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  第106页

坐于春凳上,步态略有些迟缓别扭,看得出十分疲惫。
  秦勇迟疑了下,走到近前,见傅兰芽乌发有些湿意,黏在鬓边,显见得刚才出了不少汗,可脸色透着桃花般的粉红,嘴唇也嫣红如樱,浑然不像生病的模样。
  她心底掠过一丝困惑,先是对李攸几个点了点头,随后便看向傅兰芽,正要说话,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却是陆子谦见傅兰芽出现,急匆匆走了过来,到了跟前,却被李珉等人拦住,只得停步,满脸关切地望着傅兰芽。
  秦勇收回目光,温声道:“傅小姐,你身子不适么?”
  陆子谦紧紧盯着傅兰芽。
  傅兰芽无视陆子谦,只循礼起了身,对秦勇一礼,微微笑道:“刚才骤见这么大的火,甚为惊惶,跑得略急了些,眼下已然无事。”
  她养在深闺,从未见过大火,难免会有些惊慌,这话说出来,在情在理。
  秦勇便不再多想,可是,目光在傅兰芽略有些蓬松的鬓发上扫了扫,又顿住。
  跟早上比起来,傅兰芽的头发有些歪斜,凌散了许多,冷眼一看,像是在何处睡了一觉似的。
  傅兰芽察觉秦勇目光里的疑惑,面色不变,赧然笑道:“让秦当家见笑了,刚才跑得急,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头晕眼花的,到现在膝盖还有些疼呢。”
  秦勇恍然大悟,怪不得头发也散了,步态也奇怪,披风也有些皱巴巴的。
  心中生出几分怜意,本是娇养着长大的千金,却因家逢巨变,无端受了这么多罪。
  正想着,忽听平煜讥讽笑道:“金如归,你不是想要坦儿珠么,你怎么不想想,那位故意泄漏风声引你到我府中去之人,到底为何要这么做?今日累你昭月教死伤无数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此人,我要是你,第一个先要了此人的性命。”句句意有所指。
  秦勇见平煜身如蛟龙,功力又比从前长进许多,全神贯注盯着他的一招一式。
  观看一晌,瞥见他腰间玉佩,忽觉不对,平煜早上出府时,穿着件玄色长袍,因她从未见平煜穿过这等深色衣裳,只觉分外英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记得他当时腰间系了一个荷包和一块玉麒麟,全系在左边胯下,可此时,那玉麒麟却到了右边。
  腰间配饰若要改动位置,需得将腰封解下。
  她心突突一跳,难道平煜方才进林中一趟,还解了衣裳不成?仍要细看,金如归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流火弹,出其不意,朝一旁冷眼旁观的邓安宜掷去。
  诸护卫未料到骤然生变,忙护着邓安宜连忙往后退,可那流火弹粘料即着,一眨眼的功夫,便将一干永安侯府的人淹在火海中。
  秦勇抬眼朝平煜一看,就见他正与金如归掌力相抵,侧脸却露出一点笑意,显见得乐见其成。


第111章
  邓安宜及一众护卫都算得武艺高强, 然而当一个足可吞没整座宫殿的流火弹扔到脚下时,再高强的武艺也显得徒劳无功,只剩狼狈的躲闪和退避。
  火,借着夜风, 化作能吞没一切的火龙,沿着众人的身躯蜿蜒而上, 将永安侯府每一个人都紧裹其中。
  衣料被烧灼的焦味随风送到众人鼻端, 刺鼻又惊心, 以火势在众人身体上蔓延的速度来看, 过不多久, 这味道里多半还会添杂皮肉烧焦的滋味。
  到了眼下,除非用最快速度脱掉外衣,否则只能活活被烧得皮开肉绽。
  生死攸关的时刻, 再大的事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邓安宜眼看火顺着身体蔓延到了腰腹上, 二话不说使出内力, 只听“撕拉”一声, 外袍被内力瞬间震碎。
  紧接着,又用最快速度脱下了亵衣和中衣,急奔几步, 矫健地跳入林间那条溪流中。
  其他护卫见状,也如法炮制,纷纷将着了火的衣裳震碎,跳到溪流中,借着冰凉的溪水平复被火灼得滚烫的肌肤。
  一眨眼的功夫, 一干原本衣着光鲜的护卫全身上下统统只剩一条亵裤。
  尤其是邓安宜,以往出现在人前时,从来是风度翩翩、贵不可言,何曾这般狼狈不堪过,为了活命,却也再顾不上旁事。
  平煜一边跟金如归过招,一边不忘邓安宜身上扫,等看清邓安逸光裸背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疤时,眸光凝了一下。
  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他急忙屈肘顶开金如归逼到腰间的掌风,回身,重新凝神往邓安宜身上看。
  没错,邓安宜背上满是经年累月留下的伤疤,重重叠叠,狰狞骇人,少说也有十年以上的痕迹,且数量之多,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哪怕他在宣府充军三年,身上所受的伤也远不及这一半。
  他惊疑不定,据他所知,邓安宜至今只随军上过一次战场,不过两月便回了京,根本没怎么上过战场杀过敌,哪来的机会受这么多伤。
  联想到邓安宜身上的种种不合理之处,脑子里忽然如雨夜划过夜空的闪电,骤然间变得亮堂无比。
  难道说――
  李攸和秦勇几个也注意到了这怪异不合理之处,忆起之前邓安宜与金如归过招时那熟悉无比的招式,脸色都沉了几分。
