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李夭桃  第64页

子诚干脆的答应了,叫了长青进来,吩咐了下去,李小幺和范先生起身告退,准备出去接山上众人,吕丰也跳起来,随意的拱拱手,跟在后面出了帐篷。
  出了辕门,吕丰拉着李小幺闪到一边,低声说道:“我当你提这个那个的条件,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句?这有什么用?你该给他要银子、庄子,官位也行,怎么这些要紧有一个字不提,净说些什么自由自在这些没用的话?”
  “你用用脑子好吧?!银子、庄子要再多有什么用?守得住吧?还官呢?你以为那官是好做的?你要了,人家给了,你就能做了,就能做稳了?我告诉你,没本事,给你金山银山也守不住,至于这官,不做还好,做了连命都得搭进去!若有本事,不用他平白给,只要有个机会,我们兄妹自己挣!”李小幺鄙夷的瞥了吕丰一眼回道,吕丰被李小幺说的眨了半晌眼睛,忙紧走几步追上李小幺:“你上回不是说,你只要银子,有银子就成!”
  李小幺气的呼了口气,也懒得理会他,径直跑了几步,双手撑着跳到车上,和范先生并肩坐着,一路往笔架山方向过去。
  接了众人回到北平军营地,已经过了子时,李小幺疲倦的顺着东平的指引进了一个小小的帐篷,帐篷里满铺着米白的长绒地毯,靠东边一张高几上放着支三头烛台,照的小小的帐篷里明亮而温暖,李小幺站在帐篷门口,甩掉鞋子,走过去掀起床后的帘子,果然,后面是一间极小的净房,正中一个半人高的沐桶,桶里已经放满了热水,旁边放着个小巧的衣服架子,架子上整齐的放着从内到外崭新的干净衣服,一共两套,一套男装,一套罗裙抹胸加褙子,李小幺随手翻了两下衣服,转到了沐桶旁边的的高几旁,高几一边整齐的放着一叠大棉帕子,紧挨着棉帕子的琉璃碟里放着一把黄豆大小、细腻莹白的东西,李小幺捻起一个,闻了闻,带着丝中药的清香,这应该是澡豆。澡豆边上,放着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妆奁匣子,李小幺轻轻掀起匣子盖,慢慢架起来,通透异常的铜镜反着光,那光从李小幺略显粗糙的手上摇摇曳曳的晃过,李小幺将匣子一层层拉开,看着那每一层都放得满满的各式盛香脂的银或玉的小盒子,各式梳子、篦子,各式簪子花钿,还有各式各样的胭脂花粉。
  李小幺呆看了半晌,突然重重的合上匣子,转身飞快的脱了衣服,跳进装满了热水的沐桶里,将自己连头浸在温暖的热水里,半晌,才猛的探出头,痛快的呼着气。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如今这样,至少这日常供奉上能让她称心,这个世间,她不能想太多,在太平府不容易,落草为匪更不容易,现在一脚踏入北平,入幕为僚,又能如何?不过一样是个不容易罢了,各有各有难心处,可现在这日子,至少有精洁的衣服穿,有漂亮的东西用,她挣钱挣扎,不就是为了存活,为了存活的更好么?这样,也好。
  至于旁的,不能多想,什么都不能想,谁都不能想,他和她,他们和她,都隔的银河那样远,她是这个世间的异数,那就好好的当个异数吧,就当个异数吧,何必自己为难自己呢,哪怕再世为人,哪怕是这样的世间,把人,把女人分了那样不同的三六九等的世间,很多事,她还是没办法妥协,她这心里,她这眼里,还是半粒沙也容不下,她眼里容不下沙,更不能容忍自己去做别人眼里的沙!算了,不多想,她不是劝过自己么,尽人力,听天命,不要为难自己,若有,她幸,若无,她命,至少到这会儿,她还算是自由自在的,往后,她只求个自由自在,旁的,且随它去!
