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要抬举我,大奶奶便要将我卖了。”
这一句话春菱便明白了,心里一沉,只觉此时担着莫大的干系。正犹豫间,又听香兰道:“好姐姐,我只求你把这玉佩交给宋柯大爷,让他买了我,别让大奶奶把我卖到窑子里……”说着便跪下来,春菱看不见她在屋中做什么,却能听得“怦怦”作响,香兰显见得正在磕头。
春菱刚要说话,却瞧见迎霜等人从不远处走来,连忙攥着那玉蛙急忙忙走了。待回了房,春菱坐在床上,还觉着胸口一阵乱跳。
她确实不大喜欢香兰。她自诩才干不差,一心要在丫鬟里拔个尖,秦氏房里能人太多,她熬不出头,如今到了青岚身边,却是被事事倚重。谁想凭空多出个香兰,虽然不与她争,可待人随和,小丫头子都喜欢她,又得了林锦楼的青眼,让春菱多少有些吃味。可如今看了香兰这番形容……春菱微微打个寒战,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丫鬟还是如她这般姿容平常的好。她到底不是心肠歹毒之辈,往日里对香兰的嫉妒如今倒化成了可怜。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香兰为人和性子都是讨喜的,谦和柔软,不爱争闲气,也不搬弄是非长短,有什么事求到她,也总是帮着尽心尽力做好。
只是帮她去卧云院递那玉蛙……春菱却犹豫起来,她实在是惧怕赵月婵,不想惹麻烦上身。可又想到香兰流着泪哀求她“别让大奶奶把我卖到窑子里”,心里一时摇摆不定。一夜都未曾好睡,第二日清晨。终一咬牙暗道:“香兰真真儿是个可恶的,原先在房里便恶心我,如今又给我出了这样的难题,我若不帮她这一遭,一辈子的良心怎能过得去!”攥着那玉蛙便去了卧云院。
进院子瞧见个丫头正在浇花。便问道:“素菊呢?”那小丫头认识春菱,知道春菱同林锦亭的通房丫头素菊是当年一同进府的丫鬟,颇有些情义,便笑道:“三爷刚起床,素菊姐姐正伺候呢。”说着进屋把素菊叫了出来。
素菊笑道:“什么风儿把你刮来了。”
春菱迎上前笑着说:“我这回来可是有事求你。岚姨娘刚没,屋里事多。想求你得了闲儿帮我做些针线。”
素菊道:“这有什么难,你且等等,待三爷去书院读书去。便细细跟我说。”
春菱忙道:“三爷去书院是跟宋大爷一同去么?”
素菊点点头道:“可不是,宋大爷刚来,俩人正在屋里呢。”
此时却见宋柯一边走出来,一边回头道:“俢弘,你快些。我在外头等你。”
春菱一见,立刻如获至宝。推了素菊一把道:“你快进屋伺候去,我等你。”看素菊进了屋,便快步挪到宋柯身边,将掌心中的玉蛙送到跟前,低声说:“宋大爷,香兰让我给你送这个东西来,她说她被大奶奶冤枉,关了起来,这几日就要被卖到窑子里,求你把她买了去。”
宋柯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把那玉坠拿在手里。他这些日子只听说林锦楼看中了香兰,一直想去要人,可林锦楼却出门了,谁想今日却得来这样的消息。问道:“她被关在哪儿了?”
春菱道:“关在知春馆的一间小房里……宋大爷,奴婢冒死来送信儿,你就当我不曾来过罢!”
宋柯忙道:“这个自然,我绝不能说出去。”春菱福了福便走开了。
宋柯凝神想了想,买出门招手把贴身小厮绿豆唤了过来,掏出一只对牌,吩咐道:“你去跟账上说,我要支一百两银子。”说完沉吟片刻,道,“支三百两罢,快去快回。”绿豆得了令,揣着对牌去了,暂且不提。
却说画眉,揣了那账簿回家,一夜无事。第二天她爹就催她回林家,对她道:“没事回来住一宿,也该回去了,虽说大爷不在,可你赖在家里,也让府里人说闲话。眼见咱们家如今日子好了,你哥哥也在军里头受楼大爷照拂,你可得精心伺候着。”
画眉冷笑道:“咱们家过得好了,你可别忘了这是你当初卖闺女得的好处。”
她爹一听这话便缩着脖子不吭声了。画眉的本姓杜,她爹名唤杜愈,本是个七品把总,却因贪污被弹劾,丢了乌纱,又牵连出草菅人命等案,倾尽家财保住了命,可全家被判成了军户。杜愈为了一家前程,把庶出的大女儿送给大官家做妾,后又被转送给林锦楼,做了通房,这女孩儿便是画眉了。
杜愈对画眉到底含了愧,又因全家要指望她,被顶撞两句也便装聋作哑了。
☆、第八十章 脱困
画眉哼一声,扭身进了屋,她生母刘姨娘跟在她身后道:“大姐儿,你少跟你爹生闲气,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他是心疼你才……”
画眉一瞪眼道:“他有什么理?不过是作践我,他怎不把那几个嫡出的闺女送去当人小老婆?你们知道我在府里是怎么熬日子的,只会说闲话。”
刘姨娘唉声叹气道:“那能怎么样?若是你爹没出那档子事,你这会子也是个殷实人家的正头奶奶,我每日都在想,林大爷家里那极利害的女人不知要怎么欺负你……”说着便开始抹泪儿。
画眉本有些不耐烦,但见她姨娘哭了,只得软了声音道:“行了行了,知道我不容易就好,碰到点事就知道哭天抹泪的,你但凡要几分强,我又何至于如此了。”这话刺得刘姨娘愈发哽咽起来。画眉叹口气把刘姨娘拉到床上坐好,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姨娘别哭了,兴许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我原就是金玉一样的人儿,才不该给人当劳什子通房。”
刘姨娘一呆,继而喜滋滋的盯着画眉的肚子道:“我的儿,莫非你有了身孕了?那可是天大的喜事,若生了孩儿,哪怕是个闺女,林家也一准儿就抬举你当姨奶奶了。”
画眉拧紧了眉,说了句:“跟你这样的拎不清!”扭身往床上躺着去了。
一时无事。
半夜里,画眉睡着睡着便觉得越来越热,迷迷瞪瞪的推身边的喜鹊给她倒茶。喜鹊半闭着眼走到桌前倒了半盏凉茶,回过身,手里的茶碗便“啪啦”摔在地上,失声叫道:“着火了!着火了!”
