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说道:“你刚才说喜欢我,是真喜欢呢,还是想拖住我,不让我去翻出卖身契来?”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柳婧低着头咬着唇,还在犹豫间,陡然的,他声音一提,暴喝道:“回话!”
他一直与她慢条斯理地说话,便是有怒,也是和风细雨的,这么骤然提起声音,骤然暴怒,柳婧哪里想得到?
她给他炸雷般的声音骇得向后一退,差点一 坐倒在门外。
柳婧抬头对上邓九郎的目光。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目光。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去。
这时,邓九郎垂下眸,目光凝视着她,声音却回归温柔,“柳文景,回答我。”
柳婧唇颤抖着。
可此时的她,在他的目光下,不但不敢动,还不敢不看着他,不敢不答了。
她白着脸,喃喃说道:“我,不喜欢你。”她从来都不可能与他站在一起,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他在一起,而且他还不知道她是女子……还有,一有机会,她还是要离开这里,离开他的……再则,她对他,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罢了。
所以,这个时候,她真实的答案只能是‘不喜欢’。她想,他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如果她回答了喜欢他,他或许会原谅她做的一切,可接下来,他就一定会留下她。
她不能留下,她无需他的原谅……
柳婧吐出这句话后,邓九郎低低笑了起来。
他轻轻笑道:“真是,假话说得跟真话似的……我就说呢,这些日子你天天过来,还说什么‘知君繁忙,故来解忧’,还一反常态,对我百般体贴。原来就是为了这份卖身契啊?柳文景,你倒是作起伪来,比谁都像真……我竟是差点就信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很细很细。
柳婧低下了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却反而不那么恐慌了。
邓九郎喃喃自语了一会,再抬头时,眼神冰寒,面无表情。
他盯着柳婧,淡淡喝道:“来人。”
“在。”
邓九郎凝视着柳婧,缓缓说道:“把柳文景戴上锁链,作为犯人押往洛阳。”
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带她去洛阳?
盘算完全失误的柳婧,赫然抬起头来。
对上她乌黑水润的眸中的惊慌,邓九郎露出雪白的牙齿冷冷一笑,他垂下眸,再不向她看上一眼,“楞着干嘛?把人拖下去。”
“是。”
几乎是两个银甲卫刚刚应了,刚刚走向柳婧,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几个声音同时叫道:“快禀报郎君,天使到了!”
什么?
众人齐刷刷转过头去。
就在他们堪堪转头之际,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只见上百个金枪黑衣的汉子步履森严地走了进来。
于鸦雀无声中,这些明显来自洛阳,来自宫中的侍卫齐刷刷在院落里站好后,一个太监的声音尖哨地传来,“邓擎何在?陛下有旨!”伴随着这些声音的,是几个大步而来的身着紫袍的高官,以及一大群太监和武将。
这阵仗如此森严,人还没有入内,府第已被堵住。这么明显的防范,可不正是冲着邓九郎而来?
就在蹬蹬蹬的脚步声不断涌入这院落时,一个银甲卫凑近邓九郎,低声道:“郎君,他们连囚车都带来了,就在外面。”
那囚车,只怕是给邓九郎用的。
柳婧看着依旧从容镇定的邓九郎,想到他那天跟她说的话,当下退后几步。
她一个普通儒生,再说,邓九郎便是犯了国法,以他的身份家世,也断断无人敢把事做绝。所以,这些人不是来抄家的,不是在把邓九郎的人全部打入大牢的,所以,这数百双目光,只盯着邓九郎一人,对别的人是来是去,他们并不在意。
于是,柳婧轻而易举地退到了侧门口,退到了这些宫中侍卫看不到的地方。
就在柳婧后退时,邓九郎突然转头,向着她的方向看来。
他的眸光很深,很深,他的薄唇抿得很紧,他在一瞬不瞬地看着柳婧。
他现在,也只能看看了,这时刻,他对她再无制约之力。
于是四目相对间,他的眸中闪过一抹愤怒,于是柳婧在退到众人不注意的地方时,慢慢跪下下,端端正正地朝他磕了几个头……
相助之恩,救命之恩,此生无以为报,请郎君受柳婧一拜。
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后,柳婧站起身来。
她低下头,也不再看向邓九郎,便这么向外缓缓退去。
刚刚退出侧门时,柳婧无意中回头,却看到顾呈和几个吴郡的豪强官员一道,站在了邓府的大门处,这些人正朝着这个方向看来。
