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  第285页

非笑道:“不过你生得俊,穿什么都俏。头一回见你,你在湖边唱小曲儿来着,穿个旧衣裳,一团小脸儿也衬得粉扑扑的,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妞儿。我就琢磨,这是哪房的丫头,怎么原来没瞧见过呢?”说着低下头在香兰脸上亲一口,“当时我就想好了,不管是哪儿的,我都得弄身边儿来。”
香兰抬起头,林锦楼胳膊圈住她,他满头乌发以金镶翠青云簪束起,原本锐利如电的眼却极柔和,脸上笑得慵懒,正是英姿勃发又翩翩放旷的公子哥儿模样。香兰有些恍惚,她根本未曾想到这些年起起伏伏,竟走到这一步,也从未想过,她竟然和林锦楼在一处,让他搂在怀里,亲亲闲话:“其实,我头一天进林府的时候就见过大爷,当时大爷给所有的丫头都改了名儿,到我这里便有事走了。”她却不知当时因林锦楼这一走,随手在她名上画了个圈儿,却引得赵月婵生妒,将她置于恶境。
“咦?还有这种事?造化弄人了罢,要是那天早瞧见你,早就把你弄身边儿了,还用七扭八拐的添了这些糟心事儿。”他微微笑着看着香兰,她一双眼好似青玉,又好像两汪深潭,他望进去便再出不来,好像要溺死其间,他便笑不出来了,只低下头轻轻在香兰唇上亲一下,片刻又亲一下,喃喃道:“咱们俩以后就长长久久在一起,一定长长久久的。”他说话极小声,语气里却含着哀求和讨好。他真的有些怕,香兰虽柔弱,内心却极坚韧,如同一根柳条,不断被压弯压弯,却始终不折。不似旁的女人全然要依附他才能过活,即便在最不堪的处境,这女人也宁肯挺直了腰自己受着,不求他一句,他怕她有一日真要不声不响的离开了。他从小到大皆是发号施令,颐指气使,呼风唤雨,见惯各色胭脂,多是逢场作戏的怜香惜玉,挖心掏肺说的甜言蜜语都是对怀里这女人讲的,却不知道她到底信不信,是不是珍重?
香兰先是怔住,心又一下变得又软又酸,还有些说不明的滋味和情愫,她不愿也不敢让自己深想,可心却好像在大海里沉沉浮浮的。
她睁大眼睛看着林锦楼,他把额头抵在她的头上,蹙着眉头,仿佛万般伤心却又极满足的模样,她眼里便好像要有水光涌上来。香兰动了动,一声不吭的静静伏在林锦楼胸膛上,迟疑了半晌,胳膊抬起又放下,又过了半晌,方又抬起来,将他的腰环住了。
林锦楼浑身一颤,然后就软了,好久好久,才亲着香兰的头发说:“这两日跟我去见见我爹,他还没瞧过你......你这样的,他一定瞧着欢喜。”
却说香兰并未让林锦楼叫裁缝来,只说两三天做不出一套好衣裳。林锦楼便命丫鬟开箱,将香兰的衣裳一件一件拿出来看,亲自挑了一件秋香色的褂子,另一条黛色的裙儿。下午便出去,往林老太太那里坐了一回,又往秦氏那里坐了半日,方才回来。晚上辗转反侧的没睡踏实,第二日一早,便赶着让香兰梳洗换衣裳。
小鹃给香兰梳了头,要从仆妇送来一盘子新剪的鲜花里挑一朵木兰给香兰簪发上,林锦楼也不让戴,只说:“别,就得捯饬成老封君的模样,我爹就好这口儿,太娇丽的瞧不惯。”只让挑了两件素净的钗环戴了,旁的一概首饰脂粉全无,带着她去见林长政。

