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  第197页

锦楼拎起他,阴森道:“你胆敢往外胡说八道一个字,老子一刀割了你的舌头,不信你就试试。”
戴蓉心里叫苦,不由连连点头,林锦楼松了手,戴蓉腿一软就要给林锦楼叩头,林锦楼踹了一脚道:“混账东西,还不起来带路!”
戴蓉捂着鼻子心里叫苦,林锦楼人称“林霸王”、“活土匪”,他早就听过此人名声诨号,这回怎就鬼迷心窍,听了赵月婵那小贱人挑唆,又存了看热闹的心,惹到这位头上,只好胡乱用巾子堵了鼻子,苦着脸引着林锦楼去。
却说鲁家花园里,镂雕石墙边上,香兰听了宋柯的话,恍若耳边响了个雷,忍不住后退一步,她想忍住,可不知怎的,泪珠儿却成串的滚下来。
宋柯只觉着心一颤一颤的疼,再向前迈一步,泪簌簌掉下来,抖着嘴唇道:“你早就……早就认出我了对不对?你为何早不告诉我……若我知道,倘若我当初知道,我……我怎么能抛下你不管,跟郑家结亲……”他说每一个字都觉着胸腔里烧了一把火,直要将他焚烧殆尽。
当日他听见珺兮闲话时提及,只觉五内俱焚,一手捣在桌上,拳头上鲜血淋漓,起身就想奔出去。宋檀钗吓坏了,一把抱住他胳膊道:“哥哥你上哪儿去?”他只怔怔道:“去找香兰……”宋檀钗吓了一跳,连忙探头探脑往四周看,压低声音道:“哥哥说什么昏话?让嫂嫂听见那还了得!这儿离金陵远着呢,哥哥如何去?再说,香兰……已是林锦楼的妾了,哥哥去又有何用?”这一句兜头一盆冰水,将他浇个透心凉,是了,事已至此,又有何用,他茫然的坐了下来。此时郑静娴挺着肚子进屋,不由吃了一惊,忙问道:“他这是怎么了?身上不舒坦?怎么好端端的流眼泪了?”
哦,原来他还流泪了。宋柯定定瞧着窗台上摆着的一盆兰花,听见宋檀钗替他遮掩道:“没什么,哥哥是想起父亲早亡,心里难受罢了。”
此刻香兰就站在他面前,活生生的,不是午夜梦回时的幻影,她脸上挂着泪,她为何要哭呢?当日流放几千里,在路上她都未掉过一滴泪,对他永远是一张笑吟吟的脸,面前的容颜和前世的脸合二为一,他忍不住伸手想拉住香兰的手臂,仿佛怕她立时就要消失了似的。
香兰却如梦方醒,往后退了两步,掏出帕子飞快抹了把脸,尽量平稳声调,道:“宋翰林只怕认错人了,什么前世今世,宋翰林只怕吃多了酒,昏了头。”言罢转身便想拔腿就走。
宋柯仿佛没听见,喃喃道:“我上辈子过得窝窝囊囊,临了在途中连你都没护住,早早就死了,这辈子再来就好像做了场荒唐的梦似的。没错,我打小就憋着一股劲儿,上辈子壮志未酬身先死,这辈子一定得出人头地混出个模样来,何况我还有老娘和一个妹妹。我是不要脸,为了前程娶了郑家的小姐,我心里多少无奈,两辈子的世态炎凉的甘苦我都尝了,路是自己选的,我咬着牙跟你分开是因为我知道你的性子,我那么爱你,就想让你过你自己喜欢自在的日子,我已经对不起你,就想让你天天欢欢喜喜的……可你,可你怎么又当了林锦楼的小妾了呢……他那人风流成性,霸道张狂,光京城里的相好就五六个。你,你得受多少委屈……”
香兰停住脚,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多长时间了,除了她娘,所有人都觉着她跟着林锦楼是祖上烧高香,不知享多少清福,可宋柯竟然明白她心里的苦楚。她不敢使劲抽泣,生怕让宋柯看出来,只悄悄用帕子拭了。
宋柯抢一步拦到香兰跟前,对她道:“香兰,倘若你过得好就罢了,可你眼里的精气神骗不了人,你跟林锦楼在一处心底里不快活,你若信得过我,我便帮你摆脱他,远远将你安置了……我对你无甚奢望,只想做些什么,盼着你能好。我是真心真意说这番话……”
