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  第595页

陛下切勿悲泣,否则臣妾罪过大矣,只好死在陛下面前……”

朱厚照终于止住了哭声,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道:“朕不哭了,你也别自责,一切都是朕对不起你,朕食言了。”

刘良女叹道:“臣妾已知陛下的心,你的心里有我便足够,那些妃子便让她们住进豹房吧,陛下好好待她们,她们若能给陛下添几个龙子也是莫大的功劳,臣妾绝不会有半点埋怨。”

朱厚照摇头:“不,豹房是朕和你的家,咱们的家里不能住进外人,那八位妃子让她们住进皇宫吧。”

直到这一刻,刘良女才真正笑了,多日的忧愁和苦闷瞬间一扫而空,俏脸上露出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朱厚照痴痴地盯着她,十年了,他对刘良女的感情仍然未变,如封藏在地窖里的美酒,越久越香醇,她的眉眼,她的声音,她每时每刻的一颦一笑,都牵扯着他的心,他像天上的风筝,心甘情愿将束缚自己的长线交在她手心里。

风雨过去,阳光普照。

如云的秀发在阳光下披散开来,折射出如黑绸般的反光,朱厚照情不自禁伸手,轻抚着她的秀发,忽然楞了一下。

“良女,朕送你的那支金凤衔珠的簪子呢?”

刘良女一惊,下意识往头上一摸,接着眼泪再次流下,惶然道:“臣妾……刚才明明戴在头上的呀,臣妾……”

朱厚照呆了片刻,接着展颜笑道:“掉了便算了,朕再送你一支便是。”

刘良女摇头泣道:“不,那支簪子是陛下和臣妾当年的定情之物,是你在酒肆里辛苦做活存了半年的工钱买的,天下再珍奇的物件也抵不过它之万一,陛下,臣妾万死,刚才兴许在凉亭边坐久了,不小心掉落湖里……”

说着刘良女又惊又急,大哭起来。

朱厚照上前将她拥入怀里,温言细语安慰半晌,刘良女这才止住哭泣,可俏脸却依然布满萧瑟伤怀之意,显然那支簪子的意义非凡。

安慰许久,刘良女仍不见开怀,朱厚照只好将她送进寝宫。

…………

半个时辰后,朱厚照再次回到刚才的凉亭内,目注平静的湖面,眼中渐渐泛起一抹坚定,思索片刻后,他忽然伸手开始解自己腰间的玉带。

凉亭外,一群宦官宫女吓坏了,今日陪着朱厚照的正是司礼监秉笔兼西厂督公谷大用。

见朱厚照莫名其妙解自己的玉带,谷大用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凉亭。

“陛下欲做甚?”谷大用顾不得犯驾失仪,情急之下抓住了朱厚照的手。

朱厚照挣脱了谷大用的手,指了指凉亭外的湖水,笑道:“适才良女不小心将一支金簪掉落水中,朕去把它捞上来,给她一个惊喜……”

谷大用大惊失色:“陛下不可!当初此湖修建之时工部官员便已定下丈八之深,只为陛下座船吃水之用。陛下怎可行此险举,而置万乘之尊安危于不顾?”

朱厚照不轻不重踹了他一脚,笑骂道:“你这老狗才,当朕是五岁奶娃子不成?朕又不是不会水性,当年朕还是东宫太子时,你和张永刘瑾没见过朕在池塘里游水吗?朕乃天子,自有上天护佑,宇内四海皆是朕的王土,区区小湖朕岂惧哉?”

谷大用吓得老脸煞白,扑通一下跪在朱厚照面前:“陛下。万万不可下湖。您要捞簪子老奴这就找豹房熟水性的军士来捞,陛下何等金贵,怎能行于危墙之下?”

朱厚照定定注视着湖面,叹道:“它不是支普通的簪子。那是朕十年前存了半年的工钱为她买的。二两四钱银子。每一分银都是朕亲手赚来的,它是朕和良女的定情之物,因为选妃之事。良女已然非常伤心了,朕怎能让她再痛失这支定情的簪子?”

谷大用仍苦苦哀求:“陛下,老奴是阉人,不懂男女情爱之事,老奴只知道,陛下乃天下极贵之人,绝不可因一支簪子而自陷险境,陛下只消稍等片刻,老奴这就找人来打捞……”

“大用,你还是没懂,不过朕也没指望你懂。”

抬眼仰望天空,时已近黄昏,血红的残红铺在湖面上,朱厚照的笑容像夜空里绽放的烟花。

“今世与她夫妻一场,是朕的福分,朕这一生做了无数荒唐事,能娶到她,是朕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朕的一生里,幸好有她,因为爱她,朕不能见她伤心,她若痛苦,朕比她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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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擦黑,已是掌灯时分。

今晚宁国公府宴客,客人不多,只有一位,兵部尚书严嵩。

半年前,严嵩奉旨巡视边镇,出京直赴平虏府,后经大同,宣府,延庆,最后巡视辽东,大明重要的边镇严嵩都一一巡视过,今日终于回了京师,赶到通政司交卸了钦差官印和职司后,第一时间便登了秦府的门。