☆、第七十五章 来到豫州
不过这个节骨眼上,这些人显然不是来看热闹的,事实上,谁也不敢来看热闹邓阎王的热闹。
在柳婧朝侧门走去时,顾呈等人只是在大门处略略停顿,便提步前来。柳婧定神一看才发现,在他们的身后,同样是数十个黑衣侍卫。
在这些侍卫地逼迫中,这些人缓步朝着院落中走去。
他们在前进,柳婧在朝外走去。
这时刻,也有不少人和顾呈一样注意到了她,不过只是瞟上一眼,便不再理会。只有顾呈不同。看向柳婧时,他的眸色很深,脸上倒是一派平静,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失态。
他的目光,落在婧磕得青紫的额头上时,凝了凝,似是若有所思。
柳婧低下头来,她避开他的目光,脚步越走越快。
当她来到侧门处时,几天黑衣侍卫盯了她一眼,与旁边的人低声问了一句什么话后,便任由柳婧离去。
柳婧一出邓府大门,便一个箭步冲入了自己的马车中。一上马车,她便急声唤道:“去码头。”
驭夫也很激动,连忙应道:“好的大郎。”
天使的到来,令得吴郡城都处于一种异样的气氛中,柳婧的马车,在来到码头处时,这里显得很安静。
事实上,吴郡城中,凡是涉入张公公一案中的大人物,都没有想过要逃跑……这是宗族社会,你跑得了个人,跑不了家族。更何况,这其中还大有官司可打呢,一旦跑了,就是畏罪潜逃,这一辈子再也洗不清。
正因为这一点,在天使到来,确定几个涉案的重犯都被控制后,码头便放开了,如柳父等人,便早早坐在船上,只等柳婧到来。
一看到女儿过来,柳府众仆同时发出一声欢呼。柳婧和驭夫连同马车一并上了船后,这柳府特意租赁的客船,则开始启动。
随着客船一开,一道白浪冲上了码头,那白浪越来越长,渐渐把吴郡城甩在了脑后。
站在船尾,柳婧一动不动地看着吴郡城,不知怎么的,竟是红了眼眶。
站在船头,柳父抱住小女儿,一脸的若有所思。
柳母走到丈夫身侧,低声说道:“阿婧好象哭了。”
柳父寻思了一会,突然说道:“这次到了豫州后,我不想再如以前一样拘着婧儿了。”
“不拘着?”柳母不明白了,“那还由着婧儿胡闹?”
柳父轻叹道:“我就怕她困于深闺,无事时便不停地回想往事,念着那邓九郎。现在她还只是一时心动,念久了,就怕会情根深种了。”柳父也是过来人,他深知,很多闺阁女子陷入情障,除了女子本身比男子痴情外,还因为心眼太小,想的事太少,容易纠着往事不放。这老纠着纠着,那故人的一个优点也会变成十个,更何况南阳邓九那样的人品相貌,本是世间罕有?要真到了那地步,他们一家也就白跑了。
柳母也没主意,只是应道:“一切听你的。”
客船一路疾驰,当日暮西山,两岸清风相拂时,柳婧站在船头,举起玉箫缓缓吹奏起来。
听到她箫声中的惆怅,柳母暗叹一声。
从夕阳西下一直到日出东升,客船中,箫声琴声不断传来,知道女儿一夜没睡,柳母在榻上翻来覆去的。
她看着柳父,叹道:“婧儿这样,也不知多久能放下那人?”
柳父在狱中伤了筋骨,一到夜寒时膝盖便酸胀得厉害,他把熏了艾草的布紧了紧,漫不经心地说道:“婧儿是个聪明的,她要是如寻常女儿一样,在我们面前也压抑着感情,自个关起门来默默垂泪的话,反倒不妙。现在通过乐音把心事渲泄出来,倒是做对了的。”顿了顿,柳父又道:“当年婧儿对顾二郎闯下祸后,知他怨恨自己,也难过了好久。这小女儿情窦初开不就是这样?只要不刻意压制,过个阵子就自己好了。”
柳母对丈夫十分相信,闻言恩了一声放下心来。过了一会,她轻声道:“行舟,我给你揉揉吧。”
“没用的,等到了豫州,再找大夫诊诊。”
“也好。”
果然就像柳父所说的那样,柳婧这般没日没夜地抚琴呆望出神,只是持续了三天。客船靠岸,一行人坐上车,转向官道前进后,柳婧便恢复了正常。
如此刻,她便坐在柳父的膝前,一边给他按膝盖,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父亲,我回到豫州后,不想忙着再找夫家。”
抬起头,柳婧潭水般宁静幽静的眸子看着自己的父亲,语态平缓坚定,“自父亲入狱后,女儿东奔西跑,懂得越多,这心便越宁静。女儿常自想,那女诫教女人相夫教子,恭谨执家,可真正遇到变故,却是毫无用处。想年幼时,不管是顾呈还是邓九郎,其才智都不如女儿,可这次女儿与他们对上,却颇显懦弱无能。女儿也知道,一介女子不必与他们这等丈夫称雄。可是父亲,女儿实是不想看到他们盯向女儿时,目光只有轻贱鄙薄。”
顿了顿,柳婧又道:“女儿就想,以后便这般以男子之身行走,一可帮助父亲行商,二来一旦有变故,也能撑起这个家,三来女儿可以看看这世间风景。等女儿挣了一大笔家业,想要儿女时,就去找个无依无靠的男子当个上门夫婿。”
说到这里,她抱起父亲的 ,把脸搁在他的膝头,软软的糯糯地道:“父亲你不知道,当时你出了事,那赵宣的人说要抓着女儿和三妹去抵债时,女儿真真感到天崩地裂……父亲,你便当女儿也是儿子吧,以后女儿顶天立地,给你和母亲三妹遮风挡雨。”
提到入狱时的事,柳父心中大恸,他弯下腰把柳婧紧紧搂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