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扎在山丘低缓处的队伍。因为他们的营帐,随着雨水越来越大,一股股从山坡上汇聚成溪的雨水,已不断的从帐蓬的根脚处渗了进来。并且,这从根脚渗水还是轻的,严重的,已是外面暴雨倾盆,里面小雨不断!
从暴雨砸下到兵荒马乱,不过几息的功夫。柳婧这时也已穿衣起榻,这雨来得太过凶猛,她这涂了桐油的帐蓬,也顶不住这雨势,地面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沁湿。
柳婧三不两下穿戴好时,营帐外传来吴叔等人的大叫声,“大郎,大郎,你还好吗?”
柳婧一边收拾着。一边叫道:“我还好,你们可以进来了。”话音一落,吴叔等人已是一涌而入,有了这么多人帮忙,柳婧营帐里的东西,转眼便给卷成了一堆。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可外面暴雨如倾,周边十数里都没有民居,想躲雨也没有躲的地方。因此众护卫只能一个个只能站在营帐中,望着那像要淹没整个天地的雨水发怔。
望着迅速被压得沉了下来。随时可能压塌的帐蓬顶,一个护卫转向柳婧,急声问道:“大郎。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如果要下很久,那就得另做打算了。
那护卫声音一落,众护卫齐刷刷看向柳婧,一个个目露询问之色。
柳婧蹙了蹙眉,正要说话。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几个商队护卫带着满身的雨水冲了进来。看到柳婧,他们朝着她恭敬的一揖,朗声道:“柳家郎君,我们主人想请你去一趟。”
那护卫的声音一落。吴叔从一侧走了出来,他不高兴地说道:“外面雨势这么大,我家郎君体弱。你们有事。何不到此处来议?”
吴叔这话一出,那几个商队护卫一怔,他们同时看向柳婧,一人为难地说道:“柳家郎君,我家主人年已老迈……”
吴叔暗暗想道:我家郎君更是个体弱的女子。
想到这里。他越发站在了柳婧的面前,道:“我家主人体弱。有什么要议的,还请贵主人前来。”
在几个商队护卫看来的目光中,柳婧说道:“劳烦贵主人了。”这话一出,分明就是附合他的仆人了。
几个商队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后,朝着柳婧告了一声罪,转身退了出去。
那商队主人并没有过来。
小半个时辰后,暴雨便停了,只是这么片刻,整个山丘水流处处,原本坚实的地面变成了泥沼。望着沙漏,吴叔说道:“还有半个时辰就天亮了。”他环顾四周,转眼又道:“幸好大郎这营帐扎得高,又是涂了桐油的,里面的东西倒不至于湿透。”
东西没有湿透,一直站在营帐中没有出过一步的柳婧,更是干净一新。
只是享受到了这种好处的,只有柳婧等少数几人而已。天一亮,众人走出营帐时,赫然发现,一地的帐蓬,十之八九都被暴雨砸了个七零八落,目光所到之处,无处不是一片狼籍。
柳婧等人带着一脚的泥来到自己的马车旁时,三个队伍的人也聚了个七七八八。看到柳婧走来,正在议论着埋怨着的众人,不由自主的同时看来。
那商队的管事正在破口大骂着,这一转眼看到柳婧,不由长叹一声,远远便迎上来,他深深一揖,叹道:“悔不得没听郎君的话,害得折了这么多货物。哎,这次真是亏大了,亏得太大了。”说到这里,他瞟向那赵老和那同样低着头的少年时,一脸的怨气。
正在这时,一阵说闹声传来,柳婧转头,对上了骂骂咧咧着走来的钱氏众人。
这个小家族,显然也有不少损失,一个个脸色都很难看。不过在对上柳婧后,他们还是端起了表情,朝她行了一揖。只有钱小姑和几个少年,在柳婧看来时,急急转过头去闪到一侧,假装没有看到他们。而落后几步的柳成他们,倒是出乎意料的神采飞扬着。远远的,柳婧听到柳成在叫道:“我堂弟自小就聪明过人,喜好读书,他的见识可广着呢,远不止通晓这点天文……”几个堂兄中,倒是他吹嘘得最厉害。
这时,众银甲卫簇拥着邓九郎策马过来了。
邓九郎端坐在马背上,黑色的束衣外裳,长达小腿的靴子,连一点泥土也没有沾上,整个人干净清爽得不可思议。
另外两个队伍的人,直到此时才看清邓九郎,虽然他与昨晚一样,依然戴着纱帽面目不可见,这一刻,他们还是齐刷刷地想道:这个郎君果然气势不凡,只怕真是个有来头的贵人。
在众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中,邓九郎策马来到了柳婧身边。
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她一眼后,他转头喝道:“行了,时辰不早了,准备启程吧。”
他声音一落,众银甲卫便同时应诺,齐齐翻身上马。而柳婧,也爬到马车上坐好。
在吴叔接过她沾了泥土的靴子包好退下时,邓九郎一个纵跃,轻轻巧巧的从马背跳到了马车上。拉下车帘,他转向柳婧盯了一眼,半晌说道:“听说你算计闵府那次,也是看准了天有大雾才动的手?”
柳婧‘恩’了一声。
她这声一出,邓九郎便沉默起来,过了一会,他赞叹道:“好本事!”
