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还有气儿,快去叫大夫!快去叫大夫!”一行喊,一行扯起椅上铺坐垫的棉绫巾子。捂在鸾儿头上。众人七手八脚将鸾儿抬到堂屋左侧的罗汉床上,或去拿伤药,或去请大夫,忙乱一团。
林锦楼命人去取伤药,扭头看见香兰脸色惨白站在那里,不由皱起眉。指着喝道:“谁让你出来了!还不快给我进去!”呵得香兰一激灵。
吴妈妈拽了她一把,轻声道:“这儿不是你呆的地方,去伺候太太罢。”
香兰只好回来。她不喜鸾儿,却从不曾恨她,只当她是个不疼不痒的人物,只是今日里见她下场,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叹息、怜悯、同情、自伤一时间全涌上心头,扭过头再看。只见鸾儿倒地之处,有一汪血逐渐淌出来。
西次间里,秦氏心惊肉跳,她原本以为是一桩丫鬟们不安分弄鬼的事,谁想竟接二连三闹到这个地步,如今连人命都要出了,她怕祭祖的日子里死人晦气,急忙命厨房去熬吊命滋补的参汤,又命开箱子找细布给鸾儿包扎。
过了片刻,堂屋里安静下来,韩妈妈走进来道:“血已止住了,人已经搭到她住的那屋去了,只是还昏沉着,汤水灌不到嘴里,大夫已来看过,开了方子,说幸好撞墙的时候有旁人拉着,这一下虽见了血,命倒是能保住,可落没落下病就两说了。”
秦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又道:“大爷怎么说?”
韩妈妈道:“大爷说明儿一早就用板子把鸾儿搭出去,让她老子娘把人领走。”
秦氏叹了口气道:“罢了,就这样罢。她存了那个坏心,也不能怪主子们不宽仁……她到底是个傻的。”
韩妈妈见秦氏脸色不好看,也忙道:“太太说的是,出了这档子事主子没狠狠发落她,她就该烧高香了,还想如何呢。”
秦氏又叹口气,默默坐了一回,站起身便去堂屋。香兰本站在门口,见秦氏出去,也跟在身后出去了。
只见场面已经收拾,地上的血迹已被冲干净,墙上还留着迸溅的血痕,林锦楼仍高高坐着,他面前只跪了一个画眉。
林锦楼两指在扶手上敲了敲,只看着画眉,沉默不语。
画眉似是感到林锦楼两道视线,虽竭力平静,仍止不住微微颤抖,心跳得都快蹦出来。忽听林锦楼在她头顶道:“如霜说那符是暖月放的,爷信了。”
画眉猛一抬头,正对上林锦楼精光闪闪的眸子和不怒自威的面孔,心里发憷,赶忙垂了头。
秦氏也惊诧,朝林锦楼看过来,欲说些什么,却被韩妈妈轻轻一扯,便住了嘴。香兰微微蹙起眉,虽说画眉找了如霜这个替死鬼为她开脱,可聪明人必可瞧出当中的龌龊,可林锦楼二话不说先把如霜拖下去打了,又狠狠惩戒了暖月,说自己信了画眉,显见是不愿再追究。
林锦楼冷冷道:“但你在里头上蹿下跳,冤枉清白,唯恐天下不乱,又曾经挑唆过青岚,往日里是少管教了你。你这个姨娘甭当了,再犯一次,直接赶出去。原先爷是盼着青岚能生下长子,这才让她住了东厢,你再住着名不正言不顺,从明儿起,你就去鸾儿空出来那屋去住,从今往后禁了你的足,每天去祠堂跪香一个时辰。待会儿去找老妈妈领罚,掌嘴五十。”
画眉脸色惨白,心里如同坠着巨石,却柔顺的磕头道:“是我的错儿,大爷罚得好,求大爷息怒,保重身子。”
林锦楼喝道:“甭在屋里碍眼,滚出去,院子里跪着!”
画眉两腿已跪得红肿麻痹,如同针扎一般,疼得几乎站不起来。可屋里静悄悄的,无一人去搀扶,秦氏瞧不下去,命两个婆子拖架着她出了门。
☆、第188章 符咒(十)
当下,秦氏长叹一声,站起来道:“夜了,此事也算了结,你早点歇着罢。”
林锦楼亦站起身道:“儿子不孝,还让母亲操心。”
秦氏摇了摇头,道:“罢了,母子之间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房里要是能有个主事的人,这么些魍魉精魅也不至于蹦跶出来。”说着看了一眼远远站在一旁的香兰,又对林锦楼道:“打明儿个起,让她每天早晨往我屋儿里来。”
林锦楼立时拧起两道浓眉,道:“干嘛呀?这事儿不已经水落石出了么,跟她没关系。她又笨又蠢,不爱搭理人,说句话能把人气得心肝肺都疼,过去再让您老人家碍眼,气出个好歹来。”
秦氏瞪了林锦楼一眼道:“我又不是狼,还能把她给吃了?可是你心尖儿上的人,就这么护着?”
林锦楼咳嗽一声道:“没有没有没有,我这不是纳闷么我。”
秦氏没好气道:“就是让她在我身边规矩几日,不为过罢?”
林锦楼方才笑道:“那自然,这是她的福气。”向香兰招手道:“还不快过来谢谢太太的恩典。她肯亲自教你,可是给你长脸了。”
香兰一点都不想要“长脸”,跟秦氏相处每一刻,她都觉着心累,不得自在,故而只站在屏风边上福了一福。
林锦楼瞄了秦氏一眼,只见她不以为意,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闹了半日我也乏了。”说完扶着吴妈妈和韩妈妈迈步便走,林锦楼亲自送了出去。
屋中一时间静下来。莲心、汀兰和春菱将屋子慢慢收拾了。知春馆里体面的丫头一下就去了两个,不免让众人惴惴,皆默默无语。外围使唤的小丫头,上夜的婆子们,也都悄然无声。
香兰浑身酸软困乏。坐在贵妃榻上,怔怔的不说话。
春菱走过来,小心翼翼道:“姑娘累了,进屋去歇歇罢。厨房里还有些吃食,可要用点夜宵?”
