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李夭桃  第3页

着她,几个男孩子也只好认了这事,好在李小幺一天只卖五斤枣儿,多一个也不卖,倒也没让大家亏去多少,渐渐的,大家也就习惯了,每天等她卖完了枣儿再开始做生意。
  李宗贵小名贵子,是李小幺没出五服的堂哥,从小死了父亲,娘没守两年就改了嫁,小幺父亲就把他接到了自己家里,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养大。
  贵子长得有几分猴相,人生得也真是有几分猴子的长处,头脑灵活,反应极快,耳朵特别好使,说起话来也比别人快上不少,可话却不多,刚到太平府没几天,他最先在长丰楼后厨找了份肉案剔骨的活,李小幺也是跟着他,才去长丰楼卖上了阿胶枣儿。
  魏水生原是大富人家的子弟,不过,李小幺不太确定他们说的大富,到底是不是她理解中的大富,反正水生从来没有过自己的丫头,或者他家里根本就没有丫头,不过魏水生倒有过奶娘,魏水生自小聪明,四五岁上父亲就请了先生到家教他,一心盼着他能考个秀才举人回来,也好光光宗、耀耀祖,可魏水生长到十一二岁,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读书,一心要当个侠客,打听着李家村有高人,就偷跑出去学武,也就是因为这个,才拣了条命,魏家紧邻着南越国,魏水生跑到李家村那年,两国正打着仗,一支溃兵经过庄子时,洗劫了魏家,然后放了一把火,一家人,就魏水生阴差阳错拣出条命,从那时起,魏水生就成了李家的一员,
  魏水生一个人坐着时,总散发着几分淡淡的伤感寥落,他话不多,说起话来温文尔雅,人也文质彬彬的象个书生,毕竟读过那么多年的书,比起二槐、贵子,气度优雅从容得多,贵子说他功夫很好,动起手来又准又狠,比他厉害多了,可小幺还没机会看他动手,她只看到贵子打人很厉害。
  魏水生写的一手好字,年后在书肆里找了份抄书的活,李小幺卖完了枣儿,就去找他喝茶看书。
  李二槐是小幺父亲一次走镖拣回来的孩子,到李家时只有两三岁,暂时跟着姓了李,因为是在两棵槐树下拣的,就给他起名叫二槐,原说着等他成人后,就带他回去找找爹娘兄弟,若能找到,也好认祖归宗,不过据李小幺看起来,二槐对于姓李极是满意,半分要认祖归宗的意思也没有。
  李二槐长的粗壮,力气大,饭量大,也极能吃苦,几个人中,活都是他干,或者说,脏活累活都是他干,他还干的乐哈无比,二槐手也算巧,编草鞋、筐子、竹席,甚至一些简单的木工活,他都会,编出来的草鞋、筐子,四平八稳,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就是让人觉不出精巧来,怎么看都少了份灵气。
  二槐嘴笨话却多,他说起话来,越是想奉承夸奖,那话说出来,就越让人听着闷气,是出了名的臭嘴槐。
  大哥叫李宗梁,是李小幺嫡嫡亲亲的亲大哥,李宗梁和李二槐如今在一家粮食行做伙计,李宗梁识字,反应快、帐头清,脑子极清爽,已经是粮行的小帐房了,二槐心思简单,宁出力不操心,在粮行里挣个力气钱,因为特别实在、特别肯干,上上下下人缘极好。
  李小幺在破庙里醒过来时,别的都还好,就是两条腿没有半点知觉,几个人带着她先是到池州府求医,池州府的万大夫说是经脉闭塞,让他们到太平府找神针国手王大夫诊治,几个人就从池州府又赶到了太平府,在王大夫那里针了几个月,总算是保住了李小幺的两条腿,李小幺腿好时,几个人在这太平府,已经算是安稳下来了。
  魏水生拎着几包熟菜,跟在一路雀跃的李小幺后面进了院子。
  “看小幺这高兴的,有什么喜事?”住在李小幺隔壁的沈婆子一边弯腰炒着菜,一边扭头看了眼李小幺和魏水生,笑着打着招呼:
  “今天有个客人赏了我几个钱!”李小幺跳进院子,欢快的答道,李二槐正蹲在檐廊下的地锅前,举着几根麻杆烧饭,这么烧饭是李二槐的绝活,大火把米煮开,再换上一大把麻杆,一把麻杆烧完,再闷上半刻钟,一锅饭就好了,香气扑鼻不说,满锅的锅巴金黄酥脆,是李小幺最爱的美味,李小幺跳到李二槐身边,弯腰俯到他耳边,小声的说道:“二槐哥,我今天多挣了好多钱,给你买了三斤生炒肺,从张记买的!”