香兰看着宋柯英俊而带着痛苦神色的脸,听了这话有一瞬间心动,倘若有人可帮她一把,那便如同黑夜里一道曙光,再好不过。可紧接着,她立时想起林锦楼阴寒暴戾的眼神,便清醒了。宋柯未尝过林锦楼的手段,她却是了解甚深,眼下宋柯有妻有子,仕途坦荡,她不能因她自己的缘故,就将宋柯拖入泥沼。林家势力太强,宋柯又太弱,倘若惹恼了郑静娴,累得他后院着火,再起了波澜,她便要愧疚一生了。况这一遭听了宋柯的表白,为着他对自己的情意,她也不能做如此不堪之事。
香兰再往后退了两步,神色已平静下来,淡淡道:“宋翰林,你是真的吃醉了,请回罢。”
宋柯看着香兰肿得跟桃子似的眼,通红的鼻尖,看她神色冷淡,立时便知道她在假装不认,心中愈发大恸,他艰难的低下头,几滴泪已掉进脚边的泥土里。
“宋翰林。”宋柯听见香兰唤他,立刻抬起头,只见香兰垂着眼帘,盯着不远处的一块石头,安安静静道:“我如今过得很好,日子么,慢慢的,不知不觉也就过去了。我一介小女子,平平凡凡,没有鸿鹄之志,除了会画几幅画,一无所长,无任何可称道之处。不比你这等满腹经纶,有安邦定国之能的大丈夫,你我不过有缘在一时相逢,如今缘已尽,我不值得你如此长久挂念,我祝你日后步步高升,一展所长。”言罢恭恭敬敬敛裙行礼,盈盈一个万福。
宋柯愣愣的,看着香兰哭红的眼睛和冷淡的神情,胸口里有百千句话,可一句都吐不出。
正此时,背后有个声音道:“真是巧了,竟然在这儿碰见。”

  ☆、第246章 遇故(七)

香兰忙回过身,只见林锦楼从一旁的浓密的树荫花影里走了出来,神色傲慢,脸上虽挂着笑,可眼神却极为阴冷。
香兰怔住,只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冰凉。正此时,另一侧脚步声响,郑静娴疾步走过来,脸色阴沉沉的,气得铁青,狠狠瞪着香兰,因来得太急,故而气喘吁吁的,鼻尖上起了一层薄汗,径直走到宋柯身边,扬声道:“你在这儿做什么?”见宋柯不语,又提高了声,说:“我头疼,让那些没脸没皮的狐狸精给气的。”说着极轻蔑的瞥了香兰一眼,对宋柯道:“咱们回家罢。”
宋柯看了看郑静娴,却定定站着,没有作声,心中恐林锦楼为难香兰,便拱手道:“方才香兰姑娘同我只是偶遇,是我误入园子唐突了,林兄切莫怪罪于她,宋某在此赔罪。”
林锦楼眉头微挑,继而笑容晏晏的,径直走到香兰身边,握住她的手。
香兰浑身颤了颤。
林锦楼低下头,把香兰的小手在掌心里捏了捏,抬起眼看着香兰的脸,忽然露齿一笑,脸上的神色竟然是既温柔又含情脉脉,道:“手这么凉,嗯?风地里站久了罢?药吃没吃?爷方才还说去瞧瞧你,没想到你倒自己出来了。”
香兰愣了愣,朝林锦楼脸上看去,只见他额上隐有青筋,知他看似温和优雅实则已气急败坏,香兰心里一沉,她清楚林锦楼性子,唯恐他发作起来闹得不可收拾,遂柔顺的低了头,颤着声音道:“是有些凉,应该再多加件衣裳。”说着反手去握林锦楼的手,轻声道:“大爷给我暖暖手罢。”
林锦楼愣了愣,即便无人私语时香兰都未曾同他如此亲热过,林锦楼笑了起来,将香兰轻轻揽到怀里。亲昵笑道:“这么乖,待会儿好好赏你。”
香兰微微一笑,半侧过脸,佯装去扶鬓边一支珠花,悄悄将眼角一滴泪拭了,林锦楼看在眼里,脸上仍笑得情意绵绵,低下头,咬牙切齿低声道:“你敢再掉一滴眼泪儿就试试。”
香兰闭了闭眼,脸上满是盈盈的笑。对林锦楼道:“我方才在席上吃多了酒。这会子头晕。想回去了。”
林锦楼眼睛一溜,见宋柯面色苍白,心里泛起几分快意,便揽着香兰道:“既如此。那咱们便回罢。”转身便走。
郑静娴忽然扬着高腔冷笑道:“不要脸!”
