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  第196页

柯看见香兰也怔住了,他仿佛不敢相信,慢慢转过身,良久良久,他哑着嗓子道:“香兰,你……你别来无恙?”
这句话将一方宁静打破,香兰如梦方醒,紧接着一股无以言表的羞耻涌上心尖。她先前曾无数次想过再同宋柯相见的情形,她合该妥帖的嫁个读着圣贤书,知疼着热,温和上进的丈夫,纵然她荆钗布裙,门第平平,却可以挺直了腰,同宋柯点头微微含笑,说一句:“我如今很好。”可不该是此刻这样,浑身绫罗绸缎,珠翠环绕,做了林锦楼豢养的金丝雀,尤以她当初誓不做妾的话还犹言在耳,故而这一刻变得分外难堪。
她咬紧牙关忍着,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小声道:“劳你惦记了。”她想问宋柯可好,可喉咙里仿佛堵着个东西,想吐又吐不出。
两人便这样静静的相对,谁都不曾再开口。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香兰一席话,将赵月婵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心中愈发恨香兰,可又怕她真个儿把自己先前所做不堪之事向外散布了,少不得忍气吞声,不着痕迹的对众人说了些香兰的好话。待到用饭时,仍气得一口饭都咽不下,她本就有些胃疾,这会子愈发胀气难受,伸手一摸。发觉放药的荷包未戴在身上,便出去找丫鬟琼脂拿两丸药吃。
赵月婵走到外面,只见外头廊底下摆着几桌席。坐着些有头脸的丫鬟,她张望了一遭。没瞧见琼脂,眼色一花,依稀瞧见琼脂往前头去了,便提了裙子跟上前,影影绰绰的,只见琼脂走着时不时往四下张望。
赵月婵暗道:“这丫头平素就是个头等刁钻古怪的东西,眼空心大。鲁家我带她来过两遭,竟不知她对这园子这样熟了,不知她这是往哪儿去。”遂悄悄尾随在后,只见琼脂走到园子一处侧门。旁有个看园子仆妇住的罩房,琼脂一闪身便进去了。
赵月婵等了片刻,蹑手蹑足跟上前,舔破窗纸往内一看,只见戴蓉正按着琼脂。两人已精光赤裸,正亲热得难解难分。赵月婵大吃一惊,继而用帕子捂着嘴,吃吃笑了两声。心道:“琼脂这小浪蹄子真够奸淫狗盗的,居然在别人家里弄这事。焦氏那母夜叉知道,定要揭了她的皮!”
原来当日赵月婵将琼脂送给赵刚,以谢他助自己嫁进戴家。赵刚得了个绝色丫头,也很是热络了一阵,可过不久,又有人赠了他个美妾,便立时把琼脂扔到脑后,偏那美妾又是好嫉妒的,容不下琼脂争宠,便撺掇赵刚将琼脂卖了。这琼脂也颇有几分机灵,哭着求赵刚要再回赵月婵处当丫鬟。赵刚舍不得琼脂,又不愿得罪新宠,想着琼脂日后在赵月婵处,自己仍可时时去见,到底没离开手掌心,便答应了。可这琼脂亦是水性一样的女子,既已尝了男女欢爱的甜头,又岂能忍住,而戴家三公子戴蓉又是个俊俏的博浪种子,二人习气相投,素日里眉来眼去,碍于焦氏淫威不敢动手。林东纨之夫鲁鉴乃戴蓉之狐朋狗友,便在鲁家供了方便之地,戴蓉又以心腹小厮同琼脂传话,引着她来此处,两人相见自是情动,当下脱了衣裳云雨起来。
赵月婵赵月婵见那二人到了当劲处,便猛踹门进去,横眉立目道:“了不得了!青天白日的,这是作甚!”唬得那二人魂飞魄散,浑身乱抖,忙不迭找衣裳遮身。
赵月婵指着琼脂骂道:“小浪蹄子,臊答答的,竟跑这儿来偷腥!浪东西,打死你不嫌多!”又指着戴蓉骂道:“不害臊的王八,囚囊货,偷人偷到我身边,羞臊你老娘脸呢!”
