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  第10页

当时,二十多年的心心念念豁然迫在眼前,热血涌上脑子,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跟那个穿线的男人厮打翻滚在一起,撞倒了尸体,滚在血泊里,倒了汤锅,砸了碗碟,火从灶膛里蔓延开来,他终于把那个混蛋摁在了地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拽他的口罩。
  就在这个时候,后脑上轰的挨了一下子。
  李坦喘着粗气翻倒在地,眼前是一个男人愈来愈模糊的脸。
  醒来的时候,是在小商河郊外的沙坡里,夜还黑着,远处的小商河一隅,火光冲天。
  后来他听说,那户人家是卖椒香羊肉的,半夜烹煮羊汤不小心,火从灶膛里窜了出来。
  天干物燥,火借风势,险些烧了半条巷子,火被扑灭的时候,一家人都烧的像干截的木头一样了。
  所以,烧死的。
  这世上,只有他和凶犯知道,火起之前,屋子里曾经用渔线连起了人偶吧。
  他在小商河只有半个小卖店门面大小的派出所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悄悄离开了。
  大火毁了一切,他没有证据,而且还很有可能被当成是唯一的凶嫌。
  当然,他也有私心:倘若报警,倘若抓到了那个人,只受到法律的制裁,岂不是太便宜那个人了?
  无数次,他狠命捶打自己的脑袋,想着,要是能记起那个帮凶的脸就好了。
  万烽火给他支招说,你可以试试催眠。
  催眠?听起来像是国外或者影视剧里爱玩的噱头,日常生活可不兴这一套啊,整个落马湖,怕是连心理医生都找不到一个,还催眠师呢。
  但是,怀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他还是去了北京,忐忑地迈进了一间暗色调装修,低调豪华,书柜里全是洋文精装本的办公室。
  那个端坐在书桌背后,据说有着GPST-IH国际催眠师认证的人,礼貌地向他示意了一下:“请坐。”
  接到木代电话的时候,李坦正坐在喷泉广场的台阶上,看那张钢笔画的肖像,周围是各色路人,每个人都有一张脸,每张脸上,都有一双眼睛。
  哪一双眼睛,是正居心叵测盯着他的?
  李坦说:“我是在小商河郊外的沙坡醒过来的,应该是那个人把我扔在那的,我身上有钱包,钱包里有身份证,他一定早就对我的底细了如指掌了。”
  “如果他真的是嫌犯,一定很忌惮那些至今还在追查这件事的人。岑春娇讲的是假话,但是其中有一部分,却又很真实。岑春娇会不会是一个饵,为了钓我们这些鱼呢?”
  “木代,你要小心点啊。”
  安静到让人恍惚的夜色里,木代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原先她想的是:你要来,就尽管来,亮刀子,放招子,看谁狠得过谁。
  但是一杯酒下肚……
  特么的一万三当她是傻子吗?这酒能是真的吗!
  
