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为悦己者  第262页

  “涂点身体粉底,以后,你真的可以穿半裙了。”
  胡悦本来是转移话题,现在倒是真心高兴,她仔细查看钟女士的大腿:恢复得也不错,这地方肉多,脂肪层厚,不过伤痕相应也多,没能做到完全平整,还是有几条疤,顽固地在嫩白色的皮肤上扭曲着,给人以狰狞可怖的感觉——但,讲道理,钟女士刚来的时候,这几条疤根本就不显眼,当你全身都是疤痕的时候,谁还能看得出哪几条特别可怕呢?
  “是真的恢复了。”胡悦高兴地讲,“一次一次,恐怕不会有这么明显的感觉,一整年不见,水滴石穿,变化真的太大了!”
  疗程都会去做,但恢复得如何,还是要看个人体质,甚至每个人身上不同的部位效果都会不同,钟女士腿恢复得最好,手臂差一点,背部最不敏感,只能看出有所改善,胡悦不自觉就说,“之后可以多做几次背部,不要着急,慢慢来,每个部位新陈代谢的速度可能都不一样。”
  说完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坠入套路:之后的疗程都安排上了,岂不是自然而然,按部就班,又要重新开始进入执业的节奏?
  “是以前伤最重的就是背。”钟女士讲,还好,她没注意到她微微的不自在,微闭着眼,很安然的样子,回忆起往事也不畏缩,“鞭子、刀、蜡烛,往伤口里滴蜡,也不清洗,直接上点伤药,我左边肩胛骨下面那块圆形的疤,就是这样,感染了,土医生进来,挖掉一块肉,大把大把吃抗生素……肉没了,左右两片背,再也不能对称了,内衣的肩带,两边都不一样松紧。”
  说着又笑了笑,“这么重的伤疤,可能一辈子都祛不了了。”
  这一次她本来就要做背,说话间,胡悦已给她上好麻醉,算着时间去敷好下一条腿,她把机器拉过来,“背还有感觉吗,我在按——不试试看,不知道的,也许,很多觉得一辈子都消不掉的痕迹,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呢?——你的腿,也是做了三年才出的效果。”
  “都三年啦?”钟女士摇摇头,示意背部已无知觉,她有些诧异地偏过头,想想又笑了,喃喃自语。“是啊,都三年了,真快啊……”
  “不要动了。”胡悦戴上眼睛,打开机器,伴随着一阵极其细微的嗡鸣声,钟女士的眉头明显皱了一下,但却依然维持着姿势,“疼吗?”
  麻药也有耐受性的,胡悦刚才就在想,会不会敷得还不够久,毕竟,以前钟女士可是那种不动如山的类型,疼痛不超过某个阈值的话,她应该根本不会有反应。“是不是比原来要更疼?”
  “没有,都差不多。”钟女士讲,“没关系的,可以忍。”
  做激光肯定是有点痛的,这无法避免,既然她这样说,胡悦也就不再多问,她有意多说点话分散钟女士的注意力,“我前几天回家了,吃了家里的特色牛肉面,牛肉面还是我们家的好吃啊。”
  “牛肉面不是西北的特产吗?”
  “全国各地都有的,湖南那边也有。”胡悦说,“早上我最喜欢吃面了,w市的热干面也很好吃,我是在车站转车的时候吃的,高铁车站有一个蔡林记……”
  做完了背部,腿部敷料也生效了,她按按腿,“有感觉吗?”
  这一次,钟女士很明显是犹豫了一下——倒不像是麻醉没生效,感觉上更像是对之后的疗程心怀畏惧,就像是不想拔牙的小孩一样,怕疼。
  “……嗯,没什么感觉。”但,她是成年人了,这样的踌躇,即使是片刻其实也都显得过分孩子气,钟女士很快克服掉不理智的情绪,“开始吧。”
  给腿做疗程的时候,她的眉头皱得很厉害:疤痕组织厚,血管和皮下组织就埋藏得深,所以背部并不会疼痛,但腿部就不同了,那里已经接近康复,所以痛感会更明显,而且之后的恢复期也会更脆弱。即使技术再好,也无法避免,这是必须要承担的代价。
  “蔡林记的热干面,我听说过,但没吃过。”
  还好,她的语气仍和缓,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胡悦聊天,“国内,我反而去得很少,从家乡出来,就来了s市。”
  “海外的城市去过很多,国内倒是没走几个,我总觉得很不安全……在陌生的城市无法安心,索性到了国外,什么都不是自己的,又还好。”
  “以后有机会可以去尝尝,我听说,w市的早餐的确不错,豆皮也很好吃,还有什么……糊汤粉?这是w市的吗?”
  这好像是钟女士第一次提到外出旅游的意向,胡悦想想,自从钟女士和她相识以来,除了那次逃去美国以外,还有就是在去年去了一次国外,其余时间,她好像都在s市自己的房子里隐居,没有太多和外界接触的动力。
  看来,随着疤痕转好,心态终究也在一步一步出现变化。会想要出去旅游了,会觉得激光祛疤有点疼了……这些转变虽然细微,也让钟女士似乎少了几分脱俗,但,在胡悦看来,却总比最开始那个对疼痛麻木不仁的客户要好。
  她心情不错,收机器时噙着微笑,和钟女士确定下一次疗程的时间,“最好是一个半月以后,给一些恢复的时间,而且,因为这一次做的是背,你最好趴着睡,所以要等背好一些了再做前胸。”
  钟女士却显得有些犹豫,这在她也是罕见的情绪,胡悦有些诧异,不再查看日历,“是下个月有出门的打算吗?”
