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婿  第145页

妃,却听康王妃大声道:“没出息的!这么点事就饭都吃不下去了,哪能指望你做其他事情?”
  许樱哥唬了一跳,抬眼看去,只见康王妃坐在榻上疾言厉色瞪着她:“快去吃饭。”
  秋璇进来道:“世子妃请安来了。”
  康王妃满脸疲累地道:“让她们回去,我要静一静。”
  曲嬷嬷才要开口相劝,康王妃便又道:“你也下去。樱哥吃了饭过佛堂来见我。”言罢自进了佛堂。
  许樱哥便强迫着自己将剩下的粥吃了,漱口净手后入得佛堂,只见康王妃跪在佛龛之下,手里拿了佛珠闭着眼睛低声祷祝。许樱哥便也取了个蒲团在她身后跪下来,双手合十闭目低声祷祝。
  约过了炷香功夫,忽听得康王妃低声道:“上京的女眷们多说自己信佛,从前我每年都要见到很多个笃信佛教的名门闺秀,你呢?信不信?”
  从前受的教育是无神的,但她的经历和许多事情却没法子解释清楚。所以呢,看不见的,解释不清的东西并不代表就完全不存在,便是不能全力依赖也当心存畏惧。许樱哥恭恭敬敬地对着慈悲的观音像拜了一拜,轻声道:“心存畏惧,长求怜悯,盼美好。”
  “很好。佛祖哪里又知道世人的可怜之处呢,但我却宁愿他们是有的,这样便能听见我的祷告,替我看顾着我的孩儿们,让他们遇难呈祥,平安顺遂。求的不过是一份心安。”康王妃长长叹息一声,将手伸给许樱哥:“扶我起来。”
  许樱哥忙起身扶定康王妃,因看到康王妃的脸上满是泪水,便默默递了块帕子过去。康王妃擦了泪,笑道:“不要替小三儿担心,他小时候就是三灾八难的,我曾请高人给他批过命,说的是只要能撑过去年秋天,之后便能平安终老。”
  许樱哥忙道:“可不是么,三爷后来也遇到过好几次险,不是一直都顺顺利利地过来了?”
  康王妃的脸上便也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那是真的。我信他有这福分。”转头想到音信杳无的张仪先,由不得心头又是一阵抽痛,握紧了许樱哥的手道:“我们去看看你二嫂罢。可怜她受了这般大罪却连个哭处都没有。”
  再不说便没有机会了!许樱哥犹豫片刻,轻声道:“母妃,三爷虽说最近明白稳重了许多,但到底去的不是一般的地儿,年纪又轻,难免好大喜功,失了分寸,儿媳很怕跟了去的人劝不住他。”
  康王妃晓得她说的虽是实话,却也不太当事,便宽慰道:“你父王会派得力之人跟着的,你不用担心。走,我们看你二嫂去。”言罢扬声喊秋璇:“寻些血燕和老参出来。”
  许樱哥忙扯住康王妃的袖子:“可是上次三爷去邢州便不听人劝,偷偷离了郭侍郎,这才会落入旁人的圈套,几番陷入危地,若非是运气好,只怕要出大事的……”
  言下之意,便是指康王选出来的人也未必见得可靠?康王妃的眼皮控制不住地跳了跳,顿住脚皱起眉头看向许樱哥:“那你说要如何?”
  许樱哥小心翼翼地道:“类似朱贵这样的人是靠不住的,虽是忠诚,却难免爱由着三爷的性子来,得寻个关键时刻拦得住三爷,平日却又晓得分寸不会多言的妥当人跟着三爷才行。毕竟此去林州,并不只是咱们王府的人,其他府里也有人跟着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撺掇三爷?”
  康王妃眼里露出一道精光,语气却极轻柔:“那你说,谁最合适呢?”