香兰摇了摇头。这一晚兵荒马乱,如今屋里还躺着一个生死未卜,她思绪纷杂,也无甚心情,想了想道:“要是有点心,给小鹃拿些。”说完便枕在秋香色引枕上。微微闭了眼。
春菱取了条毯子,轻手轻脚给她盖了,跟莲心等人把柜子里翻乱的衣裳重新叠好。便悄悄退了出去。
却说林锦楼亲自挑了灯笼送秦氏回去,又到四处转转,只见上夜巡视的婆子各司其职,外头护院看得森严,方才回来。
进院子走到近前。见靠正房门前仍摆着两张春凳,暖月趴在上头,一动不动,似是昏了过去,血迹隐隐透出衣裳来。
行刑的婆子搓着手道:“大爷您看……这再打就真要出人命了……”
林锦楼错开眼风一瞧,只见如霜和画眉正跪在不远处的芭蕉树下。如霜浑身上下只穿了件水绿肚兜,露出白生生的胳膊和腿,冻得嘴唇发青。浑身筛糠,又因挨了打,没法跪着,栽歪在地上。她虽是使唤丫头,可也从来没受过苦。在林家比寻常小姐过得还好,身子骨难免孱弱。此时正是痛苦难熬,将要昏过去。画眉脸上高高肿起,五官都瞧不清,显是领了那五十记耳光。夜里秋风凉入骨髓,画眉仍只穿了件夹袄儿,冻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好不可怜。
林锦楼有意让画眉看着婆子们打板子,只微微挑挑眉,踱步到前头,那婆子忙提起灯笼让林锦楼看真切,只见暖月俱是面如金箔,昏死过去。暖月因林锦楼命“狠狠打”,此时已气若游丝,命已去了多半条。
那婆子看看林锦楼脸色,心里暗暗嘀咕道:“这丫头没做好梦,竟惹了太太和大爷,若是小事,塞些银子,打得不重也就罢了,偏又摊上大事,啧啧,暖月生得也算干净整齐,有个清秀的眉眼,平日里趾高气昂,连眼皮子都不夹旁人一眼,如今可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就算能保住命,腿也八成要瘸了。”又看如霜一眼,心想:“方才吉祥来来回回过,看她光溜溜在这儿挨打,浑身的体面早就丢光了,幸亏是晚上,若是大白天,拉到二门外去打,不知多少小子眼睁睁的看,如霜还不如一头碰死了干净。”
只听林锦楼便道:“暖月和如霜给爷拖下去,明儿个一早拉出去卖了。”
那婆子连声应着,忙忙的拖了人下去了。
画眉一直低着头,身上抖得厉害,忽见眼前出现一双青缎子朝靴,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能隐隐瞧出那上头仙鹤暗纹,往上便是随风纷飞的流云刺绣的衣裳滚边。
画眉愈发将头低下去,身上如同筛糠,抖得愈发厉害,恨不得自己立时晕死过去。只听林锦楼在她头顶淡淡道:“画眉,知道爷今天为何这样处置你么?”
画眉忍着疼,含糊道:“是大爷宽仁……”
林锦楼嗤笑一声:“别以为你在爷跟前儿有这么大的脸。你哥哥曾为爷挡过一刀,就冲这个,爷今儿饶你一命,也给你留个体面。”
画眉死死咬着牙,身子软成一团,萎顿在地,抖着声音道:“奴再不敢了……”
林锦楼盯着正房门口随风摇曳的大红灯笼,缓缓道:“画眉,你做了什么,自个儿心里应该跟明镜似的,真拿爷当冤大头了耍了?你那手段能暂时糊弄住太太,难道也想糊弄我?”说完顿了一顿,低下头,只见画眉抖成一团,又道,“眼下两条路你自个儿选,要么立时收拾铺盖卷儿回家,日后你嫁人也好,不嫁人也罢,跟林家再无干系……”
画眉浑身巨震,以头抢地“怦怦”乱磕,失声痛哭道:“大爷!大爷!大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日后连门都不会出,我……”
林锦楼淡淡道:“要么等明年开春儿,林家的家庙也修葺好了,你就去那里念经去罢。你好歹伺候我一场,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哪条路最好。”言罢甩手便走了。
☆、第189章 夜谈(上)
画眉把头抵在冰凉的青石板地上呜咽着哭了起来,心中暗恨。她精心筹备了多时才布下这个局,前有暖月放符咒陷害,后有鸾儿做替罪羊,她前两日给她哥哥送出一封信,让他立时杀了崔道姑灭口,又威逼利诱如霜为她开脱洗白,自己又巧舌如簧,必能将陈香兰一举拿下,谁知那陈香兰竟然不是块好啃的骨头,反将她拖入泥沼,落得这般田地。
画眉抬起头,看着天边的圆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再如何疼痛难忍,也比不得她内心煎熬难过。
她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父亲纵然是个七品小官儿,可出去也是威风八面。她虽是庶出,可生得美貌又伶俐可人,也同乡绅富户订下一门好亲事。只是她爹一朝落难,便把她送给镇国公作婢作妾。她万般不情愿,可她生母胆小怕事,又身份低微,怎护得住她?她到底为了一家前程,只能认了,心里多少委屈不甘,全化成一杯苦酒咽到肚子里。可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