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翻抓住怪物的另一条腿,翻到了地上,踉跄了几步,手心上全是血,顺着胳膊流淌到袖子上。
怪物的触手顿时失去了目标,缠在了它自己的腿上,当时就被割成了两半,腥臭的血液流了一地。
十五在不远处看得目瞪口呆:“原来拼命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拿自己的当人……”
“这王八蛋疯病又犯了,我得赶紧把他拖出来。”醉蛇气喘吁吁地指着安捷,可是怪物四处舞动的触手和腿脚简直就像是一道坚硬的城墙,把安捷和他们彻底隔开。
安捷用脚把落到他身边的一段触手踢开:“啧,这就是手长脚长的缺陷了,顶着那么多触手,你不怕打蝴蝶结么?”
怪物剧痛之下反而好像冷静了些,它一边留神着醉蛇和十五,一边牢牢地盯着安捷,然后不再用它危险的腿,所有的触手像是无数条天马流星拳一样,劈头盖脸地向安捷砸过去,墙上地上多了一个个大窟窿。
安捷蹿得比兔子还快,上蹿下跳折腾得怪物直眼晕,于是攻击愈加疯狂起来。突然,安捷身形一滞,胸腔涌上剧烈的疼痛,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猛烈,他几乎眼前一黑,被怪物贴着地面擦过的触手绊倒,摔在墙角。他死死地抓着胸口的破衣烂衫,试图尽快地积聚起力量。
醉蛇眼睁睁地看着安捷突然停下不动了,然后怪物那能把任何一个人的脑袋当面团砸扁的触手冲着他劈头盖脸地过去,瞠目欲裂,嘶声喊:“饮狐!”
都已经到这里了,马上就……饮狐,你就不能再坚持一下么?!再坚持一会啊!
突然,剧烈的白光从屋顶爆出来,好像能把人眼晃瞎一样,醉蛇和十五抬头看去,瞳孔急剧缩小,差点看不见东西,然后在那道白光中间,有一道人影,从高高的地方不管不顾地跳下来。
莫匆手里拿着一柄至少有三四米长的刀,这不知名的材料做成的刀锋好像活的一样,在那异常灼眼的光芒里凝聚着最深沉的杀意,年轻人必须用双手才举得动,然后借着这居高临下的一跳,往怪物身上劈过去。
坚硬到机枪都打不破的怪物在这刀锋下好像一块豆腐,碎裂的声音响起来,然后那巨大的身体、铁一般的骨肉被生生劈成了两半,惨叫声让人的听力再一次受到荼毒,在场的人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刚刚经过了一场尽在咫尺的爆炸,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
莫匆落在地上,再也握不住他神兵一样的刀,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眼前山一样的怪物,向两边分开,轰然倒塌,地面原有的裂痕一直开到大厅之外,壁画剥落下来,上面光怪陆离和魑魅魍魉都随着这样的冲撞残了妆容。
白光把一边的安捷逼得后退了四五步,他觉得血管里的什么东西好像被那光烧着了一样,沸腾的血管流淌在他全身,每一寸神经都叫嚣着无法忍受的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光才暗淡下去,这一生出鞘一次的刀恢复了它昏暗的灰色,然后脆脆的裂开成两半,醉蛇呆呆地看着,十五在他不远的地方,每个人忽然都有了种想要失声痛哭的冲动。
灼痛感渐渐退去,安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全身的水分好像都被蒸出来了一样,随后他觉得自己被一个人抱起来,手臂勒得他生疼,他想在这个人的后背上拍一拍,表达自己不习惯说出口的安慰,却愕然地发现,自己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软得像兰州拉面。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也不是完全不怕的,他可以在巨大的危险临近的时候舍生忘死,随时作出最敏捷的反应,可是那过去以后,他也会和很普通很普通的人一样,念及刚刚和暗色的死亡擦肩而过的瞬间,有仿佛虚脱一样的后怕。
因为他想,某个人的心里,有那么一个,属于自己的影子。也许死没什么好怕的,可是他怕那抹影子有一天就随着时间淡去,最后消失。然后没有人记得安饮狐,没有人记得安捷……
醉蛇叹了口气,回头看了十五一眼:“你还站得起来不?”
十五耸耸肩:“让我倒口气。”
“倒气是快死了的意思,傻洋鬼子。”醉蛇撇撇嘴,对他伸过一只手,“走,去要那个死老头子的命。”
十五笑了笑,拉住他的手,把自己撑起来。醉蛇冲着安捷和莫匆的方向吼了一嗓子:“粘上了嘿!”
安捷这才攒足了力气推开莫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你大爷。”醉蛇咧着嘴傻笑起来。
接着,四个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在那扇小门上,十五站稳了,走上前几步,“逛荡”一脚踹开了门,回头呲牙咧嘴地笑了一下:“完了,踹个门都腿疼,出去以后不会就这么残废了吧?”
醉蛇抱住他的肩膀,这两个见面三句半就能动刀动枪的前任敌人,这时候好得像自己兄弟。
然而他们很快就呆住了,白衣男子面容平静地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打火装置,他附近一圈的地面湿漉漉的,刺鼻的汽油味传出来,醉蛇脸色一变:“你……”
白衣男子看着他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我偏不给你。”
“你自己不想活了吗?”安捷看着地上的油,突然想起那些怕火的虫子,以及为什么李曾经会用火烧的方式去对付眼前的人——他明白过来,原来这种任何方式都杀不死的怪物们最怕的居然是火,“父亲你……”接下来的话他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了,还能怎么样呢?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忽然觉得,无论如何,这个人也不能活下去,即使他不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难道还能放任他回到人间祸害么?
