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大哥,你留意没有?那天晚上,那些人冲进村子就杀人,倒不抢东西,从头到尾,连句话都没说过,那些骑马的,还蒙着面。”魏水生拧着眉头,看着李宗梁低声说道,李小幺转头看着两人,想了想,岔开了话题:“这种事,都是上头争权夺利,最后苦的死的倒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杀了就杀了,杀了谁都不冤枉,二槐哥,你慢点吃!”
李二槐已经拔完了一碗饭,站起来又出去盛了满满一碗,看着李小幺,咧嘴笑着说道:“吃这生炒肺,怎么慢?”李小幺白了他一眼,听着二槐香甜的呼噜噜声,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小碗里的半碗饭。
李小幺有了精挑细选的阿胶枣儿,底气足了,只守着后院的雅间卖枣子,虽说比原来慢了些,可这价钱上却差不多翻了个跟头,长丰楼的郑掌柜晃着李小幺的枣篓子,看着里面个头匀称、粒粒饱满鲜亮的阿胶枣儿问道:“小幺,你这枣儿,是一粒粒挑出来的吧?什么价拿的?贵了多少?”
“嗯,也没贵多少,能赚回来。”李小幺仔细的将枣子一粒粒摆到碟子里,离远一点,歪头看了看,叹了口气,转头看着郑掌柜说道:“郑叔,您看,这么好的枣儿,就是这碟子太粗糙,配不上,要不,您把那一打缠金银丝汝窑小碟子借给我用用?要不算我赁的,一天十个大钱?要不二十个也行,要是打坏了,我照价赔您,不然,可惜了这些枣儿。”
郑掌柜点着李小幺,一边笑一边摇头,“你个小幺,这小算盘精刮的厉害,我那汝窑碟子才多大点?你一碟子能装几个枣儿,也照一碟三十个大钱卖?”
“嗯,郑叔,雅间里回回都是用银子会帐,谁会在乎这几十个大钱,人家要的就是个好看雅致,您说是不?”
郑掌柜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幺,慢慢点了点头:“你这孩子,肯用心也聪明,往后绝埋没不了,好,那一打汝窑碟子就借给你用,不用你那几个赁钱,只一样,若打碎了,一个碟子就是二两银子,你可小心着!”
“郑叔放心!”李小幺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郑掌柜被她笑的也跟着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李小幺的头,低声交待道:“林先生刚打发人来订佛跳墙,明天要和智静师父过来吃,等他们来了,你记着过去好好谢谢人家,这几天又有人打听着想买你回去,亏的智静师父说你妨主……不然,唉,你这孩子,这双眼睛生的也太好了些,平日里小心着些,啊?”
“多谢郑叔照应。”李小幺低声谢了郑掌柜,心里的沉郁又冒着泡,一点点往上泛起来,智静和尚这个妨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那个什么名士林先生,不也是想买了自己回去,捧什么砚么,自己若是个男孩子,再大几年,长开了,发育了,也就没这些事了,可女孩子,再过两年长开了,更是要惹事!这个地方,这样的活,不能多做,得赶紧攒够本钱,开果子行做生意去,外头让几个哥哥照管着,自己居中调度,象温娘子,管着温家果子行,大家不都夸她能干么,若能这样,这日子才算是真正安稳了。
隔天林先生和智静和尚到长丰楼时,李小幺的枣子已经卖完了,只专给两人留了两碟。
林先生四十来岁年纪,是吴国望族林家嫡支,十几岁就以人品出众、才华横溢著称,他的文章诗词,流传甚广,李小幺也找来看过,实在没看出好在哪里,比她看过背过的那些诗词文章,差了十万八千里。
林先生名士风范,以放/荡不羁著称,和吴国有名的高僧智静交好,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智静听说出家前也是名门之后、世家子弟,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出了家,都说他佛法高深,勘破前世今生,照李小幺看,这两个人,一个是世家子弟中的才华横溢,一个是世家子弟中的佛法高深,只能说吴国的世家子弟,也太不争气了些。
林先生和智静和尚在长丰楼前下了马,郑掌柜急忙迎上去长揖见着礼,也不敢多话,只侧着身子,让着两人往福字甲号雅间进去。
李小幺小心的挤在柜台后的角落里,打量着两人,林先生头发还是梳得纹丝不乱,用一支羊脂玉梅花簪绾着,一件天青绸长衫,还是不系腰带,衣衫随着步子飘动着,颇有几分风流倜傥的味道,四十多岁还能有这样的风采,想来年青时,这人品出众一样,倒真是名副其实。
智静和尚好象又胖了,活脱脱一个能说会笑的粉白大汤团!哪象高僧,分明就是一酒肉和尚,他也真是无酒不行,无肉不欢。
郑掌柜恭送两人进了福字甲号雅间,看着人奉了茶,忙招手叫着李小幺,李小幺托起托盘,带着她的招牌微笑,在雅间门口禀报了,进了屋。
第五章 看热闹
智静摇着把蒲扇,正在抱怨着,“这都八月里了,怎么还热成这样?!天道有变,人心不古!”
林先生收了折扇,看着掀帘而进的李小幺,含着温和的笑意说道:“小幺这气色比上次好多了,身子好些了?”
“谢林先生掂记,好的多了。”李小幺说着,将托盘里的两碟枣子放到桌上,推到了两人面前,智静看着推到面前的碟子,惊讶的赞赏道:“几天不见,小幺这枣子大胜从前了,这碟子配的好,这样的缠丝汝窑碟子配上这红红的枣子,雅致的很!”