  一时间,除了正在打斗的众人,其他人都目光沉沉地望着邓安宜。
  可邓安宜的城府显然远在众人的预期之上,在平复了身上的灼痛后,他仿佛根本未察觉旁人目光里的审视,自如地趟着水从溪流中出来,立在岸边,任由身旁护卫从地上捡起伤得破破烂烂的外袍披到肩上,将背上的伤疤遮挡住。
  随后,便迈步往林外走,湿漉漉的裤腿在走过的地面滴落下一串痕迹。
  金如归心性狠戾,既已迁怒于邓安宜,怎肯让他全身而退,不等他走远,便一掌拍向霹雳派掌门人的肩头,将他震飞,好突围去找邓安宜的麻烦。
  平煜原本在余掌门的身旁,本可趁势拦阻金如归,却借机侧身一避,顺利助金如归突围。
  邓安宜刚走了两步,听得身后杀气暴涨,心知身边护卫未必拦得住金如归,不得不回身应战。
  两人武功本来稍有差异,但金如归受了伤,邓安宜身边有护卫相庇,勉强打了个平手。
  秦勇将平煜的算计看得一清二楚,见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战火引到了邓安宜身上,唇角勾了勾,忍不住钦佩地多看了他几眼。
  在秦勇注目平煜的一举一动时,傅兰芽却在静静地打量她,见此情形,心底一些早已种下的疑惑如同出土的笋尖一般,有越发明朗之势。
  其实,傅兰芽虽然聪慧,在情欲上却算得迟钝。
  若在从前,这些细节她是断发现不了的。
  可是,她如今心系平煜,因着一份少女情窦初开固有的敏感和直觉,一些以前注意不到,或者说就算注意到也不去深想的东西,到了此刻,全看得无比真切。
  秦勇素来敏锐,察觉到身后的注视,回头一望,正好对上傅兰芽若有所思的目光。
  刹那间,一种隐秘心事被人发现的恐慌感扑面而至。
  多年的历练和城府到了此刻派上了用场,跟傅兰芽对望片刻,她很快镇定下来,正要开口,傅兰芽却先她一步道:“秦当家,我对武功之事一窍不通,能否请教秦当家,那位昭月教的金教主为何这般难缠?”
  秦勇望着傅兰芽,不漏过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见她目光透着些困惑,语气也极认真,似乎真是在思索金如归的身手。
  她多多少少释然了些,笑了笑,斟酌了一番词句,红着脸道:“怎么说呢,金如归身子与旁人不同,既可算作男人,也可算女子,而昭月教有门独门功夫名唤摧心掌,阴柔相济,又有摧枯拉朽的刚猛,是名动天下的绝门功夫。常人若习练摧心掌,最多练到第九层,便已经穷尽人之所能了,故历来的昭月教教主少有人能练至第十层。
  “但金如归因着天生的优势,二十岁便已练至最后摧心掌一层,加之他悟性极高,融会贯通,继承教主之位后,又习练了不少旁门功夫,所以才会纵横江湖数十载,无人能敌。”
  “原来如此。”傅兰芽恍悟地点了点头。
  李攸瞥了瞥邓安宜,问秦勇道:“秦当家,你们秦门通晓天下江湖之事,在你看来,邓公子的功夫有什么不妥?”
  秦勇一贯谨慎,并不急于作答,目光紧紧盯着邓安宜,一晌过后,见邓安宜为了阻挡金如归劈到肋下的摧心掌,情急之下,左胳膊竟仿佛化作了灵蛇,硬生生往后一扭,反手搭到金如归的肩膀上,把他往侧边猛的一推。
  虽是迫不得已使出,但人在本能之下,总会第一时间用自己惯用的招式来御敌。
  秦勇唇线抿得紧紧的,神色极为凝重,淡淡道:“邓公子刚才那一招,叫……御蛇分骨手,若没记错,正是镇摩教当年与左护法齐名的右护法的当家本领,右护法素喜御蛇,所研习的功夫和秘术都与蛇离不开关系。”
  空气滞了片刻。
  不止李攸,连傅兰芽都面露惊讶之色。
  这时,好不容易扑灭了大火的文一鸣带领众子弟赶到林边,一见金如归,新仇旧恨统统涌上心头。
  今夜万梅山庄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全拜此人所赐,当即厉啸一声,率领众人将金如归团团围住。
  平煜借金如归之手对付邓安宜的打算落空,最后一块坦儿珠的下落依然没有头绪,只得上前再添一把火,边打边对邓安宜道:“ 子恒,金教主说你身上有两块坦儿珠,所以才和他合谋一道闯入我府中掳人,今日你又跟他一先一后前来武林大会,就为的将其余的坦儿珠收罗齐全。可惜啊,金教主恨你关键时刻只顾在一旁乘凉,致使他昭月教死伤了大半,他现在恨你入骨,怎能不找你算账。”
  这话一出,不止文一鸣愣住,连一旁假借受伤稍歇的王世钊都迅速将目光投向邓安宜。
  邓安宜不紧不慢回道:“则熠此言差矣,我之所以来武林大会,无非是因去年拜了东蛟帮的刘帮主为师,学了一套灵蛇拳,听说武林大会高手云集,特来见识见识。”
  他回答得似乎颇为在理,顺便还将御蛇分骨手混赖成灵蛇拳,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岂能轻易拔去,王世钊冷眼看了一会邓安宜,再也沉不住气,也跟着加入战局。
  陆子谦冷眼看着邓安宜,齿冷地想,怪不得此人如此处心积虑接近自己,原来是想拐弯抹角打探他身上的那块坦儿珠。
  傅兰芽见已打到最为关键之处,连秦勇也上前施以援手,虽然疲惫至极,却仍强撑着注目平煜。
  陆子谦一旁望见,口中发苦,忽道:“为了集齐坦儿珠,个个打着堂而皇之的旗号,其实说白了,不过就是为了一己私欲。我若是有一块坦儿珠,直接将其丢弃于深渊,叫旁人再也找不着,省得为了一块破铜烂铁,搅得天下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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