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  第594页

流水的理由吗?”

秦堪懂了。

风流才子变成了不风流的老监丞,一个四十岁的老光棍花钱花得多快都是值得原谅的,温柔乡不仅是英雄冢,而且还是销金窟。

秦堪不由黯然一叹,不为唐寅,却为自己。

刚刚为朱厚照拉完皮条,转过身再帮唐寅付嫖资……堂堂国公当到这般地步,真该自戕以谢天下才是。

“你要多少?”秦堪无奈问道。

字眼里没有半个“借”字,而是直接说“要”,他知道这笔银子的性质基本跟肉包子打狗一样有去无回。

“一万两……”唐寅脱口而出,看到秦堪眼中喷薄而发的杀气后,顿时理智地改了口:“五千两。”

“今晚留我府里别回去了。通宵给我画十幅春宫图,画完拿银子走人。”

“好。”唐寅欣然答应。

秦堪看着他若有所思:“唐兄,我听说国子监祭酒陆深迁任山西提学使,国子监祭酒一职悬而未决,唐兄有意否?”

说起这位陆深,倒确实算得上正德朝的人物,他是南直隶松江府人,弘治十八年的二甲进士第一,也就是总排名第四的大才子,当年刘瑾乱政之时被贬为南京主事。刘瑾伏诛后复职。后来因父死而丁忧,服满却不主动上疏补任职差,但是满朝文武没忘记他,纷纷上疏荐举陆深出仕。于是正德八年被任为国子监祭酒。

说他的名字或许比较陌生。但说起如今的上海“陆家嘴”这个地名想必人人都知道。这个“陆家嘴”的地名,便是以陆深故宅命名的。

唐寅一听“国子监祭酒”这几个字顿时一呆,两眼睁得圆圆的。神情很惊愕。

秦堪只好扭过头去等他恢复正常,一个四十岁老男人的脸上出现蠢萌蠢萌的表情,实在称不上赏心悦目,不忍多看。

“国……子监……祭酒?”唐寅的呼吸明显粗重了。

大明最高学府的校长,里面的学子无论谁中了状元或榜眼探花,都得拎上礼物登门毕恭毕敬以师礼相谢,这还只是表面上的,祭酒一职若多任几年,将来桃李满天下,其潜在的势力不知夸张到何种地步,哪怕唐寅想学螃蟹满天下横着走,都有无数门生弟子为他鸣锣净街开道。

秦堪含笑点头:“不错,国子监祭酒,唐兄有意否?”

“我……能行吗?”唐寅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唐兄学识不如人?”

唐寅急了:“寒窗二十余载苦读圣贤书,我哪里不如人?”

“唐兄才名不如人?”

“江南风流才子之名天下皆知!”

“唐兄道德文章不如人?”

“无论经义,策论还是诗词,谁能与我相比?当年科考若非被弊案所累,我必是当朝状元公。”

秦堪冷冷道:“那你心虚什么?”

唐寅脸一垮:“我输在资历……国子监祭酒,非德高望重者不可任,我今年才四十许,离德高望重还差了一点点……”

秦堪撇嘴:“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差的何止一点点。”

唐寅老脸一黑。

秦堪又展颜笑道:“不过这些细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想当国子监祭酒,我就帮你当上。”

唐寅脸上顿时布满了一种很欠抽的怆然:“好黑暗的朝堂……”

“没办法,你就长了一张走后门的脸。”

嘴上说着黑暗,唐寅欣喜的表情却深深出卖了他的内心。

风流才子进了官场便不风流了,向上钻营是官场中人的天性,才子自然也想当官的,不然当年何必进京科考?

尽管很欣喜,唐寅仍端起读书人的臭架子,一本正经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本欲独善其身,奈何时势选我兼济天下……”

秦堪冷冷打断了他:“放心,你最后的结局一定是独善其身。”

“为何?”

“因为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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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京师夜里下了一场暴雨,豹房外的平湖水位略涨了尺许。

午后的阳光颇为毒辣,湖面上折射出来的光线令湖中央的凉亭更平添几分炎热。

刘良女穿着一身单薄的丝绸衽裙,瀑布般的黑发高高挽成一朵乌黑的宫髻,她半伏在凉亭内的白玉栏杆上,纤白如嫩藕般的玉手轻轻拨弄着湖水,一双秋水般的美眸无意识地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刘良女回过神,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单薄的身躯轻轻一颤,咬着下唇却没有回头。

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从身后抱住了她单薄的肩膀,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良女,这里太热,别中暑了,回大殿里去吧,朕让宫女准备了冰块消暑……”

刘良女摇头:“陛下,臣妾喜欢这个亭子,四面环水,顾盼苍茫,无所倚托亦无所牵挂……”

朱厚照急了,使劲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扳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怎么就无所倚托了?朕不是你的倚托吗?”