  李小幺慢吞吞洗了头发,从沐桶里出来,擦干身子,想了想,将那套罗裙扔到一边,穿了短衫长裤,垂着头擦干头发,对着妆奁匣子,将其实还湿着的头发慢慢通透,打着呵欠爬到床上,困倦如潮水般涌上来,迷迷糊糊中,听到隔了一道帘子的净房里仿佛有极轻微的倒水声。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小幺就被吕丰的大嗓门叫醒,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起来,转了几个圈才找到净房,跌跌撞撞的掀帘进去,里头热水帕子已经齐备,李小幺闭着眼睛洗漱,闭着眼睛绾了头发,闭着眼睛套上长衫,呵欠连天的掀帘出来,外面,众人都已经收拾停当,李小幺转头找着范大娘子,昨天太累了,忘了范大娘子,她昨晚上应该和她睡一处,今早上也好让玉砚帮她绾头发。
  范大娘子已经上了车,带着玉砚,和孙大娘子一辆车,严二婶子带着女儿月亭坐一辆车,李小幺探头看了看,思忖着和谁挤在一处好,吕丰跳过去拉了拉:“小五,快过来!你的车子在这边,嘿,你的车子最好!路上累了,让我也上去歇歇!”
  范大娘子和孙大娘子示意李小幺赶紧过去,李小幺放下车帘子,转头找着李宗梁,李宗梁就在范大娘子车旁,低头理着马鞍,李二槐已经上了马,转头看着李宗梁,不远处,李宗贵牵着马,正回头和姜顺才、张狗子说着话,笔架山上的众人,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都已经准备停当。李小幺跟着吕丰走到前面,前面两辆车,一辆帘子掀起,范先生探着头,看着李小幺,忙温和的招呼道:“小幺赶紧上车吧,这就要启程了。”
  李小幺答应一声,几步跑上最前面一辆看起来黑漆漆的宽大车子前,魏水生牵着马站在车前,见李小幺过来,就要上前扶她上车,李小幺挥挥手表示不用,自己利落的爬上车,掀起车帘子滚了进去,车帘子刚落下,车子微微晃了下,就缓缓的动起来,李小幺也顾不得打量车内,忙掀起帘子探头往外看,紧挨着她车子的,是吕丰和魏水生,吕丰和魏水生外面,是整齐的黑衣骑兵,黑衣黑甲的骑兵将李小幺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只有头上的蓝天白云,全无遮挡的任她欣赏。
  李小幺心平气和的放下帘子,转而打量起车内来,车子里非常宽敞,靠前面一条横板,上面固定着茶杯、暖窠、点心盖碟等物,后面一排放着四五个半旧织锦缎靠枕靠垫,还有条半旧的浅灰绫夹被,李小幺伸手拿过只小垫子,仔细看了看,面料做工都精致非常,倒是好东西,可惜旧了,她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旧东西,李小幺将垫子随手扔回去,往前蹭了蹭,拿起杯子仔细端祥,是汝窑中的上品,比她原来在太平府长丰楼见过的品相要好,这车子,应该是那个皇子用过的,她还真有面子。




  第八十一章 轻松之余
  李小幺放下杯子,打着呵欠又往外看了一眼,那黑如磐石的护卫们,阻挡了她的视线,也让她放松而安宁,这些日子,她就没怎么睡过安稳觉,李小幺连打了几个呵欠,呵欠打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干脆往后仰倒,随手拉过夹被,举起来瞄了瞄,又送到鼻子下小心的闻了闻,还好,是刚洗过的太阳的味道,李小幺放心的将被子盖在身上,片刻功夫就沉沉坠入黑甜中。
  这一觉直睡到午后,李小幺舒服的伸着懒腰爬起来,车子还在小跑行进中,李小幺掀起车帘,探头往外四下张望,吕丰忙纵马过来,笑着说道:“睡醒了?刚才看你睡得沉,没叫你,大家伙儿都吃过饭了,你饿不饿?”
