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醒他,让他下令东厂出动。”
“善!”
一片赞誉声中,张永虚弱的声音不合时宜,很快泯灭于众人。
“杂家挨打的事怎么算?”
杨廷和拍了拍手,道:“既然与各位大人议定,这便分头行事吧,大家都散了。”
“杂家挨打的事……”
“散了,大家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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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
“陛下失踪了?”秦堪长身而起,手中的毛病跌落文书上,砸开了一大团乌黑的墨渍。
丁顺瞧着脸色苍白的秦堪,小心地道:“内阁,司礼监和六部尚书刚刚在文华殿打了一架,将张公公揍得不成人形,后来才弄明白此事与张永无关,多半是内库总管高凤所为,高凤盗用司礼监印信,偷了御马监苗逵的调兵虎符,将值守豹房的禁宫军士调开,趁机将昏迷中的陛下带离豹房,只不知藏匿何处……”
秦堪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格格响,眼中的怒火喷薄而出。
“好个高凤,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敢干出这等诛九族的大事!我平日倒小瞧他了。”
“公爷,京中形势越来越复杂了,兴王估摸着正在赶赴京师的路上,新君即将登基,陛下却不知生死,高凤莫名其妙搞出这么一件事来,内阁和司礼监急得焦头烂额,咱们锦衣卫……”
秦堪闭上眼深呼吸,努力平复心中的震惊和悲愤,许久之后睁开眼,眼中恢复了清明。
“高凤背后必有指使,传令在京所有锦衣卫全部出动,大索全城,务必找到陛下。”
“是。”
二人刚说完话,常凤从门外走进来,压低了声音道:“公爷,有客来访。”
“何人?”
“辽东边军叶总督密使。”
秦堪眼角莫名抽搐了一下,淡淡道:“叫他进来。”
一名穿着团花绸衫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走进屋内,丁顺和常凤很有眼力地走出去将门关上,二人站在门外按刀默默守着。
中年男子长相很普通,混在人群里哪怕看他多少眼都记不住他的长相,属于惊鸿一瞥之后泯然于人海的那一类人。
见到秦堪后,他的神情微微有些激动,秦堪正在疑惑间,却见他忽然双膝跪地,朝秦堪恭敬磕头,低声道:“末将辽东边军辽阳卫前哨军参将宋杰,拜见秦公爷。”
秦堪初时被宋杰的大礼吓了一跳,听到他自报姓名后,秦堪拧眉思索一阵,接着释然笑道:“原来竟是故人相见,宋杰,十年不见,一切安好?”
宋杰闻言愈发激动,抬头望向秦堪时,眼中竟泛了红:“公爷还记得小的?”
秦堪笑道:“当然记得,十二年前,我奉旨巡视辽东,诛除李杲后回京途中,我等被鞑靼五千骑兵围困于辽河东畔,你我皆是那场血战之后幸存之人,后来你还随我赴天津剿除白莲教,历经苦战,几番死里逃生,我们是同过生死,共过患难的人,我怎会不记得你?”
宋杰惊喜地又朝秦堪磕了个头,道:“能被公爷记得贱名,是末将一生的福分,这辈子值了!”
秦堪叹道:“无论辽河还是天津,多亏了你们拼死相护,才保得我周全,此恩我秦堪毕生不敢忘,十年前我送你们去辽东边镇,没想到十年过去,如今你已是参将了,这些年你们一定受了许多苦……”
宋杰眼眶发红,强笑道:“末将不苦,与鞑子接战不下百次,身上多了几个窟窿,几道刀口而已,只是每次与弟兄们喝酒时,总会少几个人……”
秦堪黯然叹息,宋杰说得轻描淡写,但他能感觉到藏在那张笑脸背后的辛酸和艰难,以及那种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折磨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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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章 鼎重几何
当初的少年兵,十年来分批次向辽东送了四五批,他们学会了认字,学会了兵法,学会了在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战场上生存下去。
十年来,秦堪自问给予他们的太少,今日见到宋杰,见到他眼中毫无作伪的感恩目光,秦堪心中感慨顿生。
那么少的给予,却换来他们的豁命以报,人性终归是善良的,一点点的小恩惠便能被人铭记一生,只可惜,善良的人性永远只可能出现在这个社会的底层,人的地位越高,人心越脏,无论给别人多大的恩惠,换来的永远是猜忌和阴谋。
看着宋杰那张不复稚嫩的脸,和眼角处一道长长的已痊愈的伤疤,可以想象他在辽东时与死神是怎样擦肩而过。
秦堪的笑容带着无尽的感慨:“宋杰,记得当年你跟在我马前护侍,那时你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十年过去,你老了很多,看起来已三十多岁了,这些年,你们都受苦了……”
宋杰哽咽道:“公爷当年从流民营里挑出来,给我们吃食,给我们衣裳,没有公爷当年的恩惠,末将和弟兄或许早已化作一捧黄土,为公爷征战沙场是我们的本分,末将怎敢言苦。”
“不是为我征战沙场,是为国征战。”秦堪不得不纠正道。
宋杰咧嘴一笑:“末将这些年读书不少,只不过对‘忠心’这个词儿有点迷糊,都在口口声声说着忠心报国。可当年咱们没饭吃没衣穿的时候,国以何待我?末将和弟兄们都是一个心思,谁给我们饭吃,谁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至于报国什么的,拿来当口号吆喝两声就够了。”
秦堪笑了,这些少年兵虽然已长大,历经了无数风雨,可骨子里仍存着那种少年人执拗倔强的脾气,跟驴子似的。认准了理儿死不回头。
与宋杰寒暄了几句军营生活以及关外局势后。秦堪神情一整,说到了正题。
“叶近泉派你来京师,有何重要的事要说?”