这确实是好本事,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本事。能够通晓天象变化,及时预判阴晴雨晦的人,在民间,甚至是被神化的!
过了一会,邓九郎又道:“军中老将,少有看得这么准的。”说到这里,他定定地看向她,他的目光格外深邃,仿佛眼前这个熟识之人,一夜之间又神秘了二分。
就在马车中变得安静之时,队伍已正式上了官道,在被暴雨冲得泥泞的道路中,艰难地朝前方驶去。
这个艰难,主要是货物众多,牛车马车负重过度的商队,和同样负重不少的钱氏家族,他们的马车,时不时就给卡在泥沼里动弹不得,费了好大劲抬起这辆,那一辆又出了问题。至于柳婧一行人,那还真是轻装简行,跟在他们后面悠然自得地行走着,那架式可是轻松得紧。
隐隐听到那两个队伍中传来的咒骂声和埋怨声,乾三策马着这边凑近了来。他朝着柳婧上下打量一阵后,嘻嘻笑道:“我说柳小白脸儿,你这下子算是铁口铜牙了。不过呢,你小子是真有这么神,还是信口说中的?”
乾三这话一出,柳婧还没有回答,一侧的地五已不耐烦地说道:“乾三,你少说两句行不行?主公的身边,奇人异士你还看得少了?为了这么一件无意中撞中的小事,值得你凑上前套近乎么?”说到这里,他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手中马鞭一甩,策马扬长而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知识之贵
邓九郎的身边,知道柳婧是女儿身的,只有那些洛阳来的金吾卫,至于这些隶属于邓九郎个人的银甲卫们,因邓九郎从来没有透露过她是女子,所以无人知情。
那地五一直以为柳婧是小白脸,也一直看她不起。这种看不起,不是针对嘲讽,而是彻彻底底的轻视。
柳婧瞟了远去的地五一眼,也不在意地低下头来。
昨晚那么一场暴雨,这到了白天,却是白日灼灼。随着炎热的太阳挂在天上,渐渐的,泥泞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干变硬。
大半天后,损失不小的车队中也终于恢复了人气,一个个笑语声中,柳婧看到柳成又跑到钱氏那堆人中去了。
身后,乾三策马赶来,他凑近马车,朝着邓九郎恭敬地说道:“大郎,前面五十里有一个叫葛的小城,那两个队伍想在那里歇一晚,特意来询问我们。您看我们要不要一并歇一歇?”
自上了马车后,邓九郎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不时拿出一本帛书写写添添的,闻言他头也不抬地说道:“这等小事不必问我。”
“是。”
转眼,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卷帛上的邓九郎,突然又道:“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问过柳文景。”
这话一出,乾三和柳婧都是一怔。过了一会,乾三才应了一声,他看向柳婧,竟真地问道:“柳小郎,你以为呢?”
柳婧抬头看了乾三一眼,又朝着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过头的邓九郎看了一眼,道:“由你们安排。”
“行,那我们也歇一晚。”乾三大声应了,策着马转身离去。
目送着乾三离去,柳婧转头看向邓九郎。心中想道:他在忙什么?一副无暇分神的模样?她原本以为,这半年他真是与她一道出去玩玩走走,现在看他这忙碌的样子,竟是另有所谋……
转眼她又想道:邓九郎年纪轻轻便屡次背负重任,固然是家世出众,可那么多世家子中,只有他最为人称道,可见这其中还有他的辛苦努力在内。只怕他在汝南那四个月也没有白过。只是不知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汝南时,四位小郡王争位,世子有顾呈撑腰。三郡王有邓九郎的看重,四郡王呢?柳婧给弄了一个石碑传承。本来,要是邓九郎认点真的话。三郡王刘远承汝南王位的可能性最大,可他又怎么会对这么一件小事认真?拖延到柳婧离开时,三个郡王竟是各有势力,一时竟成犄角之势,倒令得前阵子人心惶惶的汝南局势。给安稳下来。看来没有特殊的势力注入,这一时半刻那三兄弟,还分不出雌雄来。
柳婧翻看了一些书简后,觉得手脚都拘着了,便伸出头朝外面唤道:“吴叔,给我一匹马。”
“好呢。”
吴叔爽快地应了一声。骑着马赶到了柳婧身边。
那马一到,驭夫不要柳婧招呼,便自发地把马车停下。柳婧跳下马车。脚一蹬,便轻轻松松地翻上了马背。
在她姿式标准的策马走出几步,正要挤入前方的队伍时,一直埋头工作的邓九郎头也不抬地唤道:“柳文景。”
“恩。”柳婧应了一声,在他的示意下靠近过去。
一直到她的马挨着马车了。邓九郎低沉的声音才淡淡地传来,“我记得你有吴郡时。连匹母马也骑不上的……现在这骑术,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柳婧一僵,她正找着借口,邓九郎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在吴郡时,便已学会了骑马,是吧?那次你只是为了在我面前行诈,才故意装作不会。柳文景,以后给我老实点。你是知道的,我气还没有消,别给我借口让我惩治于你。”
他说这话时,自始至终注意力都在手中的卷帛上,连头也没有抬。可柳婧还是给骇出了一身冷汗。她讷讷半晌,才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真知道了?”
“是,知道了。”
“很好,记着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