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出口的匈奴伏军,另一路绕到雁鸣山北出口,如此对方真的打算前后伏击,咱们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说的头头是道,贺参将却是不服,世子都点明对方可能有埋伏了,秦王怕死,当然能想出这样万无一失的计划,还白白抢了一份功劳。
不过这倒是个除掉他的机会。
贺参将兴奋地望向沈捷,只要侯爷有意,他愿意领兵去“帮助”秦王。
沈捷却起身,郑重劝主位上的男人,“殿下病体初愈,此役还是交给我等来做吧,应时曾经截过粮草,对雁鸣山地势也熟悉,是佯装中埋伏的不二人选。”
这位王爷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刀剑无眼,沈捷不敢让他去冒险。
沈应时意外地看向父亲,视线在沈捷战甲上转了圈,迅速收回。
萧元皱眉,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安排,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
翌日三路兵马一明两暗先后赶往雁鸣山,沈应时假装去截粮草,沈捷亲自率军跟在后面接应,而他们离开不久,本该躺在王帐里的萧元却易容成了一个小兵,单枪匹马追了上去,到了雁鸣山,他闪进了山林中,再出来时,一身匈奴装扮。
十月的边境,秋高气爽,万里碧空湛蓝如洗。
平日只闻鸟鸣的雁鸣山,今日却突然响起了阵阵厮杀声。
匈奴先设下围攻的计谋,大梁将计就计,几路人马迅速混战成一片。
雁鸣山南路口,沈捷一马当先,手中红缨枪灵活翻转,一枪收一魂。
萧元隐匿在匈奴兵里,凤眼平静,像是周围的打杀都与他无关,手里弓箭早已搭好,看准机会,箭头对准沈捷脖颈,两支利箭齐发,弓弦还在震荡,他迅速又搭上一支,动作利落,目光狠辣。
他的外祖父舅舅们,他还没记事就死去的母后,他们的死,都是拜他所赐。
不亲手杀了沈捷,他不配为人。
风声潇潇,利箭破空声更为刺耳,刚刚击退一个匈奴悍将,余光里见有双箭飞至,沈捷一枪劈开,长臂挥枪的动作还没收回,他本能地望向利箭飞来的方向,脖子忽然一疼,紧跟着整个人被那无尽的力道带得朝后栽了下去。
“侯爷!”
“父亲!”
身体重重撞到地面,耳边同时传来各种各样的呐喊,夹杂着战马嘶鸣,沈捷眼里却只有头顶蔚蓝的天,那么蓝那么熟悉,好像,好像那日在护国公府门前,她一身红衣骑在马上,他仰头看她时,她身后的那片天。
可他不想回忆那日的天,他想再看一次她骄傲冷艳的脸。
但没等他记起,眼前忽的一片漆黑。
“父亲!”沈应时红着眼睛赶到男人身前,瞥见生父被利箭穿透的喉咙,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几丈远外,亲眼目睹了一场孝子哭爹的好戏,萧元冷笑,如来时那般悄然离去。
☆、第68章
雁鸣山一役,匈奴三万伏兵全军覆没,但大梁也损失了一名主帅。
沈捷死了,一箭穿喉而死。
尸首抬回大营,全军愤慨,士气空前高涨,扬言要血洗匈奴为主帅报仇。
“世子,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立即带兵跟你走!”
贺参将红着眼睛道,他是沈捷一手提拔上来的,对沈捷极其忠心。
旁边七位将军里,五位纷纷赞同,只有两个四旬左右的将军没有出声,被贺参将虎目瞪了一眼,其中容貌较为儒雅的李将军才沉声道:“主帅被匈奴偷袭,我跟大家一样急着替他报仇,但打仗不是儿戏,最忌讳冲动,我觉得还是先上报朝廷,等皇上任命新的主帅后,再共同商议。”
另一位董将军沉思片刻,朝沈应时道:“世子,此去京城一来一去要用六天,太耽误功夫,此时我军士气最盛,出兵将事半功倍,且匈奴刚吃了败仗,正是士气低迷之际。只是,我等出兵,是不是要请示殿下一声?”
“请示他做什么?” 如被触了逆鳞,贺参将怒气冲冲跨到董将军身前,攥住他衣襟便质问了起来,“董由,你曾经是颜家的部下,是不是看主帅走了,便想投奔旧主去了?”
“我董由驻守边疆几十年,只知道尽忠职守守卫西北百姓,从不知什么旧主新主!”董将军一把推开贺参将,气愤地转了过去。
贺参将狐疑地盯了他一会儿,再次朝沈应时走了过去,“世子,到底怎么着,你说句话啊!”
沈应时恍若未闻,看着父亲的尸首,依然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死了。
他是怨父亲,怨他对不起母亲,但这是他的父亲啊,亲手教他习武抚养他长大成人的父亲。
“世子,殿下请您过去。”卢俊停在十步外,朗声传话道。
沈应时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除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与平时倒没有太大的区别。
没让其他人跟着,他单独去了王帐。
“他死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萧元站在舆图前,背对他问。
卢俊在外面守着,偌大的营帐里只有他们两人,沈应时朝舆图走了几步,盯着萧元侧脸问道:“他死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萧元唇角微扬,转身走向他,两人相隔只有一臂之遥时,他才停下,毫无感情地回视眼前的名义上的表弟,“如果他在陷害颜家之前死,或是在击退匈奴大军后再死,我会更高兴,其实我最希望他早死二十几年,那样颜家众人不必冤死,姨母也不必委身仇人,更不会生出你这样不孝的儿子。”
他话很平静,平静地就像在陈述一件事实,沈应时看着他只有嫌弃鄙夷的眼睛,心头那一丝丝不受控制的怀疑忽然就没了。
是啊,如果萧元想杀父亲,他不会选在两军交战之际。
父亲死了,他不想再评论他生前的功过,视线落到舆图上,沈应时公事公办地道:“殿下找我做什么?”