琼脂吓得泪水涟涟,顾不得旁的,跪在床上连连磕头。戴蓉见是赵月婵,反镇定下来,笑嘻嘻道:“娘可要疼儿子,这样冲进来,可吓死儿子了。”
赵月婵道:“呸!下流种子,等你爹拿你是问!”
戴蓉忙笑道:“祖宗!亲娘!这是家事,可不该张扬出去。”说着朝琼脂看了一眼,只见她仍求饶不迭,胸前一对奶儿雪浪翻滚,不由对赵月婵轻佻笑道:“说起来也是娘会调、教人,才叫儿子惦心。”
赵月婵听了这没廉耻的话,反忍不住“扑哧”一笑,旋又绷起脸道:“小王八蛋,嘴抹了蜜了,回头你媳妇儿知道该找我玩命。”
戴蓉笑道:“这就该让娘多替儿子费心了,娘要成全了儿子,儿子也真心真意孝敬您老人家。”
赵月婵低头想一回,便道:“好个没皮没脸的小王八蛋,穿上衣服出来说话儿。”说着出了门,站在门口等着,依稀却听见矮墙那头有动静,往石墙上镂空的窗户往外一望,只见石墙尽头,香兰和宋柯正在痴痴对望着。
赵月婵一个激灵,立刻半眯了眼。宋柯她是认得的,当初此人曾借住林家一段时日,她对这俊美儒雅的少年亦颇多好感,翠绿鲜嫩得仿佛朝露青竹,郁郁葱葱同林锦楼英气霸气之势截然不同。可陈香兰那小贱人怎么同宋柯……
赵月婵这等惯在风月里行走的,一眼就瞧出里面有乾坤。此时戴蓉和琼脂穿了衣裳出来,赵月婵将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待会儿再同你们两个窝三调四的算账,这会子帮我做一桩事。”小声交代一番,打发他二人去了,心里则咬牙冷笑,闪身躲到一旁等着瞧热闹。
宋柯看着香兰一阵恍惚。他想起方才在门前相见的情形。香兰愈发美丽,可原先身上生彩鲜亮的活气一丝全无,温顺袅婷的站在林锦楼身侧,好似一只漂亮的瓶儿。他不敢多看,眼前这女子已不是他的了,不会如先前一样红袖添香于案侧,悉心照料他起居,温柔而善解人意,看着他家里的账簿打着算盘殚精竭虑,害羞的同他撒娇,把一整颗真心都摊到他跟前。他原先心底还抱着一丝卑微又厚颜的期望,盼着香兰能忍不住回心转意,再来找他,先前林锦亭给他去信,大骂香兰攀了高枝儿,他始终不能生信,今日一见,方知她真成了林锦楼的小妾。他的心生疼,好似有只手将他全身都攥个稀烂,几乎不敢开口,仿佛张嘴就要说出心底里将要涌出那万劫不复的话。他只是勉强维持风度,同林锦楼寒暄,可走后,他借故如厕,独自靠在僻静之处,用手捂住脸,竟忍不住泪如雨倾。
方才在席上,林锦楼三番两次贺他“百年好合”、“比翼双飞”、“喜得麟儿”,频频举杯。他来者不拒,一杯一杯的喝。他本就没酒量,旁边也有人劝着,可他置若罔闻,他心里仿佛揣了团火,躁得难忍,他看见林锦楼就止不住嫉妒和愤恨,他将要失态,为掩饰便从席间出来散散,跌跌撞撞无意间进了园子,不成想竟然遇到了香兰。
“听林家小三儿说林锦楼待你不薄,这就好,我……”宋柯看着香兰俏丽的脸极其艰难的开口,“我……”他再说不下去,声音已带了哽咽。
这样短短的几步隔的已是千山万水。
香兰泪眼模糊,宋柯在她眼里成了个模糊的影儿。
宋柯只觉已生不如死,他再也不堪忍受,往前迈了一步,抖着嘴唇道:“有一事我想问你,我听珺兮说,你当初遭毒打病卧在床时曾说梦话,提到‘沈家’……”
香兰的心登时提了起来,双手倏然死死握紧,指甲深深刺进掌心,见宋柯离她愈发近了,耳边恍惚间听到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你是不是嘉兰,是不是我……的妻。”

  ☆、第245章 遇故(六)