  ☆、第336章 父子(一)

一时进了林长政住的院子,只见红笺、绿阑、翠墨、宝砚、玉笔等众丫鬟都在廊檐底下站着,见他二人来了,便笑道:“刚才太太还念叨,这就来了。”红笺悄悄道:“老爷和太太在房中商议事呢。”说着眨眨眼,亲手打起帘子。林锦楼会意,微微颔首。绿阑在一旁抿嘴笑道:“这是打什么哑谜呢?”红笺笑道:“没甚,记着待会子进去端茶。”
林锦楼和香兰挨门进去,林长政和秦氏都在次间,包姨娘打起帘子,林锦楼引着香兰进去,香兰展眼一看,只见屋中陈设已换过,凡是床褥、椅搭、锦褥、靠背,皆是上好的弹墨青缎,却半新不旧。炕上设彩漆螺钿小几,放着粉白的官窑汤碗、青釉羊首提梁壶,黑漆寿春委角束腰盘里盛了几样细点,皆是祛火生津之物。罗汉床两侧摆漆花方几,上有一对儿宋朝的白釉瓶,插着新折的兰花和金莲花。墙上悬“中和位育”四字,瘦硬方正,恢弘傲放,极有笔力,下有一海棠式桌子,上头零散放着几部书。屋内并无熏香,反在墙根放了几只小陶瓮,当中盛了时鲜的果子,既可吃又把屋子熏出一股子新鲜果香来。这屋子显见是依着林长政的喜好重新收拾过的,瞧不出华丽雍容,不识货的只以为寻常,可懂行的便能瞧出陈设玩器的金贵来。
这厢林长政和秦氏正对面坐在炕上,并无旁人。秦氏头上绾着八宝髻,头发梳得溜光水滑,金缕丝钗,温润润一对儿白玉耳坠子。上穿蜜合色缂丝褂子,下着葱黄绫棉裙,手里捧着一只茶盅,身子微倾,正同林长政说话儿。林长政则是一袭灰色缎袍,腰间并无腰带,神色沉吟。见他二人便瞧过来。香兰见其生得长方脸。面色青白,长眉细眼,狮鼻阔口。眸光锐利,然儒雅温文,从容平淡,似是嘴角含笑。可令人无端胆寒。他看了林锦楼一眼,便盯在香兰身上。
香兰心里略有些慌。不由微微低了头,定了定心神。只听林长政开口道:“你到这里干什么?”
林锦楼笑道:“儿子给爹娘请安来了。”
林长政冷笑道:“家中来客我都支使不动你,你还认我这个爹?”
秦氏见不对,连忙道:“楼儿这几日忙呢。一时皇上差使,一时兵部差使的,非留在家里待客。耽误了正事该如何?如今他也是站出去说嘴的人了,怎能像小孩子似的拘在家里。让见谁就见谁?”说着岔开话头,对香兰招手道:“好孩子,过来。”待香兰到身边,拉着对林长政道:“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香兰。”
林长政上下看了香兰一遭,脸上微微笑了笑,说:“听说你救楼儿的事了,你有这份忠心,实属不易。”
林锦楼听这话别扭,未等话音落地便蹙着眉道:“这怎么能是忠心呢?这是情分。”
林长政仿佛没听见,仍看着香兰,笑道:“听说你是全家原都是府上的奴才?你是奴婢家生子出身的?”
林锦楼听了愈发不像,眉头将要竖起来,秦氏一颗心登时提溜起来,连忙给他打眼色。香兰脸色一白,指甲深深扣在手心里,再看林长政,只见其仍容色和蔼,然一双眼却神色莫辩。她平静下来,淡淡笑道:“不错,我一家原都是林家的奴才。”
秦氏轻咳了一声,笑道:“这也是老黄历了,早都脱籍出去了不是?”对香兰笑着,欲把话头岔开,“听说前几日老太太特地赏了你一套首饰,金贵着呢,可不是谁都能得这个脸......”