  “不,”钟女士的回答,却让她大吃一惊。“是……我想把剩下的疗程换掉,换成全身保养类的就好了。这个祛疤手术,术后太不便,我想放弃了。”
  当时没开始做以前,胡悦就警告过她,以钟女士的情况,想要祛疤,必然会比一般患者要更痛,病程进展也更缓慢,术后的不便她也做过详细说明:不能刺激,不能日晒,可能红肿,可能有灼烧感和刺痛……当时,钟女士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她也的确对种种不适置之度外,在当时,还不能肯定治疗效果的时候都能坚持,为什么现在,治疗已经初见成效的时候反而放弃?
  胡悦当然很不解,从前她不怎么赞成,现在反而有点半途而废的惋惜,“可——”
  “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胡医生。”
  刚做完疗程,麻药也未全退,需要再休息一下,皮肤还很脆弱,钟女士罗衫半解,掩去了层层叠叠的伤疤,碎发滑落,姣好的面容竟有风情万种,她也有了些羞涩——这,在从前是几乎不会出现在她脸上的情绪。
  “就是我刚才和你提到的那个。”
  “没和别人提起过,但我想告诉你,这个新朋友……他还不错。”
  “我的过去,他都知道,但他不是很在意,年纪大了,在一起只是说说话,也挺好的。更何况,我们一起去过海边……他并不在意我身上的疤痕。”
  钟女士环住膝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以前,不是没人接触过我,但我只想一个人过日子,最好世界上谁都不认识我,只认识我的钱。”
  “这心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改变。”
  “也许,是因为那个人终于进了监狱吧……”她轻声说,“这些事,发生得很自然,水到渠成。”
  “以前想祛疤,不在乎疼,是因为我很在意。但现在,看开了,反而就觉得,这样也不错,不在意了,这些疤痕也就和不存在一样,钱我不在乎,但,我不愿再为了消磨掉这些过去的痕迹而吃苦了。”
  种种异样,都有了解释,钟女士对她粲然一笑,胡悦忽然意识到,她其实也还不算老,甚至可以说还很年轻。
  “人生太苦了,还是要及时行乐。”她讲,“曾经我不信,就算是逃出来了,就算是有钱了,可我总觉得我还困在什么地方,永远都不会安全。但现在,我信了,我居然真的信了——什么事,都会慢慢变好的。”
  什么样的伤痕,也都会有痊愈的一天的。
  “你说是不是呢,胡医生?”
  胡医生说——她想想钟女士的经历,想想她曾经的恐惧,想想她被埋葬的青春,她嗓子眼有点发干,鼻子有点发酸,但心头却暖得发胀,这可能是她做医生以来最高兴的一天。
  “当然。”她说,“什么事,都会慢慢变好的,你给点时间就行了。”
  “是。”钟女士笑起来真的很好看,“都会变好的,都会过去的,我逃了三次,第一次,从淫窟里逃出来,第二次,从恐惧里逃出来,这一次,我终于从回忆里逃出来了。”
  没有眼泪,只有藏不住的一点笑,她望着胡悦,轻声说,“谢谢你,胡医生,这一切,缘起于你,你是我的福星。”
  胡医生说,“也谢谢你,钟小姐,我接过很多病人,有一些客人让我觉得很惋惜——”
  “但是,你却让我觉得,我的工作很有价值。”
  她有点无奈(到底还是坠入了骆总的套路),却又确实很满足地想,我做医生的意义,就是为了服务你这样的人。
  阳光洒入窗口,照旧是那个夕阳,照旧是两个女人,一医一患。
  这一次,她们不再凝视远方,而是在温暖的阳光中,相视而笑。


第225章 无常
  “胡医生,你和师医生见面了没有啊?——和好了哇?”
  “本来就没吵架,为什么要说和好呢?”
  “那么,见面了没有呢?”郭小姐穷追不舍,她对胡悦要更‘赖’一点,“见面了哇?应该见面了吧?”
  “你急什么啊。”胡悦啼笑皆非,“再耐心等等好吧,郭小姐,耽误不了你的治疗的,就算将来,师医生不接你的案子,我也一样会给你找到好医生的,只要他肯出方案就可以了——我人都回来上班了,你还担心什么呢?”
  的确,人都收假回十六院上班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没辞职,来十六院总能找到人,郭小姐虽然心急,但也知道现在至少要比只能去J'S偷偷找师雩要有着落得多。她嘀嘀咕咕,又抬起头让胡悦检查,“怎么样,有没有金字塔……不,法老,是不是又法老起来了?”
  生长因子注射不当,手术取出以后肉芽还是会再长,当然不可能几个月就手术一次,一般都是先注射控制,如果控制得好,那就等复发之后再周而复始,控制不住了再考虑又一次手术。郭小姐距离上次手术也有几个月了,按道理快到复发期,她倒是一点不畏惧手术和注射,对疼痛更是视如家常便饭,胡悦给她捏下巴确认增生组织,手劲很大,可能很多人都会疼得喊出声,但她出声的原因居然是,“轻一点,别扯啊胡医生,我怕我鼻子的假体被扯歪了——还有玻尿酸呢,给我扯错位了怎么办?”
  “以前错位过吗?”说实话,胡悦都没接触过揪点肉就能揪移位的玻尿酸——假体倒是有可能,这种事是看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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