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三娘子  第6页

上的少年郎都考虑过一番,有少年人来家做客,哪怕年纪小点,还不曾到婚配时候,何氏的目光也柔和的带了些“丈母娘”的温情。
  林保生与何氏留他们吃过了午饭,又谢过陆盛的点心,临走之时何氏还给每人包了一包铺子里的果子蜜饯做回礼。
  陆家酒楼也会有这种零嘴供食客们在等菜的时候打发时间,陆盛拿回家去,便随手赏给了房里丫环,倒是邬柏家什么东西都要从街上购,忽见邬柏提了蜜饯果子进来,他阿娘谷氏还当这孩子长大了,居然也知道给家里母姐带零嘴回来。
  邬柏的阿姐邬媚一十三岁,拆开了蜜饯,尝了一口便笑:“阿娘,我早上还说想吃林家的蜜饯果子,不曾想阿弟出去一趟就买了回来。”
  林家原来就是做蜜饯果子的,也算是祖传的手艺,到了林保生这一代,他被踢出家门,林佑生管着家中铺子,但做蜜饯果子这一行的,原料至关重要,顶好要自然长成的果子,最好不要用落果。
  江氏妇人浅见,落果便宜,自然全用落果,味道便没有以前那么好,江氏又很是刻薄,渐渐的生意不好,她家老铺便不做果子蜜饯,只卖些零碎杂货,生意也未见好转。
  反倒是后来买了房子开了铺子的林保生,家中卖的蜜饯果子严把原料关,味道又好,待人又和气,生意很是不错。
  “你光记得吃零嘴儿,也不问问柏哥儿吃午饭了没?”谷氏记挂着邬柏。
  邬柏一笑:“这蜜饯不是我买的,是何伯母送的。我今儿在楠哥儿家吃的饭。”
  谷氏虽然很不喜江氏,但何氏一家倒颇具好感:“说起来,林大郎一家子倒是个忠厚的好人。”
  这个林大郎,自然是指林保生。
  没想到,过了两天,谷氏嘴里忠厚的好人林大郎便出事了……
  林保生出事的那天早晨,一大早便与伙计驾车去乡间相熟的果农园里收果子,林碧落姐弟俩出门上学,铺子里暂时由迎儿看着,何氏在旁稍加看顾。
  往年收果子的季节,林保生必要带着小伙计去,果园都在半山坡或者山上,来回路不好走,去了还要盯着果农装筐,等折腾完了,进城天都要黑了。
  今年刚到下午,小伙计半边身子上都是血的闯进了铺子里,一头大喊:“掌柜娘子,掌柜的……掌柜的快不行了……”
  何氏只觉自己脑子里嗡的一声,似乎血管爆了一般,有一霎都当自己出现幻听了,定了定神,手扶着柜台,能支撑着自己立定在那里,才有些迟疑的问:“掌柜的……掌柜的怎么了?”实则她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小伙计一头一脸的汗,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此刻眼睛也是红的,整个人狼狈极了,他就站在柜台外面,声音也是哑的,再次重复:“掌柜的……在果园里装车的时候,他就在车上,园子里有个小孩子在马脚下丢了个爆竹,马儿受惊,掌柜的拦马拦不住,从山上滚了下来,脑袋磕到了石头上……我把他送到了前街的保和堂……”
  何氏只觉得手足俱软,好像有人抽掉了她的脊梁骨,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迎儿慌忙上前来扶住她,她定一定神,才知道问:“钱大夫怎么说?”
  保和堂的钱大夫医术是祖传,在这一带很是出名,他如果说没希望了,那林保生就……
  伙计眼里又滚下泪来:“钱大夫说……钱大夫说让赶快把掌柜的挪到家里来……”
  他只是个伙计,钱大夫叮嘱的是,要叫当家主母来,招呼了人把林保生往家送,就凭他一个小伙计,万一半路上出了什么事,这责任太过重大,他担不住。
  小伙计在林家铺子里做了五年了,从一个毛头小学徒到如今十七岁的大小伙子,一直很是勤恳,与林保生一家也处的很是融洽,哪知道却遭遇了这样的大事。
  完全在意料之外的。
  何氏虽是个柔弱妇人,这会全家也只能指望着她了,她指派小伙计:“快去老宅子里把小叔叫到保和堂去帮忙。”又指着迎儿:“你去塾馆里把俩孩子叫回家来,万一……万一也好叫他们见他阿爹最后一面……”自己转头去内院叫林碧云林碧月姐妹俩。
  她们娘仨一路跑到保和堂的时候,林保生还有点意识,脑袋上已经不流血了,身上也有大片血迹,钱大夫一直在施针刺激他,这会见他家人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让到了一旁,目光饱含歉意。
  他已经尽力了,但无能为力。
  林保生似乎恍惚看到何氏进来了,此刻他已经不太清醒了,吃力的去伸手,小声呢喃:“春绣……”
  这是何氏的闺名,林家姐妹俩还从未听到过这名字,见何氏流着泪上前去握住了林保生沾满血迹的手,:“保生哥——”
  姐妹俩又吓又傻,呆呆立在一旁,只知流眼泪。
  “……都怨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春绣……”
  何氏只知摇头,泪如雨下,呜咽难言:“保生哥,我没受苦!真没有!”
  钱大夫在旁悲悯摇头,他虽见惯生死,但见到林保生这个年纪出了意外,又丢下四个孩子,也觉可怜。
  不一会,林佑生也冲了进来,大叫:“阿兄……阿兄……”后面跟着哭天抢地的林大娘。
  林大娘的哭声很是尖利,也不知道是母子连心,还是林大娘的哭声太过惊悚,林保生精神一震,竟然清醒了过来,看清楚面前哭的成了泪人一般的何氏,以及旁边立着的两闺女,强挤出个笑来:“我……不碍事儿的……都别哭了……”
  林佑生上前来,与小伙计去抬林保生,林大娘便要往林保生身上扑:“保生我儿啊……你这是在剜为娘的肉啊……”
  钱大夫忙使了个眼色,医馆里两名学徒上前去,将她架住了,林大娘还要撒泼,钱大夫喝一声:“人都快死了,还闹?!”
  林大娘这才不再挣扎,只看着林保生落泪不止。
  另有医馆里的学徒帮助小伙计与林佑生将林保生抬到了外面的板车上,那匹马儿受惊,林保生被颠下来受重伤之后,它便不跑了。小伙计便与果农把林保生抬到了板车上,驾车与小伙计运到了城里。
  那果农姓孟,年约五旬,大家都叫他孟伯,与林保生合作多年,林家铺子每年都要从他们家进各种果子,万没料到今日会出现这种事情,其实整个人都有点呆傻。而且那个扔爆竹的孩子也并非是他家的,而是城里人家的孩子,到乡下去玩,家里仆人带他去果园买果子,事发突然,而小伙计与果农忙着照顾林保生,那仆人见闯了祸,早带着孩子跑了……
  小伙计驱车,何氏上车去扶着林保生,其余人尾随在后,往家中赶,孟伯便也跟着去了,看能帮上什么忙。
  塾馆里,林碧落与林楠正在上课,迎儿便闯了进来,向包先生请了假。包先生便放他们二人回家。引的一课室的孩子们都引颈张望,暗暗羡慕他们俩今日可以正大光明的逃课。
  一路之上,林碧落与林楠追问请假缘由,迎儿只吱吱唔唔,见林楠才八岁,就算是个男丁,也当不得顶梁柱,不由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林碧落看迎儿脸色,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她到底经过了一世人情历练,内心其实不是小萝莉,拉住了弟弟软软的小手,轻声道:“迎儿既然不说,定有她的道理。阿弟一定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你可是男儿!”她是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只直觉迎儿神色郑重,大约就是林家欠债啊破产啊一朝回到解放前之类的经济问题,哪知道事实却比这个严重百倍。
  两个孩子到家门口,只见铺子门已经关了起来,林碧落想着,总归一家人能够同甘共苦,便做好了要迎接暴穷的残酷现实,哪知进了内院,却听得房里林大娘的哭嚎声,真是要掀了屋顶的那种,心中骤然一紧,姐弟俩手拖手便往里冲……


