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道  第34页

世上,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是什么滋味,所以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从这里带走……”
  他说过他要将自己带走,可是……现在他在哪里呢?
  此时此刻,一轮初升的明月欣然跃出海面,与海中的倒影交相辉映。只听耳边浪涛声声,须臾轻雾自眼前散去,极目之处,便隐约露出远方小岛黑暗的轮廓。
  只见书有“秦”字的旗帜在海风中猎猎翻飞,火光通明的船队在海面上缓缓航行,船上水手的歌声慷慨嘹亮,简直要吵醒了海底龙宫的主人:“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一时海天浩渺、歌声雄浑,齐雁锦正与秦熠并肩站在船头,只听秦熠笑道:“这是戚继光将军作的《凯旋》歌。当年戚家军攻克横屿,凯旋回师,将军与麾下将士一同赏月,彼时军中无酒,戚将军便即兴作歌,全军同唱,以壮士气。如今名将不在,这首歌却广为流传,海上来往的船队为了震慑倭寇,都要唱它。”
  “戚将军……似乎与秦老爷是同乡?”这时齐雁锦饶有兴味地问。
  秦熠立刻被他逗笑了:“哈哈……没错,戚将军他是登州人。锦真人这句话,委实太过抬举在下了。”
  “抬举……倒也未必。”这时齐雁锦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船上的十六门小炮,冷笑道,“秦老爷这战术,倒是颇得戚将军真传。”
  秦熠闻言骄矜一笑,这时船队行经一处海湾,只听震天的海螺号角声忽然响起,如黄泉幽深、百鬼呜咽,使人闻风丧胆。
  海上倭寇发动攻击之前,一向以海螺声为号——原本悠闲的船员瞬间紧张起来,而秦熠艳若桃李的一张脸上,顿时也失去了笑意。下一刻就见他扬起肩头大氅,一边疾步走向船员,一边振臂高喝道:“海战别无他术,无非多船胜寡船,多铳胜寡铳而已。如今我方装备精良,对方乌合之众,根本不足为虑!”
  说罢他掏出随身的手铳,按照齐雁锦传授的方法装填起弹丸来。船员这些日子天天在甲板上演练,这时候得了主人鼓励,很快也冷静下来,开始井然有序地为火炮装弹,准备抵御倭寇的袭击。
  齐雁锦眼见众人如此,便也拿出自己的手铳,开始装弹。
  这时海湾的岛屿之后,四只倭寇的八幡船已飞速窜了出来,直直向秦熠的船队逼近。
  秦熠立刻站在船头指挥道:“不要慌,等倭寇的船进了射程,再放炮!”
  手下人立刻用旗语和哨声,将他的命令发送了出去。
  齐雁锦冷冷地看着敌船上攒动的人头,握紧了手铳。这时海上风高浪急,驾长操纵船只掉头布阵,让甲板异常地颠簸。
  于是一片振聋发聩的呐喊声中,齐雁锦险些立身不稳,高高的浪头掀起水花,冰凉地打在他的脸上。
  这时船上通明的火焰照亮了诡谲莫测的海面,在双方疯狂的示威声中,倭寇的船已靠近了秦家的船队。秦熠立刻下令放炮,于是小炮的火绳被船员点燃,滋滋作响地引燃了炮膛,片刻后但见海空之间红光一闪,紧跟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起,伴随着隐去人影的浓烟,数枚炮弹已经发射出去,砸穿了倭寇的船板。
  齐雁锦见此情形,心中不禁暗暗叫了一声好——赵之琦研制的小炮不禁轻便,射程也远过倭寇的鸟铳,这两点在战场上都是克敌制胜的法宝。
  哪知就在他沉吟间,不远处秦熠的喊声却穿过了战火,在雷霆万钧中音如裂竹,显得异常清脆:“放一只船过来,我要试试手铳!”
  他疯狂的主意让齐雁锦猛然睁大双眼,确信自己是在同一帮亡命之徒打交道。然而局势已容不得他多想,当一艘八幡船已经近到可以看见船上倭寇狰狞的脸孔时,齐雁锦果断地举起手铳,瞄准了一名正在试图点燃鸟铳火绳的倭寇,砰地放出了一枪。
  几乎就在同时,那名倭寇的脑袋就像西瓜一样爆开,无头的尸体扑在地上,竟然还能发出阵阵抽搐。
  齐雁锦瞬间怔愣住,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第一次亲身体验到杀人的滋味。
  这时候他的神思难免一阵恍惚,意识仿佛已从他的躯壳中抽离,让他只能瞪着眼面对这一片修罗地狱,看着那一幕幕水深火热的画卷在他眼前无声地展开。
  齐雁锦不由屏住呼吸,直到另一名倭寇的脑袋也在他眼前爆开,他才心有余悸地回过头。只见秦熠正举着手铳冲他微笑,像战火中最美艳邪恶的阿修罗:“锦真人,你真应该谢我……”
  说罢他飞身上前,伸手拽着齐雁锦蹲下身,催促他装弹:“才杀一个人就懵了?幸好你是遇上我,否则等你真正上阵那天,只怕不能全身而退。”
  齐雁锦被他好一通嘲笑,直到这时才重新冷静下来,开始熟练地装弹。
  近距离射杀倭寇,无疑将齐雁锦二人也暴露在了倭寇的鸟铳之下,这时燧发枪便发挥出了超越火绳枪数倍的优势,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为他们争取到了先发制人的机会。
  于是借着火炮的掩护,齐雁锦与秦熠俨然组成了一个鸳鸯阵,彼此交错着装弹、开火,弹无虚发。但见敌船上的倭寇接二连三地被击中,二人越杀越勇,直到身上染满了浓浓的硝烟味。
  双方拼杀到最后,倭寇难敌秦家船队的火力,四条八幡船沉了两艘,淹死了一百多个倭寇。一败涂地之下,剩下的两艘船立刻掉转船头,逃之夭夭。
  秦熠也不趁胜追击,只是下令船队继续按照原先的路线航行,以便尽快赶到下一个补给的港口。
  这时他精疲力竭地与齐雁锦并肩躺在甲板上,二人脑袋挨着脑袋,气喘吁吁地大笑起来。
  经此一役,二人便成莫逆之交。秦熠瞥了一眼身旁的齐雁锦,意犹未尽地问他:“过不过瘾?”
