂吧,总是满嘴推测,说他不懂吧,偏偏又讲的头头是道――跟他的名字一样,“神棍”,不好不信,又不好尽信。
  罗韧说:“今晚你就在这住下吧,郑伯把楼下的客房收拾出来了,住不住随你,住多久也随你。没事的话,我先去睡了。”
  他转身想走,神棍在后头叫他:“罗韧。”
  有那么一会儿,罗韧觉得奇怪,但是不知道奇怪在哪――末了才反应过来。
  神棍总是没个正经,一贯地叫他“小萝卜”,这好像是第一次,连名带姓唤他。
  语气还少有的郑重。
  罗韧回头。
  神棍拖了张椅子坐下,食指点着鱼缸的外壁:“渔线人偶、仙人指路、胭脂琥珀,三根了。”
  是,三根了。
  “有什么感觉没有?”
  感觉?罗韧皱眉:这能有什么感觉?
  神棍说:“你不能像拉磨的驴一样,抽一下才动一下,你得去想。”
  他眼睛滴溜溜一转,两只手指的指尖抵到太阳穴上,一副要开动脑筋的样子。
  罗韧又好气又好笑。
  “你就从来没想过,这凶简是打哪来的,为什么是七根?为什么出现在你们找到的那些地方?为什么要害人?只是为了害人吗?还是有什么目的?收了它为什么重要?”
  为什么为什么,神棍像是忽然变身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罗韧问:“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啊,但是我至少在想啊。”神棍屁股挪动着椅子,又把身子转向鱼缸。
  罗韧听到他喃喃:“又不是打地鼠,出来一个打一个,这中间,总是要有联系的吧……”
  也许吧,可是联系在哪呢?
  罗韧离开的时候,神棍还在苦思冥想,两腿盘坐,一手苦苦托腮,像滑稽版的思想者。
  这个晚上,罗韧睡的不大好,神棍的话、木代的事,搅得他难以安枕,做了很多芜杂的梦。
  梦见在街上行走,路人忽然都举止僵硬,四肢被看不见的线牵引;梦见大海掀起狂浪,海水旁掀露出海底,兽骨排成的巨画历历在目;梦见屋檐下挂起的扫晴娘,忽然诡异地朝他眨眼,像是在说:你猜,联系在哪?
  最后梦见木代。
  她坐在黑暗里,周身罩着朦胧的微光,仰起脸朝他微笑。
  罗韧过去搂住她,觉得古人形容女孩儿是温香软玉,这话委实不差的。
  他低头去吻她面颊,问她:“去哪儿了?”
  她向着他狡黠一笑,说:“你猜啊。”
  ……
  梦到这里就断了,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
  罗韧苦笑:都让他猜,他哪猜得过来?
  再无睡意,索性起身,先去存放凶简的房间。
  里头的灯已经关了,杳无声息,还以为神棍去楼下的客房睡觉了,谁知一揿灯,鱼缸外头赫然用透明胶粘了张白纸。
  上头歪歪扭扭的留字。
  ――我去函谷关了。
  姑妈郑水玉和姑父何强两个在角落里嘀嘀咕咕,郑梨觉得很尴尬。
  她有点忐忑的看木代。
  是她把木代带来的,在大巴车上,她感激木代帮忙,拼命想着要回报她,得知她想找人,赶紧把姑妈搬出来:“我姑妈在南田县好多年了,那是个小地方,你想找谁,她保准知道。”
  又问木代有没有落脚的地方:“你不嫌弃的话,跟我一起住啊。我姑妈的饭馆反正招人,你想在那打份工也没问题的。”
  话说的太满,到了才知道,郑水玉的餐馆也只小本经营。
  看到她还拖了一个,郑水玉的脸色顿时就拉下来了。
  木代却像是没看见,靠住餐馆的门向外打量:这是条很小很窄的街,生活气息浓厚,街头有杂货店,街尾有蔬菜摊,修自行车的、理发的,应有尽有,像个小世界。
  斜对面有个卖棉花糖的,脚踩机器,小木杆子在兜轮里转呀转的,一丝丝糖絮就裹上来,裹着裹着,就成了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木代看的兴起,大踏步过去,一问,一个两块钱。
  她买了一个,全部身家,顿时去了大半。
  但是没关系,撕下一缕放进嘴里,舌头一压,再轻轻一抿,一丝丝的甜就在口中荡漾开来。
  幸福的不太真实。
  郑梨急急迎上来,压低声音。
  “木木姐,如果我姑妈不愿意……你也别生气,我可以再想办法。”
  虚岁十七的小丫头片子,能想什么办法?木代说:“他们会用我的。”
  她说的笃定。
  同一时间,郑水玉打定主意。
  这姑娘长的漂亮,能帮店里招客:店里的常客都是些大小伙子,谁不喜欢养眼的姑娘?
  再者,小梨儿说她能打:这再好不过了,店里闹事的人也不少,打起来了难免殃及池鱼――上次一伙小混混喝醉了闹事,老公何强上去拉架,迎面挨了一砖头。
  有个能打的在就省心了。
  房间是二楼的阁楼,低矮、逼仄、潮湿,郑梨硬要把床让给木代,自己睡单人的弹簧折叠钢丝床。
  第一天不用上工,木代说:“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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