萧元看他一眼,领着他去了舆图前,伸手指向一处,对着舆图道:“他活着,战事轮不到我操心,我便是有良策,你们也未必会采用,但现在他死了,全军士气高涨,我不想为他报仇,却想趁此机会彻底击退敌军……”
说着,将他的战策简单又清楚地说给沈应时听,末了道:“你若同意,便去安排你那些将领吧,他们更听你的。”
沈应时还在震惊他诡谲的兵术,忽听他要将功劳推到他身上,目光变了变,低声道:“你意在大位,为何不趁这次两军交战立功扬名?既得军心,又得民心。”
萧元笑了笑,转身看他,“我的功劳越大,父皇就会越忌惮我,贪功有何用?而且我也无需贪功,战事一结束,你马上会继承侯府,继承他手中的兵权,既然你先前保证过两不相帮,只守西北,那西北对我来说就是安全的,我需要对付的只有京城里的人。”
沈应时抿了抿唇,想到父亲对颜家对母亲的亏欠,默认了此话,转身要走。
“等等,”萧元叫住了他,“不过我确实有一事相求。”
沈应时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等他说。
萧元慢慢走到他前面,脸上罕见地带了点笑,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多了点人情味,“明天安排些人手给我,我也出征,回头你上呈战报时略微给我记点功劳,然后再派人给你那位取代你亲姨母的皇后姑母带个口信儿,就说我继续留在西安恐怕会赢得越来越多的民心,如此一来,我便能回京了。”
沈捷已死,沈应时还年轻,沈皇后肯定不放心让他在这边培养势力。
“我说过谁也不帮,你想回京,自己想办法。”沈应时没理会他话里的讽刺,冷漠拒绝。
“我回去不仅仅是为了谋位,也是为了娶澜音。”萧元有些无奈地道,“谢徽回京了,澜音一家已经动身去了京城,她留信给我让我去京城娶她,而我一个王爷想回京,必须有圣旨。应时,看在她们姐妹与你的一番交情上,你帮我们一次?”
谢家母女回京了?
沈应时心口忽的一空,随即想到,如果萧元也回去,母亲……
都走了,就剩他一个。
“好。”
几不可闻地回了他一字,沈应时大步离去,背影孤寂。
萧元目送他出门,不知为何,罕见地生出了一点同情。
不过有的时候,知道的越少,反而会活得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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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的战事,一直忙着赶路的蒋氏娘几个并不知情,只在快进京的时候,道听途说匈奴吃了败仗,正节节败退,大梁凯旋在望。
国泰民安,战事要停了,百姓们都松了口气。
“娘,好像又要下雪了。”谢澜音稍微扒开一丝窗帘缝隙,见外面阴沉沉的,扭头同母亲笑道,“真是奇怪,去年咱们回舅舅家也赶上下雪,这次来京城,竟然也要下雪了。”
去年父亲长姐远在海外,一家人刚刚受了委屈,她心情沉重,眼下即将与父亲团聚,小姑娘心情当然也不一样了,紧紧身上厚厚的狐毛斗篷,似乎都不觉得多冷了。
蒋氏心情也很轻快,笑道:“瑞雪兆丰年,下大点才好呢。”
谢澜音嗯了声,俯身去逗乖乖裹在襁褓里的弟弟。晋北前日刚满五个月,下面冒出了两个小小的牙尖,一笑就爱流口水,坐马车的时候最爱姐姐们逗他玩,这会儿就笑弯了眼睛。
“晋北像爹爹,幸好比爹爹爱笑。”谢澜音稀罕地将弟弟接过来,低头亲了小家伙一口。
蒋氏瞧瞧儿子,赞同地点头,对着长女笑道:“澜亭是容貌脾气都随了你们爹爹,小小年纪就绷着脸,好像谁欠了她似的,澜桥澜音就都爱笑了。”
谢澜亭清冷面容不变,只有目光柔和了些,谢澜桥则伸手跟妹妹抢弟弟,“该给我抱会儿了!”
谢澜音笑着将弟弟送了过去,谢澜桥刚逗了小家伙一句,外面薛九突然兴奋道:“夫人,大爷来接你们了,旁边的好像是表公子!”
娘几个一听,谢澜音立即挪到了车门前,谢澜桥动作比她不慢什么,一把将弟弟塞回母亲怀里,她也凑了过去,姐妹俩一起朝对面马上的俊美男人喊爹爹,一个声音清越,一个娇软动听,合在一起听得谢徽心都快化了。
“爹爹,我好想你啊!”父亲越来越近,谢澜音望着久别重逢的父亲,眼里忍不住转了泪。
谢徽身披石青色大髦,面如冠玉,赶到车前见小女儿眼睛水汪汪的,若不是年纪大了要避讳,谢徽真想将两个女儿都抱到马上稀罕稀罕,这会儿只能压抑着思念之情劝道:“别哭,外面风大,仔细皱了脸。”
谢澜音乖乖点头,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再抬眼见父亲旁边多出了一个十八九岁的俊公子,白袍外系着华贵的貂皮披风,唇红齿白清俊端方,正默默笑着打量她们,与记忆里的少年模样重合,她笑容更甜,亲昵地喊道:“展表哥。”
舅舅家里三个表哥,亲姑母家里就唐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