  二槐猛的吸了口口水,转过头,垂涎三尺:“我就说,幺妹最好!”
  “小幺!再叫错以后没得吃!”李小幺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进了屋。
  魏水生已经进了屋,将手里的荷叶包放到桌子上,大哥李宗梁正仔细的记着帐,忙放下笔站起来,转身拿了几只大碗过来,两人将荷叶包拆开,将菜抖进了大碗里,李宗梁看到李小幺进来,忙转过身,抬了抬下巴示意着床上的包袱:“幺妹快去看看,孙阿婆又让人给你捎衣服来了。”李小幺跳到床前,打开包袱,抖出条翠绿的裙子和一件淡绿的孺衫比划了下,又小心的叠了起来,叹了口气:“我如今是男人了,不能穿裙子的!”
  李宗梁看着魏水生,一脸无奈的笑,魏水生探头看着床上的包袱,感慨的说道:“幺妹就是福气好,去年咱们在池州城,也不过住了那么几天,孙阿婆就疼幺妹疼到心里去了,这大半年,捎了四五趟衣服了。”
  “可不是,也多亏了孙伯,咱们才能顺顺当当的到这太平府,治好幺妹的腿。”李宗梁也感慨起来,李小幺包起包袱,包袱下露出双新鞋子来,李小幺拿起来比划着问道:“这鞋子也是阿婆捎过来的?太大了,这针角……”
  李宗梁转头看到鞋子,脸色红涨起来,尴尬的说道:“不是,那是对门柳娘子送过来的。”
  “噢……”李小幺瞄着大哥,拖长了声音问道:“这么大,肯定不是给我的,那是给谁的?”
  魏水生看看李宗梁,又看看李幺妹手里的鞋子,也跟着笑着起着哄:“幺妹拿过来让我试试,看看合不合脚。”
  “那是人家柳娘子给大哥做的!关你们俩什么事!”二槐拍着手进来,凑到桌子前,伸手掂了块炒肺片扔到嘴里,一边响亮的嚼着,一边说道,李小幺拍着手里的鞋子,走到李宗梁身边,碰了碰他,低声问道:“你真看上她了?”
  “没有!”
  “真没有?”李小幺仰头看着大哥。严肃的问道:“可不能口是心非!你要真没看上,我就把这鞋给人家送回去了?”
  “送回去吧,刚才我就想送回去,看柳伯还没回来,她家就她一个人在,怕惹了闲话,没敢过去,你给送回去吧。”李宗梁声音平和,并不在意,李小幺长长的舒了口气,那个柳红姑娘,长的倒是不错,削肩水蛇腰,柳眉杏眼,就是嘴唇厚了些,人也良善,没什么坏心眼,确切的说,是根本没心眼,人笨到就一个‘蠢’字,可配不上她家大哥,这娶媳妇是极慎重的事,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子孙,这么个笨的让人无语,连双鞋子都做不周正的女人,长的再好,也不能做她李小幺的嫂子!
  “那我去了?”