秦府花厅里,秦堪挥退了侍酒的家仆和丫鬟,花厅只剩二人对酌浅饮,低声谈论着对边镇局势和朝堂大势的看法。

“边镇情势大有改善……”严嵩啜了一口酒,笑着赞道:“相比弘治年间的边镇糜烂,如今的边镇好了许多,主要是公爷的功劳,这些年悄无声息频繁换将,再加上这十年来公爷亲自操练出一批又一批的少年兵充入边镇,对大同宣府几位总督和指挥使半以怀柔,半以威压,或明升暗贬,或借机治罪,总之,十余年下来,那些该换下来的将领都换下来了,新任的将领要么是公爷的心腹,要么是刚正不阿的忠义之士,边镇的风气已大大改善……”

秦堪苦笑道:“还不够,远远不够,当年李崇行刺马文升一案犹如昨日,我还记得很清楚,咱们大明的边镇已糜烂至斯,我不相信短短十余年能彻底改头换面。”

严嵩点头:“这次下官奉旨巡边,也看到了许多需要整治的人和事,经由锦衣卫探子的密报,许多边镇还是存在喝兵血,奴役兵士,疏于操练,暗贩生铁军械等等恶事,这些人和事下官已写在奏疏上,待明日早朝,下官一定狠狠参他们一本。”

秦堪叹道:“幸好有了陛下的应州之捷,这一战非同小可,至少给咱们大明换来了十年的和平,陛下亲自争来的十年之期对咱们大明来说至关重要,这十年内,咱们要厉兵秣马,整肃王师,十年后,咱们主动点齐大军向草原大漠进发,将贻祸大明百余年的蒙古人彻底打垮!”

严嵩情不自禁挺起了胸膛,眼中泛起兴奋的光芒:“下官必誓死追随公爷,见证大明王师横扫宇内,荡靖天下!”

秦堪笑道:“所以,咱们都要好好活着,活着看到大明打垮鞑靼瓦剌,将北方偌大的领土收归大明版图,你我开疆辟土之功必可载于史册,荣耀千古。”

严嵩重重点头,举杯齐眉相敬,二人一口饮尽,相视而笑。

“谁能想到,咱们正德一朝之富强。竟超越了弘治年,正德朝才算是真正的大明中兴啊,相比当年弘治先帝与一干忠直老臣操劳整整一生,正德朝却在一位天下公认的奸臣佞臣手里中兴,秦公爷,上天待你甚厚,上天亦待你太不公!”

严嵩长长叹息,他是秦堪的心腹亲信,也是最了解秦堪的人,愈是了解秦堪。严嵩便愈钦佩他。这些年秦堪做过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秦堪为了这个苦难深重的国家付出了多少心力,皇帝荒唐昏庸,朝臣倾轧争斗。士子空谈江山。真正为改变这个国家而默默倾尽一生光亮的人。得到的却只有一个奸臣的骂名。

愈是如此,严嵩钦佩之中愈是为秦堪感到不值。

秦堪淡淡一笑:“宠辱不惊,笑看庭前花开花落。我来到这个世上。背负着沉重的使命,旁人毁之誉之谤之,于我何加焉?”

严嵩叹息片刻,再次举杯相敬。

匆忙的脚步声从花厅外传来,秦堪皱起了眉头。

国公府的管家下人们都知道,严嵩是他的重要客人,正值浅酌畅谈之时,谁会这么煞风景来打扰?

“老爷,不好了,宫中宦官有急事禀报……”厅外管家的声音透着几许惶急。

秦堪眉头皱得更深,沉声道:“何事?”

一道尖细的声音在厅外如破帛般裂开:“奉司礼监张公公之命,请秦公爷速速入豹房,陛下他……他……”

秦堪浑身一震,猛地站起身,与严嵩惊愕互视一眼,发现彼此脸色都泛起一片吓人的煞白。

三步并作两步冲出花厅,秦堪揪住小宦官的衣襟将他拎了起来,恶声道:“陛下怎么了?”

小宦官眼泪汪汪大哭道:“陛下傍晚时分跳进了豹房前的湖中,溺……溺水了!”

秦堪眼前一黑,顿觉一阵天旋地转,身躯摇晃了几下才站稳。

严嵩大惊,抓着宦官的肩膀厉声道:“溺水?天子万乘金贵之尊,怎么可能溺水?宫中禁卫和太监们都死绝了么?为何不看好陛下?”

宦官哭道:“谷公公已拼命拦阻过,但陛下不听,为捞一支金簪执意跳入湖中,过了许久不见冒头,谷公公这才惊觉坏事。急忙叫禁卫将陛下救上来……”

“陛下现时怎样了?”

“陛下呼吸尚在,但不知为何就是不见醒来,太医院的太医们都瞧过了,却纷纷束手无策,此时内阁三位大学士,还有各部尚书大人,京中各公,侯,伯爷皆已聚集豹房外等候消息,张公公命奴婢请秦公爷和严大人同入豹房商议要事。”

秦堪脸色阴沉如水,目光冰冷如铁,扭头看了震惊的严嵩一眼,咬牙道:“咱们先去豹房看看。”

严嵩急忙点头,在小宦官的引领下,三人匆匆出了府门,临上马车之前,秦堪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门前侍卫道:“速去东城内街外宅,请唐姑娘至豹房,救人如救火,快去!”

侍卫抱拳领命,一声不吭翻身上马,在夜色中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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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和严嵩的马车一路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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