  许樱哥看她的情态,晓得她是误会自己想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情,越发谨慎小心,低眉垂眼:“儿媳初来乍到,对府里的人和事都不熟,哪里晓得谁最合适?只是因为担心夫君,却苦于无计,所以才觍颜来求母妃。”
  康王妃打量了她片刻方道:“好,我会再就此事和王爷好生商量。你也别闲着,想一想,你身边是否有合适的人可以派出去的?”
  许樱哥谨慎地道:“儿媳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选。便是娘家那边也都是些读书人,让他们背书写文章大概是没有问题,骑马杀敌定是不行的,没得去拖累人。不知,有没有既信得过,辈分又大,能干勇猛,三爷还服气的人?”
  康王妃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方出了佛堂,扬声招呼曲嬷嬷:“阿曲,你立即往将军府跑一趟,请姨夫人把老任师傅送过来,我有要事相托。”
  曲嬷嬷不知适才许樱哥与康王妃的谈话,虽有些奇怪,但还是立即收拾出门去传话接人。许樱哥暗里松了口气,忙使人将白藤肩舆抬出来,陪着康王妃一起去看王氏。
  大抵是因着晓得张仪正要带人去探张仪先的缘故,王氏的病情轻松了几分,敏娘乖巧地坐在床边陪着她说话,又有两个妾室在旁殷勤侍奉,便是那两个小的庶子也是乖巧懂事。康王妃见了这般情形,心中很是安慰,先把几个孩子夸赞一回,敲打了两个妾室与其他伺候人一番,陪着王氏说了一回知心话,亲眼看着王氏服了药方起身回去。
  待回宣乐堂不久,曲嬷嬷也就领着人来了,同行的还有武夫人与许杏哥婆媳二人。康王妃对着自家姐妹到底是流了泪:“都说我是好命,可这分明就是一辈子都担惊受怕的命。当着他们爷几个还不敢伤心,怕他去了牵肠挂肚的反而不美。”
  “这节下,咱们做女人的谁不是这么一回事?便是我,夜里也是睡不踏实的,总想着他们爷几个。”武夫人苦劝一回,见康王妃收了泪,便转入正题:“姐姐要寻老任师傅是要做什么?”
  康王妃便道:“小三儿被我宠得自小骄横霸道,虽是如今懂了事,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怕他犯起横来这府中出去的人拦不住,而其他拦得住的人却未必肯拦。思来想去,便只有老任师傅最合适,武艺好人品好稳重谨慎能干自是不必说,最要紧的是小三儿跟着子谦打小儿都是跟着老任学的武艺,这么多先生师傅,只有任师傅能让他心服口服。”
  武夫人道:“那是极好的。让老任进来姐姐亲自同他说?”
  康王妃点点头:“我也是许久不曾见着他了。”
  说话间,曲嬷嬷恭恭敬敬地引着一个四十余岁,中等身材,皮肤黝黑,满眼精光,着鸦青色圆领青布衫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纳头便拜:“草民任书拜见王妃。王妃金安。”
  “任师傅不必多礼,许久不见,都还好?”康王妃虚扶一把,示意许樱哥亲自给这任书看座上茶。许樱哥忙恭恭敬敬地端凳子上茶,任书推辞一回,也就坦然入座接茶。
  见他几人忆古思今说得热闹,许樱哥牵了许杏哥的手走到一旁轻声道:“姐姐,我有要事相托。”

  第177章 酴醾
  许杏哥瞥了眼端坐喝茶,与康王妃、武夫人谈笑自如,丝毫不见任何局促的任书,沉声道:“他真这样说?”