  “嗯,”李小幺摸了摸已经空空如也的肚子,心情极好的说道:“车里有点心,我吃几块点心就行。”吕丰用马鞭指着车子:“你车上的点心刚换过,就刚才,那个叫南宁的,刚换了点心碟子,说不定还热着呢,茶水也刚换过,你赶紧吃吧。”
  李小幺缩回头,伸手摸了摸暖窠里的茶壶,果然很烫,李小幺取过杯子先倒了杯茶喝了,打开点心碟子,碟子里整齐的码放着十来块做得如花朵一般的莲子酥等两三样点心,李小幺左看右看欣赏了片刻,掂起块莲子酥扔进嘴里,连吃了五六块糕,才觉得肚子里有了点东西,这点心一口一个,真是够精致,她喜欢这样的东西。
  吃了点心,李小幺高高挂起车帘子,悠悠哉哉的抱着只靠垫靠车门而坐,捧着杯茶,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景,一边和吕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这不担惊受怕的日子真是舒心。
  傍晚时分,夕阳还高高的挂在树顶,队伍就停下扎起营帐,升火做饭。
  李小幺跳下车,懒懒的活动伸展着身子,眯着眼睛看着天际那一轮红艳之极的圆圆落日,长河落日圆,可惜远处没有河,要不然落日余晖散在粼粼波光中,该是何等妖娆!李小幺甩着胳膊,边走边跳两步,沿着营地快乐的散着步,这会儿,生死安危这样的大事不用她操心,生火做饭这样的小事也不用她操心,她轻松的仿佛张开双臂就能飞起来。
  在她身后,营地里一片忙碌,洗刷马匹、安营布障、生火做饭。苏子诚背着手站在大帐门口,夕阳的余晖给他身上那件银白织锦缎长衫勾出道金边,也充满热情的照在他脸上,照得他微微眯着眼睛,出神的看着远处欢乐跳跃的李小幺。吕丰耷拉着肩膀,垂头丧气的站在苏子诚旁边,他真是倒霉到家了!
  李小幺围着营地转了大半圈,停在一棵几乎趴在地上的歪脖子树前,这里看景色最好,李小幺跳到那根几乎横着的树干上坐下,两只手撑着树干,晃着两条腿,欣赏着周围的景色,远处,极目望去,除了荒草萋萋,还是荒草萋萋,这里是吴国竖壁清野的地界,已经这么荒无人烟着差不多两年了,日子过的真是快,她在这郑城,在笔架山上已经当了差不多两年的山匪了,李小幺晃动的双腿僵在半空,半晌才慢慢放下,已经两年了么,那她今年十六岁了?不,是十七岁了,这里都算虚岁,她已经十七岁了,可以出嫁了,李小幺怔怔的出了神。
  “这里原来有几处村落,那一处,原来还有家小店,店主鼻子通红,见人就问要不要酒,说是他自己酿的私酒。”苏子诚的声音在李小幺身边突兀的响起,李小幺吓的差点从树上掉下来,苏子诚忙伸手拉住她,李小幺手忙脚乱的重新坐稳,转头扫了眼满脸忍俊不禁的苏子诚,尴尬的满脸通红。苏子诚收回手,带着满脸笑意,转头看向远处的夕阳和荒草,李小幺暗暗舒了口气,轻轻的动了动,胡乱挑着话题:“酿私酒?这里还在吴国境内么?离北平还有多远?”
  苏子诚转过头,脸上带着丝惊讶:“你果然……一个私酒,竟断出吴与北平之别,所谓一叶知秋,不过如此!这里离北平不远,明天就能进北平了,明晚咱们歇在汝城,汝城原是三国通衢,行商云集,战起后一度荒凉,如今又热闹起来了,明天我带你去城里逛逛去。”李小幺一阵慌乱过后,镇静下来,笑着点了点头:“好啊,正好看看有什么好做的生意没有。”
  苏子诚怔了怔,这小丫头话里总有让人意外处:“你打算做生意?你那几个哥哥呢?”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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