  “去吧,别多耽误,赶紧回来吃饭。”李宗梁嘱咐道,李小幺答应着,拎着鞋子出了门,往斜对门柳家去了。




  第四章 隐忧
  李小幺在门口叫了声‘柳姐姐’,柳娘子‘唉’了一声答应着,李小幺看着堵在门口,弯着腰滴着汗,用力擀着面的柳娘子,迟疑了下,从柳娘子背后挤过去,将背后的鞋子送到柳娘子面前晃了晃,笑着说道:“我大哥让我送回来的,要我谢谢柳姐姐,不过他说他不少鞋子穿,让柳姐姐以后不用费心了。”
  柳娘子直起身子,抬手用手背抹了把汗,额角沾着片面粉,厚厚的嘴唇半张着,呆怔怔的看着李小幺,一时没反应过来,李小幺说着,利落的往后退了半步,将鞋子放到桌子上,嘿嘿笑着,从柳娘子身后飞快的闪了过去,却差点撞到站在门口的青年男子身上。
  李小幺刹住脚,抬起头,站在门口的是住在柳家隔壁的黄远山,黄远山倒是太平府本地人,父亲嗜赌,败光了家产,把妻女都输给了人家,妻女被人带走那天,黄父说是喝醉了酒,一脚踩进护城河里淹死了,一家人就只剩了黄远山一个,他是最早租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房东知道这些闲话过往,却不知道黄远山如今做什么营生,只猜他大约是个帮闲的闲汉。
  黄远山对柳娘子极好,经常送些小东小西的给她,也时常帮她做些提水劈柴的粗活,不过柳娘子对他却不大上心,从李家兄弟几个搬进来起,柳娘子眼睛里就只能看得见李宗梁了,跟高大挺拔的李宗梁相比,身形单薄、形容猥琐的黄远山是太让人看不上眼了,姐儿爱俏,这到哪个世间都一样!
  黄远山呆站着,身上隐隐渗着阴寒之气,狠狠的盯着柳娘子,李小幺心里微微发寒,不敢多停留,陪着尴尬的笑,含糊的招呼了一句‘黄大哥’,就往自家溜去,走了几步,只觉得背后寒丝丝一片,仿佛被什么阴测测的东西盯住一般。
  黄远山盯到李小幺进了屋,转过头,直直的盯着柳娘子,目光从她身上又移到了桌子上的鞋子上,突然从柳娘子身后硬挤过去,伸手抓起鞋子,转头看着柳娘子,从牙缝里慢慢挤出几句话来:“人家不要,还是给我吧,我不嫌弃这鞋破!”说着,紧紧捏着鞋子,转身一把推开柳娘子,大步出了屋。柳娘子被黄远山推的趔趄着歪到门外边,呆怔怔的眨着眼睛,李小幺的话她刚明白过来,黄远山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李小幺一溜烟回到屋里,李宗梁已经将荔枝腰子、白切肉和生炒肺各拨了点出来放了一碗,见李小幺进来,指着碗吩咐道:“把这个给沈阿婆送过去。”
  “哎。”李小幺脆声答应着,端起碗往隔壁送去。
  沈婆子孤身一人,做的一手好针线,靠缝穷为生,经常帮着他们缝缝补补的,二槐平时也经常帮她做些挑水劈柴之类的重活,李宗梁原还想着让李小幺跟着沈婆子学点针线活,可李小幺实在没那个兴致,根本不愿意掂针,李宗梁也只好作罢。
  李小幺送了菜回来,水生已经盛好了饭,晚饭只有他们四个吃,李宗贵每天要到亥初才能回来,晚饭自然是在长丰楼吃。
  水生吃了口饭,仿佛想起什么,看着李小幺问道:“你下午说,池州制置使宋公升被杀头了?”
  “嗯。”李小幺咽了嘴里的饭,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去找你时,正好遇上行刑的车子,不过我没挤进去。”
  “杀的好!要不是他放了南越人进来,师父和师娘也不至于……杀得好!”二槐一边响亮的嚼着炒肺片,一边恨恨的说道,李宗梁慢慢嚼着饭,转头看着魏水生:“宋大人是咱吴国名将,驻守池州城这么多年,南越都没打进来过,怎么去年说打就打进来百十里?这事,我总也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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