这一嗓子将画眉的睡意惊得无影无踪,忙忙从床上起来一瞧。果见四周燃起了熊熊烈焰,主仆二人尖叫起来,全家随之惊醒,连拉带拽的往门口冲。幸而门口火势不旺,一家老小冲到院里,画眉定睛一瞧,只见自己住的那件屋舍已让滚滚浓烟包围。
她方才只顾逃命,此刻才想起来那册账簿还放在屋里,便又往火场里冲,惊得刘姨娘一把抱住她道:“我的儿!你又做什么去!”
画眉挣扎道:“放开。别净跟着裹乱!”甩开刘姨娘的手又被喜鹊抱住了腰,喜鹊流泪道:“姑娘,火这么旺。你可别赶上前送死……那东西再重要,难道有命值钱了?”
画眉一听此话便不再挣扎,整个人傻呆呆的站着,仿佛痴了过去。
画眉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火是冲着她来的。
她以为躲回家便万事大吉。却不成想惹恼了赵月婵,对方便要她的命!画眉浑身打了个寒颤,她还是小瞧了赵月婵,可如今已骑虎难下。
众人邻居都赶来救火,那火烧到将近天明才熄,整间房几乎要烧透。幸而夜里无风,未烧到其他屋舍。画眉进去小心翻找,终在箱子里找到那账簿。已被火烧去了大半,轻轻一碰便有几页化成了灰,只留下几页未全烧毁的,上头竟还留着赵月婵签字画押的字迹。
画眉咬了咬牙,将剩下的小心用布包好。揣在了怀里,暗想:“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我偏不信我翻不过这重山!”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赵月婵胆大包天,指使钱文泽去放火,又许给了大把银子。那钱文泽本就是个五毒俱全的流氓,真个儿将画眉的家给一把火烧了。他打发几个地痞前去打听,回来将消息从二门传给迎霜道:“屋里都烧个精光,什么都没留下,画眉跑出来时手上什么也没拿。”
赵月婵听闻,长长的出一口气。
迎霜端了一盅刚炖好的鸡汤,笑道:“奶奶可得放心了,这些天吃不香睡不着的。”
赵月婵吃了一勺汤,笑道:“可不是,那东西没有便是死无对证,可恨画眉那小蹄子倒是跑得快。”顿了顿又道:“趁这顺风顺水的时候,明儿个就让我表哥把人牙子领来,再把那小贱人打发了,便再没糟心的事儿了。”迎霜连忙应下。
第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天际仍有星光闪烁。
香兰缩在墙角里似睡非睡,忽听门开了,进来两个婆子,不由分说,堵了香兰的嘴,捆了双手便将她架了出去。香兰着实惧怕,狠命挣扎也不能摆脱,径直被拉到府后一处偏僻的角门,只见有个身高面白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等着,正是钱文泽。
香兰浑身止不住发抖,钱文泽拿着手里的折扇,轻佻的逗起香兰的下巴,左右端详一番,口中道:“啧啧,可怜见的,这脸儿竟被打得这样惨。”他本以为这回能见个美貌绝色的丫头,想带回去先受用一番,没想到是个脸上青紫肿胀不堪目睹的女孩儿,且头发还乱蓬蓬的,当下没了兴致,招了招手,对不远处站着的那人道:“孙老七,你来。”
孙老七是怡红院的龟奴,生得胖圆,留在两撇小胡子,一副精明模样,听钱文泽召唤他,颠儿颠儿跑过来。
钱文泽同怡红院的妓女金凤相好,撒了不少银子,孙老七知道钱文泽是有靠山有手段的,平日里也紧着巴结。昨晚上听说钱文泽要领他到林家买个丫头,孙老七心里着实乐意。以前怡红院里收过大宅门里出来的婢女,若不是犯了重错被发卖,便是勾引男主人被女主人知晓发狠卖掉。他听钱文泽话里话外的意思,今日这女孩儿便是后者,林家能得男主人青眼的,容色身段定是拔尖的了。
可如今一见着香兰,孙老七直咧嘴。看眉眼是个漂亮的,可整张脸已不大成形,也不知这肿伤能不能消下去,若不成,买回来也就只能做个下等茶室女,咂了咂嘴道:“这样儿的……顶多三十两银子,这还是看在钱大爷的面上。”
钱文泽哼一声道:“孙老七,你可真是个嘴油不厚道的,三十两银子就想买个大姑娘?只怕还没长齐的小丫头都比这个贵。这丫头不过是伤了脸,原先小模样俊着呢,等脸上的肿一消,原先你窑子里的小翠仙只怕都没那么俏。”
孙老七心想这位爷真会扯淡,原先这丫鬟什么模样莫非你见着过?可心下也有些同意钱文泽的说辞,又仔细打量香兰的腰腿和手,一咬牙说:“最多四十两,回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