林锦楼脚步一顿,转过身盯着郑静娴道:“你骂谁了?”
郑静娴看着林锦楼霸气的神情,挺直了腰,下巴朝香兰点了点,傲慢道:“我就说她了,你能怎么着?”
林锦楼“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松开香兰走上前,摇着头笑道:“行啊你,我说表妹。有日子不见,你胆子倒是肥了,敢说哥哥我房里的人了。”
宋柯见不好,迈步挡在郑静娴跟前,道:“她吃多了酒。得罪了香兰姑娘,我替她赔不是。”
宋柯这一番作为,反倒愈发勾起郑静娴心头的火。她是谁?显国公的嫡出爱女,自小万千宠爱于一身,甚至常得宫里太后主子们的赏,京城里的太太小姐们哪个不给她三分颜面,赞她一声“女中丈夫”,谁敢给她脸色,她又受过谁的闲气。陈香兰不过一个小小的奴才丫鬟,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勾引她的丈夫,她丈夫还护着那狐媚子,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都道林家势大,林锦楼跺跺脚,整个金陵地界都要颤上三颤,可她偏不信这个邪。
郑静娴推了宋柯一把,迈步走上前,高高扬起下巴,似笑非笑道:“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是你那小妾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乱勾引爷们。表哥,这些年你可没什么进益,原跟那些粉头妓女相好也就罢了,如今竟把这么个货招到家里来,还不济外头那些淫妇呢!也不怕跌了府上的面子。”
香兰睁大眼睛,郑静娴这话说得又急又不留情面,她还是头一遭听见有人敢这般同林锦楼挑衅。
宋柯神色严厉,皱眉呵斥道:“你在浑说什么!”
林锦楼已对宋柯点头含笑道:“奕飞,你眼光倒真是不怎么样,怎就挑了这么个媳妇儿,张口‘粉头’闭口‘淫妇’的,这样还大家闺秀出身的,我听着都新鲜。”
宋柯看了香兰一眼,只见她在只在一旁低着头站着,沉默不语,遂咬了咬牙,对林锦楼一躬到底,道:“是内人口无遮拦,我替她赔罪。”
郑静娴气得鼓鼓的,正要开口,宋柯忽扭过头厉声道:“你够了没有!”
郑静娴唬了一跳,宋柯向来温和,从未对她如此凌厉,她看着宋柯铁青的脸,只好忍气吞声,可眼里已蓄满了泪,将要掉下来的时候,又将脸扭到一侧,不肯让人瞧见。
林锦楼死死盯着郑静娴,冷冷道:“管好你的嘴,甭以为你是显国公府出来的就得人人敬着你,下回再对我不恭敬,哥哥我就亲自帮你漱漱口。”
宋柯已恢复风度翩翩模样,走到林锦楼身侧,拍了拍他肩膀,含笑道:“行了,林兄,内人方才迷了心窍,说了些昏话,我替她赔不是,回头在府上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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