宋杰下意识扭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见丁顺和李二按刀站在门外。终于放了心。压低了声音道:“叶总督奉内阁所诏。率辽东边军五万已入居庸关,并驻兵居庸关内……”
秦堪疑惑道:“内阁给他的命令是率兵入京接管京畿防卫,他将边军驻扎在居庸关是什么意思?”
宋杰张了张嘴。原本打算将杜嫣单骑出关面见叶近泉的事说出来,然而一想到临行前杜嫣的叮嘱,终于没说出口,只道:“叶总督说,陛下溺水昏迷,京师风云诡谲,朝堂时局莫测,五万边军入京非同小可,故而……”
秦堪皱起了眉打断他:“别跟我说这些虚话,直接说重点。”
宋杰滞了一下,道:“公爷恕罪,叶总督说……春秋时,楚庄王陈兵于洛水,周天子遣使者慰军,楚庄王问曰:‘大禹治水后,筑九鼎而传夏商周三代,未知其鼎重几何’,如今叶总督陈兵于居庸关,遣末将赴京师见公爷,叶总督想问问公爷,大明之鼎重,公爷可有意问焉?”
秦堪浑身一震,睁大了眼睛望定宋杰。
宋杰垂睑恭立,不悲不喜,神情甚至透着一股子无害的憨厚气质。
秦堪沉默良久,缓缓道:“这句话,真是叶近泉说的?”
宋杰恭敬地道:“末将是叶总督的密使,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叶总督的原话。”
“所以,叶近泉入关后驻营扎寨不再前行,就是为了先问我的态度?”
“是。”
秦堪冷笑:“我和叶近泉很熟吗?只不过把他捧到了辽东总督的位置上,他凭什么帮我问鼎之轻重?”
宋杰毫无惧色地直视着他,一字一字道:“叶总督出身于国公府,他身上永远盖着国公府的印记,公爷难道忘了叶总督当初投奔您的初衷?叶总督本是宁夏边军副千户,只因见不得上官的小舅子屠杀无辜平民,故愤而杀之,从此隐姓埋名流落民间,他早已恨透了这个世道,这十多年来,叶总督打理辽东兢兢业业,不敢丝毫懈怠,这些都是为了公爷……”
秦堪笑容更冷:“为了我?练兵是为了我,杀敌是为了我,他想造反难道也是为了我吗?”
宋杰重重地道:“公爷当初命叶总督当辽东副总兵时曾说过一句话,你忘了吗?”
“什么话?”
“你说,‘好好将辽东经营起来,辽东不仅是大明的,未来几年后,它也是我秦堪的!’”
秦堪身躯剧震。
宋杰继续道:“陛下溺水,时局诡谲,眼看新君即将上位,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即位后公爷这些年的圣眷还会继续吗?或许公爷并不在乎个人荣辱,可是公爷您这些年倾尽全力舒展的抱负,耗尽无数财力物力人力而逐渐改变的世道,新君即位后,因人而废政,您多年来改变的这些东西,它还会存在么?它会不会变成空中楼阁,转瞬即倾?若是,您这些年所做的一切,意义何在?”
秦堪盯着宋杰,忽然感觉很陌生。
“这番话,也是叶近泉的意思?”
宋杰腼腆地挠了挠头,笑道:“是,末将可说不出来这么多的大道理,全是临行前叶总督跟末将说的。”
秦堪忽然换了个话题,道:“这十年来我往辽东送了很多批少年兵,你们如今在辽东边军中位居何职?”
宋杰挺起了胸,一副自豪的表情道:“咱们可没给公爷丢脸,送去辽东的弟兄们已有一半战死沙场,没有一个孬种,活着的除了伤残退居辽阳外,剩下的皆因战功而升迁,比如末将,已位居前哨军参将,有几个杀起鞑子不要命的家伙已升任都指挥使,独领一军驰骋辽东,最次的也当上了千户,辽东数百位边军将领里,大半由咱们的弟兄担任,叶总督治辽东边军,最倚重的也是咱们这批老弟兄。”
秦堪点头,喃喃道:“难怪叶近泉竟有如此底气,原来辽东边军几成叶近泉的私兵了……”
宋杰耳尖,急忙纠正道:“是公爷的私兵,叶总督说过,他也曾是国公府的家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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