林锦楼手里捏着酒盅,懒洋洋歪椅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众人多少有些放浪形骸,肆意说笑起来。鲁家三公子,林锦楼的大妹婿鲁鉴正坐在一旁殷勤的说话儿,先说些戏子妓女等风月,又提及京城里最时鲜的新闻及朝中涌动之事,这个贬官了,那个升迁了,谁家女儿进了宫,哪个又新得了皇上青眼,不一而足。
林锦楼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他这大妹夫读了两年书,无甚本事,不过仗着些家族余荫,虽也有些纨绔习气,可胆儿小性懦,不成气候,可也就这样的林东纨才拿捏得住,等闲哪个男人愿意让个女人骑在头上。如今鲁鉴连纳个小老婆都要看林东纨脸色,挑她有孕时从丫鬟里提溜个姿色不上不下老实听话的,听说外头喝花酒也都是蹭朋友或是赊账,兜儿里没几两银子。
林锦楼眼睛一溜,只见宋柯那位子上是空的,不由冷笑了两声。方才在门口,他故意引香兰与宋柯那小子见面,无非想试试他二人反应,长久以来,宋柯就好像他心里的一根刺,与其让那根刺在心里扎着,倒不如给个痛快,他到底要亲眼瞧瞧在小香兰心里,那个姓宋的有几两重。宋柯打从见了香兰第一眼,眼珠子就钉在她身上,跟失了魂魄似的,让林锦楼浑身上下不舒坦。宋柯也好,他背后站着的显国公也罢,两方原本各不相干,有着姻亲这层关系,互相卖个面子罢了。可真要惹到他头上,甭说他爹娘老子的势力,他往外一站,就够显国公掂量掂量喝一壶的,小小的宋柯压根不足为患。香兰是家生的奴才,自打生下来就是他们家的,脱不脱籍在林锦楼看来无甚分别——本来就是他的人,只不过先前他鲜少在家里住。没发觉罢了,可如今香兰已是他的爱妾,宋柯哪凉快哪呆着去。
他特意举着酒杯到宋柯那桌给他敬酒,贺他“百年和好,喜得贵子”就是意有所指,警告宋柯老实些。又同宋柯笑道:“过几日选个良辰,哥哥为给香兰抬姨娘,打算大宴宾客,热闹一回,到时候还请兄弟赏光。务必到场吃哥哥一杯喜酒。”宋柯听了这话举着酒杯的手便停了下来。过了许久。忽然笑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欲拍林锦楼的肩膀,又迟疑。可最终拍了下去,对林锦楼道:“哥哥果真好福气,兄弟我告罪,去漏个酒。”说完将他一个人晾在那儿,起身就出去了。
林锦楼只看着宋柯背影冷哼。
一时又有人来给林锦楼敬酒,林锦楼含笑应酬,不知寒暄多久,又同多少人吃酒闲话,只见戴蓉悄悄从门边溜进来。走到林锦楼身边,低声说了两句,林锦楼登时脸色一变,旋即又把眉眼舒展开,换上一副笑模样。对身边众人道:“有点事,先告个罪,待会儿回来我必定自罚三杯。”说完便起身离席,走到外面,脸瞬间阴寒下来,一手提起戴蓉的衣襟,冷声问:“你说得当真?”
戴蓉只见林锦楼脸色铁青,两眼中戾气翻涌,唬得腿已软了,按着林锦楼的手只得赔笑道:“当真,当真,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骗林将军。”心中却大骂,后悔来替赵月婵传话。
林锦楼又将戴蓉提了提,冷笑道:“好,好得很。”说着一拳捣在戴蓉脸上,登时两管血顺着鼻梁淌下来,戴蓉眼前直冒金星,不由大惊,刚欲大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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