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都离开了,曲潋便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对歪在炕上闭目休息的曲沁道:“姐姐,你身子还虚着,我扶你回床去歇息吧。”
曲沁抬眸,看到妹妹如花如玉般娇美的小脸,一双秋水翦眸清澈地倒映着自己苍白的面容,心里顿时软成一团。
她朝妹妹笑着点头。
不过刚躺下,丫鬟进来禀报长房的大小姐曲涵过来了。
很快便见一个穿着艾青色妆花褙子、豆绿色镶水波纹马面裙的少女掀着帘子进来,一张鹅蛋脸很是讨喜,笑容温和,气质大方,和曲大太太有几分相似。
“大姐姐!”曲潋和曲沁叫道。
曲涵过来,将曲沁上下打量,笑道:“你终于好了,我也安下一颗心了。若不是我娘拘着我,不然我早就过来看你了。”
曲涵是长房的嫡长女,今年正好十六岁,去年及笄时便与江北方家长子方瑞定了亲,婚期定在今年四月份。还有一个月左右,曲涵便要出阁了,曲大太太将她拘在屋子里,等闲是不能随便乱跑。
曲沁笑道:“大伯母做得对,你可不同我们,很快便要出阁了,自然是不能乱跑的。”
曲涵不禁红了脸。
见曲沁坐在床上,曲潋坐床前,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和她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你身子还没好,先歇息吧,等我得了空再过来看你。”
“那便算了。”曲沁很是伶俐地道:“恐怕大姐姐一个月内都是没空的,等我身子好一些,我和阿潋一起去看你。”
曲潋却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大姐姐以后嫁去江北,也不知道何时能见了。”
曲涵原本有些羞涩,听到这话一时间也有些怅然。
曲沁没有说话,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姐妹们,心里却知道,将来曲涵会随夫方瑞进京,方瑞不仅学问好,运气也不错,又有曲方两家帮忙,虽不能说官运亨通,可是也没什么太大的波折。将来阿潋也是要嫁到京城的,姐妹们还是可以再见。
等曲涵离开后,曲沁终于歇下。
曲潋见她歇下了,便回了房,然后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发起呆来。
她在想曲沁昨晚说的话,虽然语蔫不详,可是她会脑补,也总结出了一点事情。若是曲沁说的不假,他们三房的姐弟几人未来的命运有些波折,原因便出在没有父亲的庇护上,加上能顶门户的弟弟年纪又小,使得她们姐妹将来受人欺负,也没个人能及时搭把手。
大伯父将来会入阁,以他的地位倒是可以,只是大伯父是个典型的政客,考量太多,没能及时伸援手。
他回来后,见到两个姐姐相对而坐,一面说话一面讨论着图纸上的花样子,旁边放着一件只差一个袖子便能完工的男衫,便知道二姐姐又给自己做衣裳了,既高兴又心疼。
他先是关切地询问了大姐的身体情况,又对柔柔弱弱地坐在一旁微笑的二姐道:“二姐,以后这种事情交给下人做就行了,没得熬坏了眼睛。”看着他家二姐姐娇娇柔柔如朵花般的模样,作弟弟的总担心她累着自己。
曲潋嘴角抽搐了下,拍拍他道:“小孩子家家的,像个老头子操那么多心做甚?娘都不说我。”
那是因为他们娘自己也是这副德行,所以才不说。
曲潋抚了抚额头,心说自己只是长得柔弱罢了,其实身体倍儿棒,绕着秋菀居跑上一圈都不带喘的。
见她不说话只是低头干活,曲沁心里叹息,其实明白妹妹的做法。
两辈子都是这样。
她知道,并非妹妹喜欢给弟弟做衣服,而是存了心不想亏待弟弟。虽然妹妹因为年纪的原因,手艺不算得精湛,但好歹有新意,做出来的衣服让人穿着就是比旁人多了些精神气,让弟弟在曲家族学里醒目一些,体面一些。
纵使是曲家族学,但来族学里求学的学子众多,不乏优秀的。若不是十分出色,先生也不会特别注意到。
他们没有父亲关照,想要出头,很多事情都只能靠自己,所以曲潋也是用了心的。
想到这里,曲沁心里黯然。
是不是就因为他们没有父亲,所以那些人才敢这般作贱他们呢?