  齐雁锦仰望着星空,无奈地干笑了两声,却终是摇着头喃喃道:“没有下次了……”
  “为什么?”这时秦熠枕着双手反问,语调中透着不解。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为了她,我得留着我这条命。”齐雁锦懒懒地回答,此刻心中想起了朱蕴娆,嘴角不禁逸出一丝浅笑,“我也是刚刚才醒悟,原来我没那么洒脱。”
  “这样啊……”这时一旁的秦熠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声,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天空,目光却比那黑暗的苍穹还要空洞——原来喜欢一个人,就会舍不得自己的命了啊……
  
  ☆、第四十三章 深宫变
  转眼又是一日黄昏,光线晦暗的毓凤宫里,朱蕴娆孤零零地坐在殿中,双眼望着夕照中的窗棂,捂着小腹怔怔出神。
  她好像,有娃娃了……
  不用太医诊脉,她是个年轻健康的女人,这个月的月事迟迟不来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山头放羊的婆娘都是靠这个判断孕事的。
  这一刻她忽然有点明白过来,为什么某些事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说。
  她的哥哥,绝不会欢迎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而偌大的楚王府里,也不会有人真正去关心她。只有臭道士……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了娃娃,他一定会高兴得发疯,紧紧地抱着她又亲又啃吧?
  朱蕴娆闭上双眼,手指滑过自己的鼻尖、嘴唇、小巧的耳垂和圆润的颈项,假想此刻齐雁锦就在自己身边——他会亲她这里、这里……还有其他更多的事,她却想象不出来了。
  此时此刻,真想见他啊……
  “在想什么?”这时背后忽然传来陈梅卿的问语,朱蕴娆惶惶回过头,便看见他微笑着向自己走来。
  朱蕴娆睁大双眼,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些什么,只能无言地低下头。
  “你还要和我赌气到什么时候?”陈梅卿走到妹妹面前坐下,握住她的一只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让你装聋作哑,也是为了你好,现在你却反过来,要拿沉默来惩罚我了吗?”
  “对不起……我不说话,不是因为生你的气。”朱蕴娆慌忙摇摇头,两眼湿润地回答,“我是觉得对不起你,哥哥……”
  她太任性,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这么多年来,真是辛苦她的哥哥了。堵在心中的话此刻难以启齿,朱蕴娆只能握紧了陈梅卿的手,将自己的歉疚一股脑地倒出来:“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一直都是……”
  “你能这样想,那是再好不过,”陈梅卿温柔地抚摸着朱蕴娆的鬓发,叹道,“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父王的案子已经解决了。今日圣旨送到,天子已将辅国中尉夫妇贬为庶人,不日便要押往凤阳幽禁,眼下危机暂解,我们两个就好好地守在一起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朱蕴娆望着陈梅卿疲惫的双眼,脸色苍白地嗫嚅着嘴唇,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却始终没法自欺欺人地吐出口。
  这天晚上,夫妻二人再度大被同眠,朱蕴娆蜷在薄被里,像只惊恐的小鹿缩在陷阱的一角。她紧闭双眼,静静地等待自己入睡,哪知这时薄被下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火烫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枣花,别再等了,这一关总要过的。”黑暗中陈梅卿闷闷地开口。
  朱蕴娆瞬间睁大双眼,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不……不行。”
  陈梅卿只当她在羞涩推拒,索性一把拽开了薄被,翻身压住了朱蕴娆。
  这时锦帐中一片黑暗,他只能隐约看到身下人模糊的白影,也好,或许看不清她的模样,心里的负担才能小一点。
  既然注定要打破眼下的僵局,不如由他去主动。他知道妹妹的心如今不在自己身上,可是谁年轻时没有糊涂过呢?他身为一个过来人,不拨乱反正,难道还要陪着她一起做梦?
  陈梅卿狠了狠心,开始伸手抚摸身下柔软的娇躯,逼迫自己不要多想,哪知就在他渐入佳境时,却听朱蕴娆低低啜泣了一声:“哥哥……”
  一瞬间陈梅卿仿佛被人泼了一桶凉水,浑身冰凉。
  这时朱蕴娆感觉到哥哥不再动弹,慌忙哭着推开他,小心地蜷起身子保护住自己的小腹,低声哀求:“不行……哥哥,我已经……”
  她话音未落,这时寝宫外忽然嘈杂起来,一名内监慌慌张张地跑进宫,连滚带爬地扑到朱蕴娆床前喊道:“夫人、仪宾,大事不好!那辅国中尉造反了!”
  陈梅卿听见他的哭喊,立刻掀开帐子,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人怒吼:“你说什么?!”
  “那辅国中尉白天领了圣旨,如今竟带着自己的人马冲破了王府!”内监丢魂丧胆地哭诉,“辅国中尉一心鱼死网破,因此不留后路,只往宫内冲杀,赶来防卫的兵马一时竟奈何不得,已经被他冲破了存心殿啦!”
  陈梅卿顿时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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