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婿  第124页

出回忆之色:“是了,当年我曾同圣上赴宫宴,席中曾见前朝薛贵妃有轻金冠,薄透如纱影,玲珑如初莲,听闻乃是宫中秘技,一顶金冠要花费数人数月心血。我也曾有金冠一顶,上面的花和叶呀,便是最细微的轻风也能将它吹得颤起来,戴着又轻又好瞧,只不太皮实。”说到这里,朱后脸上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容,想是回忆到什么美好的事情。
  许樱哥等人安静地听着,便是呼吸声也着意放得低缓了些,朱后笑了一回,道:“说起来,那结条金冠子我是很多年不曾见着了,也不知是收到哪里去了?红素呀,回去以后你帮我找出来。”
  一个头发微白的宫人垂手立在一旁,微笑着道了声:“是。”又问:“娘娘要是累了,便先回宫歇息如何?”
  朱后摆摆手:“圣上年纪比我还长,刘姐姐亦然,他们都没道累,我怎能扫兴?”言罢看向垂手立在角落里的一个白发太监:“于四有,这怎么说?难不成你们还赶不上前朝的技巧?”
  那白发太监往前一步,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拖长了声音道:“回禀娘娘,这工艺早前本就只在几个人手中,还要的是日积月累得来的经验,非是年长不能得其精髓。这些年,这些人死的死,残的残,流落外间的流落外间,剩下这些徒子徒孙便是费尽心力去做,把眼睛熬出血来,也是火候不到……”
  朱后有些厌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住口。多年前的那场宫乱中,哀帝薨,薛贵妃站在太极殿高高的石阶上跳脚痛骂,把今上骂了个狗血淋头,被乱箭穿身射死,死后不得全尸,割头示众,挫骨扬灰。宫中更是死伤无数,宫人的血浸入到地砖的缝隙里,好几年地砖缝隙都是黑的,剩下的宫人不是同谋罪人罪当伏诛,便是趁乱逃走了的。不要说是这拉金银丝造金银器的技巧,便是许多精巧的工艺也是消失不见。圣上,太过好杀。
  察觉到朱后的情绪不佳,众人越发沉默谨慎。许樱哥微微有些郁闷,要说和合楼中所出的花钗首饰,所用的金银丝并不比宫中所出的细。且她一直以为,和合楼里的都是民间工匠,怎么也不能与宫中相提并论,宫中理所应当能做出更为精致稀罕的首饰,朱后理所应当戴上这时代最美最精致珍贵的首饰,故而才会如此设计。又想万一不成,朱后是个随和的性子,想来也不至于就精益求精到这个地步,谁知今日看来,事情与她想象的偏差许多,似是弄巧成拙了。
  长乐公主想了想,柔声道:“高手多在民间,不如使人细细寻访,高价悬赏?”
  朱后的心腹宫女红素笑道:“是个好办法。”
  那白发太监于四有闻言,满脸为难地道:“这五月十七就是娘娘寿诞之日,现下已是三月初三日,这些东西花费的精力时辰不是朝夕之功,只怕是会来不及呢。”
  长乐公主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要如何?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们何用?”
  于四有抖抖颤颤地匍匐在地上低声道:“实际老奴有一计,弗如在上京城中各大银楼首饰铺子里请那镇店的老工匠来试一试。不成,放走,成了,重赏,如此可比到处乱找的好得多。”
  这所谓的“请”,自然不会是真正的“请”,如若一旦请来,将来就别想走出这道高高的宫墙。许樱哥听得怔怔的,和合楼在京中已经小有名气,此番里头的匠人肯定逃不掉,她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许扶一旦失去最顶尖的工匠,一家子的花销又该怎么办?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小心,谁知还是太过欠缺考虑,许樱哥后悔之极,忍不住多看了那于四有一眼,谁想正好与于四有的目光对接上,于四有谦卑而讨好地望着她笑了笑,垂下眼皮,俯下身子,姿势低到了尘埃里。
  “好!”长乐公主轻轻拍了拍几案,探询地看向朱后:“母后,您觉着如何?”
  在姚氏的描述中,许樱哥一直认为朱后是个不愿轻易扰人,十分自律的人,所以才会有这般好名声。但此刻的朱后却是毫不犹豫地道:“可以一试。”言罢微微闭了眼,一脸的疲态和意兴阑珊。
  长乐公主与康王妃对视一眼,都默默垂下了眼睛。这些日子朱后过得心力交瘁,脉象已成衰势,再这样下去只怕心结越来越深,终将渐成沉疴。然而她们这些做晚辈的却无能为力,在一旁宽解相劝吧,朱后比谁都明白,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彩衣娱亲,尽量孝顺。正如这场寿宴,无论如何都是要办得体面尽兴的。这么多年了,难得朱后会对一件事物如此上心,所以怎么都要满足她的愿望,把这凤冠与簪钗做到极致。