*****
得知曲沁病好了,曲家的人纷纷过来探望,不仅是住在平安巷这边的,还有其他几房的曲家旁支,三房这里一时间十分热闹。
过了几日,曲沁能下床走了,精神也不错,便和季氏、曲潋一起去鹤鸣院给曲老夫人请安。
曲老夫人并非曲老太爷的原配妻子,同样是续弦。前头夫人已经生了三个儿子,她进门后几年,方才生下一儿一女,便是如今在老宅打理庶务的曲四老爷和已经出阁的曲绣。
曲家家风甚严,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所以曲家四位老爷和一位小姐都是嫡出的,并未有庶子庶女。
轮到曲潋这一辈,依然如此。
因为是填房,曲老夫人不太管事,曲大太太进门后,便很爽快地将主持中馈的事宜交给了曲大太太,甚至曲老太爷去逝后,便一心一意地避居在鹤鸣院中,除了初一十五,并不太让子孙过来请安。
☆、第 6 章
到了鹤鸣院,便见曲老夫人的大丫鬟翠袖守在那儿,见她们过来,笑盈盈地上前行礼,亲自给她们打帘。
等众人请安完,曲老夫人拉着曲沁的手道:“可怜见的,沁丫头这一病,都瘦得不成样了,得好生补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和你大伯母说,别因为不好意思亏待了自己。姑娘家也只有在娘家时能放纵一些,可不能委屈了自己……”然后又询问她的身体情况,平时吃什么,声音慢悠悠的,很是和蔼。
曲沁一一答了,感谢了曲老夫人的惦记,和往常一样,并不怎么奉承,却也不失礼。
曲沁的生母是京城平阳侯府骆家的姑娘,骆氏去世后,骆府的老夫人很是惦记着这个外孙女,不仅特地派了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过来,甚至时不时地派人接曲沁进京去骆府小住。这一来二去,曲沁通身的气派便有些不同,骨子里自有一股矜傲,与曲潋的温婉柔顺截然不同。
当然,曲老夫人觉得,曲潋只是看着柔顺,其实骨子里也并不怎么柔顺。
曲沁素来爱护这妹妹,骆家派过来的教养嬷嬷,自然也少不了曲潋的份,姐妹俩有宫廷嬷嬷指点,行事做派与常州府那些名门世家的姑娘大有不同。只是曲潋生得娇美可人,让人一看就怜到了心坎里,舍不得放下,无形中弱化了一切,使她看起来柔顺了几分。
曲老夫人不是个挑事的,所以并不在意这些孙女与自己不亲热。
问完了曲沁的身体情况后,曲老夫人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对季氏道:“你上次说要去济明寺上香,可定了时间?”
季氏一听,十分高兴地道:“正想和老夫人说呢,就准备明天,我想带潋儿去,沁儿身体还没完全好,让她在家里歇着。”而且曲沁也不太喜欢陪自己去上香,所以季氏素来不强求。
曲老夫人点头,“每年咱们府都在沐佛节时去寺里上香顺便添香油钱,不过今年因为涵丫头要出阁,你大嫂忙不过来,所以这次去上香,你便将香油钱一并带去了。”
这不过是小事,季氏自是应了下来。
又说了会儿话,众人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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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秋菀居,季氏嘱咐姐妹俩好好歇息,方才离开,准备明天去上香的事宜。
曲潋看母亲那脑残粉狂热的模样,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想起母亲前些日子交给她的任务,决定今天将之做完。
见曲潋让碧春去磨墨时,曲沁奇怪地道:“这是做什么?”重活一世,她对在常州府平安巷的生活已然忘记很多了,不过每当看到母亲和弟妹的行事时,记忆又会一点一滴地涌现,让她备觉亲切。
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在常州府平安巷生活的这段日子,这时候,他们年纪都还小,季氏一心一意地礼佛,偶尔会做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妹妹娇娇弱弱的,不是莳花弄草,就是练字做针线,像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弟弟一心一意读书,想要出人头地,将好能为她们支撑起一片天空。
没有后来的那些痛苦和生死别离。
一切皆安好。
曲潋朝她笑道:“这次姐姐大病一场,娘吓坏了,给佛祖抄了很多经书,也让我抄了一份,打算供奉到济明寺里。我还有一些没有抄完,得趁晚上睡觉之前抄完。”
听她这么说,曲沁终于忆起来了,心里不禁好笑。
季氏总是这样,只要有点什么事情,无论大事小事,就喜欢去烧香拜佛,求佛祖保佑,自己拜不算,还要拉上小女儿。而曲潋性子有些清冷,但对季氏十分孝顺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所见之人,无不夸她孝顺乖巧。
不过在曲沁看来,曲潋这不是孝顺,而是纵容着季氏。
虽说儿女纵容母亲有些奇怪,不过他们姐弟三人因为父亲早逝,尝过人情冷暖,都是早熟懂事的性子,季氏又是那种天真烂漫之人,曲潋是季氏的亲生女儿,这女儿纵容亲娘也没什么。
等曲潋坐到案桌前焚香净手、开始抄经书时,曲沁也坐在一旁,边喝茶边看着低眉敛目地抄经书的妹妹,心弦又有些恍惚。
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妹妹,后来却为了她杀人。
她一直以为,她是姐姐,要照顾妹妹才对,特别是这样美丽娇弱、如温室的花般易折的妹妹,从小到大她也做得很好。可谁知,最后却是妹妹振作起来照顾她,为她打气,让她努力活下去。
所以,这辈子轮到她照顾妹妹了,妹妹只要安安稳稳地出阁嫁给纪凛便好,纵使她们没有父亲庇护,旁人休想如上辈子般欺辱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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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曲潋陪着季氏去济明寺上香。
曲沁很是担心地看着母女俩如花般的美貌,让丫鬟准备好两顶皂纱帷帽,叮嘱道:“寺里人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可在人前将帽子拿下来。”
曲潋朝她抿嘴微笑,说道:“姐姐放心,我省得的,而且还有家丁护卫跟着,不会有事的。”
可是曲沁还是不放心,有些忧心地看着她们。
曲潋忍不住心下琢磨起来,总觉得这个重生的姐姐比过去更爱操心了,莫不是上辈子自己和母亲因为容貌带来过麻烦?所以她才会这般担心?
在曲沁的不放心中,曲潋扶着母亲上了马车。
济明寺是常州府香火最为鼎胜的庙宇,位于常州府城西的一座小青山山顶上,从山底往上望去,庙宇掩映在一片绿色中,只稍稍露出些屋檐形状,仿佛远离尘嚣,独立方外。也是如此,方才让妇人们更喜欢来济明寺上香礼佛。
到了济明寺山脚下,便改由软轿上山,不过也有些虔诚的妇人是徒步走上去的,意喻为心诚。
季氏是个狂热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