  许樱哥轻声道:“当然是真的,话里话外听着都不祥。想来必是另有打算……也不是就要把他都看管起来,但不管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和什么人来往,总得有个可靠的人跟着看着护着才放心。你晓得,他那性子一旦冲动起来便是不管不顾。”
  许杏哥便叹了口气:“男人嘛,总是都想建功立业做英雄的。你放心,你的话我都记在心上了,我会请托任师傅。”默了一回,低声笑道:“那会打得乌烟瘴气,这会怎地婆妈起来了?到底是女生外向,嫁了人就是不一样。”
  许樱哥只是笑笑而已,心中就似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她拦不住张仪正,不知道他心中所求,不知道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秘密,但如果他不能活着回来,又或者他总有一日将要离开她,总得让她知道为什么。
  少一时,康王妃那边和任师傅说完了话,许樱哥奉命送将军府一行人出去,待行到无人处,便当着武夫人与其他下人的面大大方方对着任师傅福了下去:“此去艰难,诸事都拜托师傅了。”
  任师傅从前是见过她的,晓得她是许杏哥的亲妹,张仪正之妻,当下郑重回道:“还请三奶奶放心,有我老任在,便有三爷在。”
  武夫人少不得安慰许樱哥两句:“你放心,小三儿在任师傅手里皮不起来。”
  才送走武家婆媳,下午便又陆陆续续来了许多或是打探消息的,或是替张仪正送行的,诸亲王公主府,诸公侯伯府,但凡是能来的都来了。康王妃见了几个要紧的便推头疼,尽数推给世子妃与许樱哥去接待。有事儿忙着,日子便过得极快,转眼天便擦黑,诸人归府。
  近三更,许樱哥才从那件鸦青色的薄绸男衫上抬起头来,头晕眼花地抖开衫子在张仪正身上比划,抱歉地道:“时日太短,浆洗不及了。虽有部分是绿翡缝的,好歹大部分也是我做的,你带着,愿意穿就穿穿,不合适就放着。”
  在这离别之际,谁也不想做出破坏气氛的事情,张仪正含笑穿了,赞道:“挺不错的。明日我便穿上。”言罢转身抱住许樱哥,极轻极轻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低声道:“夜深了,睡吧。”
  仿若是蝴蝶的翅膀在额头轻轻拂过,仿若是一滴温热的露水从花瓣尖上滴落指尖,温柔缱绻却无离别前的热情不舍。许樱哥垂眸片刻,突地抓住张仪正的肩膀,踮起脚尖仰起头,狠狠一口咬在他的嘴唇上,然后迅速松开他,转身走了出去。
  张仪正快行两步,将她拉住,轻声道:“一起躺躺吧。”便是此去再不能归来,便是此去回来再不能做夫妻,也让我最后抱一抱你,也让我和你安静的渡过这一夜。
  羊角宫灯在角落里闪烁着微弱的光,金漆小香鸭在帐后默默地吐着芬芳,帐帷上的绣金鸳鸯交头绕颈,并蒂莲开,床上的两个人安静地并排躺着,手握着手,头靠着头,不说话,不动作,似是睡着,又似是醒着,一梦便似十年。
  晨光微熙,草木渐深,许樱哥立在盛放的酴醾花下目送张仪正高大挺拔的身影踩着晨露越行越远,几度看到他有停顿,却并不曾看到他回头。她也就吝啬于似旁的妻子送丈夫那样,挥动着小手帕,泪眼模糊,肝肠寸断,她不过是默默地看着他走远,然后安静地走回房去,钻进被窝里放纵着自己混了一个懒觉。
  在这个康王妃绝对执掌着康王府,妯娌精明能干,讨厌的曲嬷嬷被娇艳的宣侧妃拉下马的时代,并没有人来骚扰许樱哥,所有人都平静地等着这个过门不过月余的新嫁娘接受并慢慢熟悉这种别离。许樱哥一直睡到午后才懒洋洋地起身去了宣乐堂。
  为母则强,在张仪先出事,张仪正离家之后,康王妃一直不见起色的病在突然间有了起色,相比躺在豪华精致阴凉的房内,她更愿意走到廊下逗鹦鹉晒太阳。世子妃领了几个孩子陪在一旁,大人们说话,小孩子们便在院子里互相追赶着玩游戏,宣乐堂里反而比之前更热闹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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