  第12章
  
  酒吧清早一般都是没有人的,所以霍子红她们的早餐通常都很是显眼的开在酒吧最中央的桌子上,那是一张故意做旧的咖啡色调长方木桌,边上一个细吞口的天青色仿钧窑瓷瓶插一两支干花,正中是精致小巧的欧式细脚钢琴模型,琴键上立一个身姿曼妙的芭蕾舞女,足尖轻压,好像下一秒流畅的乐声就要迤逦而出似的。
  这样精致的场景,每天早上被热气腾腾的米粥包子作陪,曼妙舞女只能眼瞪眼地看咸菜煎饼,还真是怪委屈的。
  霍子红昨晚上落枕,起的晚了些,揉着脖子下楼的时候,张叔已经在舀红枣粥了,木代坐在桌子边上,撒娇的小样:“叔,给我多点红枣呗。”
  霍子红微笑,随口问了句:“一万三呢?”
  木代好像没听见,全副精力都集中在几颗枣子上,张叔回过头,一脸古怪地对着她挤挤眼,又用嘴努了努外头。
  霍子红心里有了数,先出门去看。
  一万三半蹲在门口做马步,两手平摊向上,脑袋上顶半瓶洋酒,额头正中拿黑色的记号笔写了个“我”字,近前一看,掌心也有字,左手是“活”,右手是“该”。
  连起来是:我活该。
  这上下有字左右甩开的架势,活像过节贴了门楣春联。
  这种损招,除了木代不作第二人想,霍子红叹了口气,把酒从他脑袋上拿下来:“进来吃饭。”
  进了屋,一万三挨着桌子扭扭捏捏就是不坐,霍子红拿调羹搅了搅粥,说:“这里是谁当家呢,我说话都不管用了。”
  木代朝一万三眼一翻:“我红姨让你坐你就坐!”
  一万三一个激灵,腾地就坐下了。
  霍子红不动声色:“又怎么了?”
  木代拿着煎饼裹咸菜,讲究地跟在裹金丝银丝似的:“姨,一万三做了坏事,我包庇了他,就不跟你告状了,但小惩大诫是不能免的。”
  霍子红看一万三:“做了坏事?”
  一万三供认不讳:“是,老板娘,我一时糊涂。”
  木代在边上讲风凉话:“说的好像跟你清醒过似的。”
  霍子红忍住笑,存心拿话戳她:“木代,自打一万三来了店里,你跟他总是不对头,还真应了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哪天你俩手牵手到了我跟前,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木代说:“我也期待着那一天呢。”
  这是什么意思?一万三顿生警惕。
  木代咸菜裹好了,一口嚼下去,顺便抛了个眼波给他:“信不信我过门第二天,就敢给你披麻戴孝?”
  一万三哭丧了脸看霍子红:“老板娘,我早就心有所属,小老板娘这样……优秀的人品,值得更好的人……来配。”
  ……
  吃完饭,照例是张叔拾掇杂事,一万三进吧台准备,霍子红要去蜡染布纺街走走,这里的旅游热度居高不下,她有心再盘个店面,专卖云南的特色小工艺品,蜡染扎染布艺是个不错的选择。
  正准备出门,木代几步跟上来:“红姨,我跟你一起。”
  霍子红有些奇怪,木代向来对这些最不感兴趣的,不过,一起就一起吧,她也正想交代木代一些生意上的事。
  一路上穿街过巷,行人渐多,各色小吃水果的摊头也沿着河道一顺摆开,霍子红是随走随看,木代则绝不超出她身周三步,时不时还很是谨慎的四下去看。
  她想好了,如果罗韧真的已经到了这里,那目标一定是红姨,她寸步不离红姨左右就好,如果罗韧转而对付店里的人……
  这两天也要提醒一下张叔,至于一万三那种,牺牲了就牺牲了吧,就当为民除害了。
  ……
  酒吧里,一万三运指如飞,键盘打的拍拍响,最新更贴里,他的森林老板娘已经对他含蓄了流露出了“爱意”。
  而追贴的网民显然也沸腾了。
  ――靠!我早就猜出这个女人居心不轨,果然!
  ――楼主挺住!绝对不能屈服!
  ――我倒不这么想,我建议楼主假意答应,把酒吧都攥到自己手里之后再把她一脚踢开!
  ――楼上都是直男癌吧,人家自己的酒吧,喜欢上了自己的伙计,有什么过分的?
  ……
  一万三忽然背上一凉。
  那个名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ID又出现了。
  ――我就纳闷了,楼主每天不好好工作,更贴倒是很欢。酒吧的工作很清闲吗?
  罗韧没有住客栈。
  他包下了一幢纯老式的纳西族风格民房,三坊一照壁,四周客栈林立,反而更显隐蔽,但位置却绝佳,推开二楼的木格花窗,就能看到最热闹的街巷。
  甚至不用推开,这是老式的木头花窗,镂空的梅花雕花下是八十一个小窗格,依着九九消寒图而做,花格过去糊纸糊纱,现在都是透明玻璃,再加上花墙上拂来垂去的花枝条叶,窥视却不暴露自身的绝佳位置。
  罗韧站在窗前,居高临下,饶有兴致地看木代。
  其实最先,是看霍子红的,但是看着看着,目光就忍不住转到木代身上了。
  怎么说呢,她跟着霍子红亦步亦趋,却时不时左顾右看满眼挑衅,那意思很明显:她知道有人从旁窥伺,也要传递出一个“惹我你就来试试”的信息。
  像只呲牙咧嘴嗷嗷叫得凶的小狼狗,可是从来也不真的下口去咬,充其量……
  罗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充其量,也就撞他那么一下吧,现在,她老母鸡一样张开翅膀护住霍子红,以为他就不敢有所动作了吗?
  木代尽忠职守,陪着霍子红去,又陪着她回。
  霍子红觉得她奇怪:“木代,你今天整个儿都怪怪的,说是陪了我一路,又一直神游万里,我今天跟你讲的东西,你都记住了吗?”
  红姨给她讲东西了?
  看到木代那副样子,霍子红也知道她心不在焉,摇着头进了酒吧,木代刚跟进去,张叔就招呼她:“小老板娘,有人给你送东西呢?”
  木代惊讶:“我?”
  “嗯哪。”张叔朝她示意了一下旁边桌上的一个小箱子,“快递。”
  收快递的心情总是愉悦,不过知道她地址的人其实寥寥,谁呢?师父?万烽火?难不成是那个……曹严华?
  木代半惊半喜,用钥匙齿划开封口的塑胶带,刚打开脸色就不对了,过了会她拿起了箱子看,有些恼火:“张叔,这能是快递吗?”
  张叔奇怪:“怎么了,送的炸弹啊?”
  过来一看,他就明白为什么了,那个箱子上没有贴快递单,换言之不是走的正常揽收递送程序,但这也不怪他啊,有时候店里忙,快递来了他都懒得抬头,一般情况下都是努努嘴:“诺,扔桌上吧。”
  快递员也不含糊:“那,叔,我帮你签收了啊。”
  干脆利落,两相方便,谁还有那功夫帮她检查啊,难不成真的送的炸弹?
  他探头往箱子里看,过了会伸手,拎出一袋草莓来。
  颗颗粒大红润,颜色饱满,说实在的,这快递可真“速递”,草莓上的水珠都还在呢。
  张叔说:“这不挺好的吗,美容养颜,女孩儿不都爱吃草莓吗?”
  一万三也伸着头往这里看:“匿名送草莓吗,小老板娘,是有人追你吗?”
  他点评:“不过这人也太实惠了,至少也送个花啊,这种不好,小老板娘,这种开始送水果草莓的,真谈了恋爱,你就只能收到大蒜大葱了……”
  木代忽然火了,一把抓过那个袋子,腾的就扔到了桌底下的垃圾桶里,然后转身就走。
  张叔和一万三都没有动。
  良久,一万三的目光都无法从草莓上移开,他清了清嗓子:“叔,你看我们小老板娘,这也太……浪费了。”
  “是啊。”张叔的声音也很凝重,“这种……是不是叫奶油草莓啊,得二十多一斤吧?”
  两人的目光交汇,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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