林先生也跟着点头赞赏着,李小幺笑得眼睛弯成一弯,“多谢两位先生夸奖,我也觉得好。”
智静哈哈大笑起来,用蒲扇指着李小幺,“我就喜欢她这性子,朴直有趣,今天还有多少枣儿?都拿过来,让这厮都买下,你坐下,咱们一处喝茶说说话。”
李小幺一脸的惋惜,“都卖完了,就留了这两碟孝敬两位先生,可惜了的,早知道我就多拿几斤过来,岂不是把明天的也卖出来了?!”
“你若肯,就是把明年的都卖给我也成。”林先生轻轻挑了挑眉梢,笑眯眯的说道,李小幺嘿嘿笑着坐下,
“说说罢了,我可不敢,谁不知道先生是方外高人,从不肯沾惹铜臭气的,我若占了先生这个便宜,一来心里不安,二来,这不跟骗了先生一样?那些个书生什么的,一人一粒唾沫星儿,都得淹死我!”
智静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先生,李小幺顾自端起面前的杯子,满脸享受的品起了茶,林先生缓缓摇着折扇,看着李小幺问道:“小幺,这枣儿,你打算卖到什么时候?往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有!”李小幺放下杯子,点着头,认真的说道:“在这里卖枣儿,不是长久法子,再卖一阵子就不卖了,我已经存了几两银子,再多存些,就和哥哥一起,开个果子行,专做阿胶枣儿卖,挣了本钱,再做别的生意。”
“你要是想开果子行,我给你出本钱,你这样一两半两的,得存到什么时候。”林先生微微蹙着眉头说道,李小幺看着他,面容郑重的摇了摇头:“知道先生是好意,可是我想自己做生意,若用了先生的本钱,我就成了先生的管事了,若是先生算是借银子给我,先生这样的大恩,往后让我怎么报答?先生和我天渊之别,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先生也不会有让我报答的事儿,无以回报的大恩,小幺不想欠。”
林先生长长的叹了口气,往后靠到椅背上,用扇子点着小幺和智静说道:“你看看,脾气倒挺倔。”
“她是个极聪慧的,因为聪慧才难得。”智静摇着蒲扇说道,林先生微微眯着眼睛,笑着点了点头,李小幺低头专心喝着茶,这姓林的头一回见她,就要买她回去,那眼神,这心思,这种占不得的便宜,她上辈子见得多了去了,聪慧个毛啊!
李小幺喝着茶,又陪着两人说了会儿闲话,见大刘捧了菜进来,忙站起来帮着摆好碗碟,往后退了半步,笑着告退道:“两位先生慢用,这钵佛跳墙,听说是先生要的,昨天铛头就没让别人搭手,一个人烧出来的,就等着两位先生能说个‘好’字,铛头就不知道多高兴了。”
林先生示意着站在门口的中年长随:“拿了枣儿钱再走,可不能白吃你的东西。”
“这两碟枣儿,是小幺实心孝敬的,多谢智静先生照应。”
林先生眉楞动了动,智静扫了他一眼,转头看着李小幺,爽快的笑着说道:“是个好孩子,先生也不白吃你的枣儿,后天福宁公主出嫁,极热闹的事,我和林先生在宜城楼订了座要看热闹,你也过来,咱们一处看这天下最大的一场热闹事。”
李小幺眼睛亮了起来,北平国皇次子苏子诚要来迎娶福宁公主,这是这半年来太平府最大的八卦话题,坊间巷里,翻出以往公主下嫁的种种件件,想象着福宁公主出嫁的盛况,这福宁公主是吴贵妃所出,最得皇上宠爱,嫁的又是北平国皇次子苏子诚,这苏子诚和福宁年纪相当,传说什么丰神俊朗、文武全才,总之没有不好的地方,门当户对啊,还不知道要奢华热闹到什么程度,正经的百年难遇,她早就口水着想看了,李小幺兴奋的点头答应着,满脸笑容的退出了雅间。
智静看着李小幺出了门,掂起筷子从钵里挑了块牛筋吃了,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有些闷闷不乐的林先生劝解道:“急不得,这丫头慧黠通透,既非凡品,自然要多花些心思。”
“嗯,”林先生盛了两勺汤慢慢喝了,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智静,有些寥落的说道:“这苏子诚这么大张旗鼓的迎娶福宁,我怎么想着都不对劲,你看看,前头是袁将军,这次是宋公升,都是吴国的擎天良将,下一个是谁?张将军?还是文将军?难道朝里就没个明眼人?北平国那一对兄弟,野心勃勃啊!”
智静示意着站在门口的长随,林先生烦恼的挥了挥手,“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前天我和叔父也说过这事,唉,这宫里的手伸出来搅着朝局,不是福兆!”
“是福是祸,天道早就注定了的,你到底心境上差得多。”
“算了算了,不提这烦心事,这丫头若是肯,我就带着她归隐故居,再不出来,有这破颜解语花伴着,多少逍遥!”
智静默然看着他,专心吃起了那钵佛跳墙。两人没吃多大会儿,就出了雅间,林先生招手叫过郑掌柜,冷着脸吩咐道:“若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打小幺的主意,即刻让人跟我说去。”
郑掌柜怔了下,正要躬身答应,林先生接着说道:“到我府上,跟门房说长丰楼有事禀报既可。”
郑掌柜忙陪笑答应着,“林爷放心,前一阵子倒有几个,小的说了智静大师的话,都给堵回去了。”
“嗯。”林先生摇着折扇,出门上马去了,郑掌柜直看着一行人走远了,才直起身子,抹了把汗,小幺这孩子,生得太伶俐,也不是好事。
晚上吃了饭,李小幺拉着三人,要去离他们最近的州西瓦子看杂班,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