“啊,对,你还肯认我。”白衣男子笑了,他突然把手上的打火机点着了,小小的火苗跳起来,把每个人的神经都烧着了似的,“我很高兴,很高兴。”
醉蛇急了:“慢着,你不管饮狐了么?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你不是……”
白衣男子轻轻地笑了,然后他压低了声音,像是个恶作剧的孩子一样看着醉蛇:“饮狐……原来你是为了饮狐来的,他因为你的算计无意中触动圣水,所以你觉得愧对他么?醉蛇——那你就愧对一辈子吧。”他的手突然松开,打火机“啪嗒”一声落了下来,火苗立刻包围了他,窜起老高,把白衣男子整个人隔绝在他们视线之外。
“不……”醉蛇想要冲上去,被安捷一把按住了。
大火里传来尖锐的笑:“你们不肯把饮狐给我,就谁也别想得到他……哈哈……谁也不要想!啊——”
大笑很快变成惨叫,神也好,人也好,都在这里化成飞灰。
醉蛇颓然跪在地上,还攥着安捷的手:“我以为能从古城里找到让你恢复的方法,我以为……饮狐,我一开始只是想断了这鬼地方的根,让R?李他们这帮变态死干净,我不想把你牵连进来,我不想……”
安捷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噗嗤”一声笑出来,拍拍醉蛇的肩膀:“行了,朕免了你死罪,不过活罪难逃,以后每年清明中元,给我烧够十斤的值钱,要不然天天上你们家让你做恶梦,日日夜夜不得安息……”
莫匆突然从后边搂住他:“安捷,别说话,你他妈一说我就想抽你。”他最后一句带上了哭腔,安捷垂下眼睛,轻轻地拍了拍年轻人的手臂,想说什么,最后出口的却只有一声叹息。
十五也默然不语。
数十米的地下,语言好像突然没有了任何意义。造化这东西,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可是再没有比看着那个想要和他执手偕老的人离开,更钻心蚀骨的疼痛。
这时地面颤动了一下,十五一惊,接着颤动越来越大,轰隆隆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来,整个大厅好像要崩溃了,气温急剧的升高着。金发的年轻人大声喊起来:“离开这里,快!地面要裂开了!”
安捷气闷:“怎么每次老子想悲伤悲伤的时候都出这种幺蛾子?撤!”
被震动合上的小门又一次被十五踹开,四个人跑进大厅,怪物的尸体已经在慢慢地下陷了,地面正以极快的速度紧接崩溃,火星和红色的岩浆翻上来,气温上升到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高度。
“这地底下为什么会有岩浆?!”十五怪叫一声,他脚下的一块石板突然裂成两半,然后冒出来的火星差点烧着他的裤子,灼热感让人呼吸困难,“这是要把我们都蒸熟吗?”
又一波的震颤来临,几个人站立不稳几乎被翻下去,地面已经不剩下什么了,四处都是大火,安捷晃了一下,那种血液被煮熟沸腾的感觉又来了,他大大地睁着眼睛,企图透过越来越模糊的视线看清出去的路。醉蛇一把抱起他,两个人的重量集中在一点,他脚下的石板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踩着怪物的尸体,那玩意体积大,还能多留一会,快!”醉蛇看了一眼两个人,揪起十五的领子把他扔了到了怪物的尸体上,回过头来对莫匆说,“你抱着他先过去。”
莫匆还没来得及说话,安捷喘着粗气表达了自己的抗议:“放我下来,你疯了么,快点!你想把这个地方都踩塌了么?!”
莫匆没回话,猛地把安捷抱得死紧压向自己,正好把安捷抬起来企图偷袭他的手卡在了两个人身体中间,年轻人冷笑一声:“同样的错误我还能再犯第二次?醉蛇,你先过,要是这里真的承受不住我们两个人的重量,也是命。”
醉蛇却没动,他脱下外衣踩在脚底下,暂时阻隔开从烧穿了的鞋底传上来的热量:“我在这里陪着你们,”他猛地冲十五挥挥手,“出去,现在赶快,等着接应我们。”
十五犹豫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出口,咬紧了牙关,伏在怪物的尸体上,却摇了摇头。
安捷睁大了眼睛,低低地咳嗽起来:“你爷爷的,你们两个都疯了?赶紧给我滚出去,想变成铜板烧老子还……”
醉蛇轻轻地按住他的肩膀:“饮狐,饮狐你听我说。”
“你可以出去再说……”
“别打断!”醉蛇的语速像说顺口溜一样,“你只看过古籍的最后一页,所以不知道,那上面有‘圣水’属阴,忌风火的记载,水火相克,所以那些亮片的虫子才会怕火,但是我刚刚想起来,却并没有这些长生不老的人怕火的说法。”
安捷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已经在抽搐了,实在分不开神曲理解醉蛇的意思,蚊子似的低吟一声,莫匆却猛地睁大了眼睛:“所以?”
“为什么他会被烧死?”醉蛇扒开安捷身上的破衣服,肩膀上的淡绿纹路一点一点地浓重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