  长乐公主看向许樱哥,心想学士府送的那套步步莲华真是不错。康王妃也忍不住看向许樱哥,心想这些日子许樱哥戴的首饰虽不夸张耀眼,却件件都是精品,也不知学士府究竟是寻了何人打造的。二人都觉着许樱哥应该主动把这匠人敬献出来才是,而不是这样一直沉默不语,垂着眼装糊涂。长乐公主没那么多忌讳,当下便要开口相询,康王妃心思要细腻些,忙同她使了个眼色,表示等自己下去问过因由之后又再说。
  忽听宫人禀道:“王爷来了。”接着康王领了几个儿子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看着榻上的朱后眼睛微微发红,倒头拜倒请安,康王世子及张仪正等人都赶紧跟着拜了下去。
  虽是母子,却多忌讳,日常要见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朱后同时见着儿子女儿孙子一群人团团聚在跟前,心情好了许多,连连叫人把早就准备好的各种赏赐取出来亲手分给众人。待到了张仪正时却停了停,意有所指地道:“小三儿,你今天的诗作得极好。”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张仪正身上,接着又都瞟了瞟许樱哥。许樱哥心中没鬼,自然是没什么反应,难得张仪正也是得意洋洋,一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
  宣侧妃好容易有机会可以说话,忙微笑着温婉地道:“娘娘不知,这些日子小三日日都同樱哥一起读书写字呢。”
  朱后有心想让张仪正现场作诗一首,又恐当众丢了他的脸,便示意许樱哥上前,拉了她的手和声道:“很好,但要记着戒骄戒躁,心中要有畏惧,多宽让。”
  话不多,里面包含的内容却多,是告诫也是引导,许樱哥微垂了眼微笑着温柔应道:“是。”
  见她温顺,朱后满意地笑了起来,又告诫了张仪端同最小的张仪明几句,示意众人退下,只留康王与康王妃、长乐公主在身边说话。自有宫人将许樱哥等人引到一旁吃喝歇息,宣侧妃将许樱哥看了又看,突然凑过去低声问道:“樱哥,适才宝儿寻你说些什么?”
  许樱哥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叙旧。”
  她虽不肯说,但当时的情形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晓得只怕没那么简单,这碗馊了的剩饭,只怕不太好吃。宣侧妃蹙起眉头,望着一旁看似无所谓,实际上一直支棱着耳朵的张仪端,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世子妃与王氏各怀心事,只顾低头喝茶,多话也没有一句,世子、张仪正、张仪端、张仪明四兄弟各自把目光投向不同的方向,想着属于自己的心事,室内安静之极。惠安郡主坐不住,挪到许樱哥身边道:“唐媛托我问你,再过些日子便是阮珠娘出阁,你可否愿去?”
  许樱哥微笑起来:“只要能去,哪里有不去的道理?”阮珠娘与杨七娘等人,算是她在冯氏别庄一逞匹夫之勇后的意外收获,双方并不是来往得很密切,但大大小小的事情却总是互通声息,重要的场合一个不缺。
  惠安郡主笑道:“我也要去的!那时候我们也打球吧!我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她越说越兴奋,引得世子妃等人全都向她行注目礼,康王世子宽和的笑了笑,道:“妹妹总是这般活泼。”
  惠安郡主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突地猛然收声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屏声静气地往前走了两步,盈盈拜倒:“圣上万岁。”
  众人惊起,尽数拜倒。皇帝身着赭黄色的常服,手把着玉带,目光沉沉地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一言不发地抬了抬手,转身大步往朱后所在的宫室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何故之前还十分高兴的皇帝此时却面沉如水。

  第152章 昏厥
  生为皇室一员,谁的心眼子也不会比谁少一点。室内越发安静沉默,所有人都在互相交换着眼神,无声地猜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接下来又会对大家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许樱哥看向康王世子,只见康王世子虽然还稳稳坐着,眼神却是有些飘忽,世子妃则默默地将裙带理了一遍又一遍。一定有事!不然朱后、康王、康王妃、长乐公主等人绝不会是这个形态。很明显,康王世子和世子妃也是知情的,不知情的不过是他们这些人。天家无骨肉,一个年老的,随时可能死去的,却没有立储的君主,还有一个正当壮年,唯一嫡子,拥有父兄都没有的宽仁名声的儿子,以及一群手握重兵,各有所长,虎视眈眈的兄弟,矛盾似乎是一早就注定了的。
  这就是个烂泥潭。许樱哥无声一叹,抬眼看向张仪正,不期然间正好与他的目光遇上,张仪正沉沉看了她一眼,看向康王世子低声道:“大哥……”
  世子迅速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稍安勿躁。”
  这是谢绝询问的意思,此处不是说话地。宣侧妃不知想到了什么,俏丽的脸上顿时雪白一片,惊慌失措地攥紧了手中的绣帕,就连手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张仪端沉稳而无声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摸了摸眼睛叽里咕噜乱转的张仪明的头。于是继续沉默,继续等待。
  寂静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撕心裂肺,含着无数的冤屈与忿恨。许樱哥惊得一跳,全身汗毛倒竖,就连脚趾缝也觉着湿津津,冷幽幽一片,正自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张仪正便缓步走过来,也不多话,探手将她的手扣入掌心,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的手很温暖,同样微微有汗,却并不颤抖,许樱哥试探着反握住他的手,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了靠。张仪正看了她一眼,又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
  王氏在一旁瞧见,满脸的黯然。
  那哭声猛地拔高那一下之后,断断续续地又哭了几声,接着突然消失不见。众人皆是胆战心惊却不敢轻举妄动。
  惠安郡主这时候表现出了一贯的大胆作风,竖起眉毛提步就往外走,康王世子立刻起身拦住她道:“你要去哪里?”
  惠安郡主急道:“我听着是我娘的声音。”
  在座的谁也没听长乐公主哭过,却是听过康王妃痛哭责骂张仪正的,所以能排除康王妃的可能性。母女连心,既然惠安郡主这样说了,大家便都统统觉得完全有可能是长乐公主了。但越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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