林长政端起茗碗吃了一口茶,忽开口截了秦氏的话,看着林锦楼意有所指道:“难怪,虽不是个轻狂的,可到底不足,比不得正经官宦人家小姐娴雅高贵也是情理之中。”
林锦楼顿时恼了,强忍道:“您这是什么眼神儿,她怎么比不得别人了?模样品格,为人处世,肚子里的学问,从头到脚都好得很,无论哪家的小姐,尽管提溜出来比......”
林长政听了这话,登时脸色“咯噔”就沉下来,秦氏一见不好,连忙要打圆场,却听香兰道:“老爷说得不错。”三人一怔,纷纷看向她。香兰大方的笑了笑,说:“低人一等是很难娴雅高贵的,老爷。”
林长政放下茗碗,仔细瞧了香兰一眼,见她形容恬淡,不卑不亢,却难掩面色发白,添了两分纤弱,可腰却挺得笔直。她显见是个聪明人,已明白这话里的机锋。头一遭见面便当下给她没脸,林长政有丝不忍,可想到她一个卑贱之人竟怀抱狼子野心,心又硬起来,开口道:“是个知分寸的,极好。你是有功的,日后妥帖伺候,恭敬正房奶奶,林家也必不亏待你,有什么难处也只管开口说。可若动心生事......”说到此处看了香兰一眼,意味深长道:“结果如何,也不需我来敲打罢?”
香兰只觉喘不过气,勉强答道:“是......”林锦楼面无表情,一把抓了香兰的胳膊,将她往外推,口中道:“你出去。”
香兰一愣,微微挣扎。林锦楼仍沉着脸道:“让你出去就出去。”说着两手抓着香兰将她带出屋,见一众丫鬟正在廊檐下低声说笑,指着红笺和绿阑道:“你们俩,妥妥帖帖送她回去,快着点。”
红、绿吃了一吓,见林锦楼脸上这番形容不比往常,连忙团团围上来。香兰不禁拽了林锦楼的衣袖道:“大爷......”想说勿要同林长政争持,可丫鬟们在一旁,这话又难说出口,只道:“今日这事本就在意料之中,我早就知道的。”
林锦楼却不耐烦,勉强挤一丝笑,拍拍她的手道:“这儿没你的事,你先回去。”又对红笺、绿阑道:“麻利儿送她回去,不准让她回来,在那里陪着,我回去了你们才准回。”
这二人机灵,晓得当中有事,口中连连应着。林锦楼转回身便进了屋,撩开帘子,只见秦氏正跟林长政小声说着什么,见林锦楼进来不由住了嘴,装作无事,笑道:“你爹还特特说要赏香兰东西呢。”说着取出一个木漆鹤鹿方盒。
林锦楼心里火急火燎,看都没看,接过来便扔一旁。秦氏提着心,不由连连打眼色。林长政容色平静,自顾自添了茶,喝一口,再喝一口,方才抬眼皮对林锦楼道:“你到底想如何?”
林锦楼心里窝一口气,淡淡道:“我想如何爹心里应是明白,又何必明知故问。”
林长政点了点头:“让你母亲跟我透了意思,今儿个又巴巴把人领来,这一步步,棋下得不错呀。”
林锦楼心里仿佛装了个秤砣,把心头火一压再压,香兰的事祖父不肯从上做主,他只有耐下心过他父亲这关,否则香兰往后没个好日子,家里生出事也要引人侧目,不禁放软声音道:“爹,我年纪已不小了,身边早就缺个妥帖的人,我想好了,就是香兰......”
“她不早就是你身边的人么,谁又曾拦着你了?你看得起她,摆酒也罢,风光操办也罢,都随你的意,风风光光小轿抬进来,即便她未曾生养,也抬举做个姨娘,谁能说半个‘不’字?”
“爹,不是姨娘......”
“不是姨娘是什么?你还想做甚?!”
“......”
“说话!你还想做甚?!”啪一拍桌子,“孽障,你把整个林家都翻过来不成!”
“哎哟

没有书签
内容由网友上传,版权归原作者
© 2024 aishu.online.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