刘良女凄然一笑:“今日或许是,明日便不是了。”

朱厚照怒道:“你在说什么昏话!热糊涂了吗?朕永远是你的倚托,从朕将你迎娶进豹房的那一日起,你就是朕的人,朕为你一生遮风挡雨。”

刘良女眼圈一红,却使劲憋回了眼眶里的泪水,强颜笑道:“陛下别怪臣妾,也许今日太热,臣妾被太阳晒晕头了,所以胡言乱语。”

朱厚照脸色稍霁,沉默半晌,叹道:“良女,朕知道对不住你,最近朝中大臣屡屡上疏,说朕年近三十而无后,愧对祖宗基业,此为大不孝也,本来朕对这种奏疏向来不理会的,但这一次不同,半月之内,类似劝朕选妃的奏疏几近数千道,连地方官府和都指挥使司的武将们都将奏疏送进了京师,这股势头显然是背后有人刻意发动,朕虽贵为天子,但……实在无法将天下文武官员的劝谏抛诸脑后。”

刘良女眼圈愈红,垂头低声道:“陛下别说了,臣妾都懂,臣妾并无不虞,只怪臣妾这些年来太不争气,没能给陛下添个龙子,大明江山社稷不可无后,臣妾若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怎配做这后宫一人之下的贵妃?”

朱厚照苦笑道:“你别骗朕,朕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其实朕的心里也不好受,朕此生真正想要的,想去倾尽全力疼她怜她的女子,只有你一人,当年迎娶你入宫时,朕曾向你许诺必效父皇一生独宠母后一人,让你我今生的姻缘亦成为一段千古佳话,令无数后人仰望羡慕,可是……朕偏偏是皇帝,连娶妻生子都不由自己的皇帝……”

“朕登基十四年了,这十四年来,朕做过无数荒诞荒唐,甚至令万世唾骂之事,随着年岁渐长,朕的心性日渐沉稳,年少轻狂时的诸多毛病,有的改了,有的没改,朕一直以父皇为榜样,想像他一样中兴大明,像他一样治下盛世江山,甚至连娶妻也要像一样专一不移,朕多想做一个好皇帝,好丈夫,好父亲……”

朱厚照的笑容充满苦涩:“可是,朕什么都做不好,朝中臣工视我如仇寇,国中流民草寇土司频频造反,鞑靼瓦剌年年犯边至今不能剪除,如今就连要不要妃子这种事也由不得朕不答应……”

“朕这十四年,负了天下,负了臣民,亦负了你。”

第七百一十五章 惊天巨变
朱厚照失声大哭。

十四年里,他在别人的眼中永远是尊贵的。

是啊,他是皇帝啊,每日醒了便有无数宦官宫女为他奔忙,皇上起床了,皇上更衣了,皇上漱洗了,皇上用膳了……只要站在原地不动,生活上的任何事情都可以由旁人为他做完,而且做得一丝不苟完美无暇。

他富有四海,千年前的老祖宗便给他这种人下过定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里饱含了多少艳羡,所以古往今来,无数人用尽各种办法,冒着各种抄家灭族的危险,都要坐上那张宝座,因为它代表着天地一人,代表着人间至尊。

想要珍奇异宝,想吃山珍海味,想娶绝色佳人……一道圣旨,天下皆为他一人而动,他的一句话可以成全无数人的富贵,也可令无数人下狱杀头,这便是权力的威力。

他主宰着世间万物生灵的生死,他甚至有权力给古往今来的圣人和神明钦赐封号,可是……天下之大,谁能知道这位人间至尊的苦楚?

他与大臣争斗对峙了整整十四年!

皇上不该嬉玩,皇上不该骄奢,皇上不该荒唐,皇上应勤政,皇上应纳谏,皇上该生儿子了,生不出儿子不知道纳妃么?真爱?什么是真爱?男人多娶几个女人,多生几个儿子才是正道,真爱是个多么可笑的东西!――你欲效父皇?不,你父皇什么都好。唯独只娶一个皇后是他一生最大的败笔,你绝不可学他……

谁说皇帝一定是幸福的?如果可以选择,朱厚照宁愿不当这个皇帝,他可以是个遛狗架鹰的纨绔公子,可以是个生活窘迫只为一箪一食的农夫,农忙之时偷闲直起腰,闭上眼微笑着感受清风徐来,可以是个多情多才的才子,用诗句和丹青在白纸上细致描绘,在画纸上给心爱的女人眉间轻点朱砂。写下“执子之手”的落款……

朱厚照愿意成为任何人。但绝不应该是皇帝,他当不好皇帝,称职的皇帝都是无情的,他做不到无情。

朱厚照没说错。十四年里。他辜负了天下。辜负了臣民,因情。

他的情已超越了世间的黑白是非,所以他重用刘瑾。亲近内宫八虎,驱逐刘健谢迁,他不问对错善恶,在满朝文武反对声中强硬开海禁,只因最信任的朋友秦堪想开海禁……

朱厚照这一生是善是恶,千百年后的后人都无法给他一个准确中肯的评价。

此刻,朱厚照在刘良女面前失声痛哭,还是为了情。

刘良女慌了,急忙跪在他面前泣道:“害陛下伤怀落泪,臣妾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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