☆、8 盘算

  林保生到底还是去了,留下了一屋子的孤儿寡母,林碧落与林楠也只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事情来的太突然,林大娘日日在灵堂前恶毒咒骂何氏,事到如今,谁也没有力气同她计较。若不是有四个孩子,何氏都有追随林保生而去的念头。
  铺子是暂时歇业了,林保生平日为人极好,骤然出了这事,四邻皆来帮忙,林佑生与江氏带着林勇也在丧事上张罗。
  四个孩子在灵堂守灵,谢唁。何氏还要与林佑生商量治丧事宜,林保生这样年轻,这些东西并没有准备。内里的衣裳鞋袜,就用了何氏亲手做的,还未上身的装裹了。棺木寿衣皆从外面铺子里买了。
  学堂里的同窗皆来吊唁,连包先生也来上了一柱香,遇上这样的事情,也只有叹息而已。
  好不容易丧事忙忙碌碌办完了,何氏却病倒了,整个人都烧糊涂了,不拘抓着谁的手都呼“保生哥”,钱大夫来看了两回,开了方子煎了药灌下去,却收效甚微。看看身边守着的四个孩子,道:“你家阿娘这是心病,还需要你们来开解。”
  近来治丧,孩子们经历丧父之痛,吃睡都顾不上,皆憔悴不少。钱大夫内心微悯,却也知孤儿寡母,若非自己坚强起来,别无他法。
  何氏或许还可以朝前走一步,但是四个孩子就可怜了。
  时人对寡妇改嫁皆习以常,便是和离,也不以为异,何氏这样的,孩子留给本家,便可出门。
  待钱大夫走了,林碧云与迎儿下厨做些清淡小菜,林碧月与林碧落以及林楠守在身边。姐妹俩时不时换了何氏头上降温的帕子。
  林碧云端着粥过来之后,林碧落轻摇何氏:“阿娘……阿娘……起来喝口粥……”
  何氏兀自昏睡,四个孩子围坐在她床前,都眼泪汪汪的。还是迎儿年纪大一些,看不下去了,催促几个孩子:“大娘子二娘子三娘子,还有大郎都快来吃一点,若你们都病倒了,太太醒过来了不得心疼死?”
  四个孩子强忍着伤心,喝了几口粥。
  林楠与林碧落年纪小,林碧云便催促弟妹早早去睡,她与林碧月在这里守着。
  林碧落不肯,何氏烧的这样凶险,她也睡不着。这个养母虽然不是亲生的,可是待她如亲生的一般无二,在林碧落心里,这便是她的亲娘,忽想起白酒可降烧,忙问林碧云:“大姐姐,家里可有年头久些的酒?度数高的?”
  林碧云摇摇头:“阿爹平日也不怎么喝酒,家里全是果子酒,还是阿爹亲手酿的……”提起林保生,她又落泪了。
  现在却不是流泪的时候了,林碧落摇了摇林碧云的手:“大姐,阿娘钱匣子的钥匙你拿着的吧?你能不能给我点一两银子?听说街上胡人开的店里,卖一种度数很高的烧刀子,是从边漠进过来的,那个酒说不定可以替阿娘降烧……”
  林碧云一听能给何氏降温,忙去开钱匣子,从里面取了二两碎银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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