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宅里头描眉打眼的勾搭爷们儿,挨千刀的淫妇,那膫子粉头的,一头放火,一头放水,浪得跟什么似的,见天儿想爬大爷的床,要不怎让大奶奶赶出来呢!如今倒扛着贞节牌坊扮烈女做戏,谁不知道你是个淫货!”
银蝶一行骂,一行伸手拉扯香兰。她早已恨死香兰,只觉自己如今悲惨皆是香兰害的,眼见香兰过得这样好,愈发觉着刺心,恨不得将眼前这张如玉的脸儿挠花,伸了手便抓。香兰一把攥了她手腕子。正闹得没开交处,只听人群中有人大声喝骂道:“贱没廉耻的泼妇混账,竟来欺负我女儿,你个花子根儿,老粉嘴,嚼舌头的淫妇,我操你祖宗!”
话音未落,陈万全如同一阵风似的从人堆里奔出来,冲到银蝶跟前抬手便打,劈头盖脸两巴掌下去。银蝶脸儿便肿起来,捂着头口中一阵尖叫。
陈万全一行扯着银蝶头发一行打,口中骂骂咧咧道:“我女儿清清白白。金尊玉贵,多少人家求娶不来,合该当观音一样供着。你才是没脸爬爷们儿床让老爷们赶出来的贱妇,为着你,你们全家都给卖了。不老老实实夹尾巴旮旯里撅着,反倒来我门庭跟前撒野。如今不治你,你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原来陈万全午间同人出去吃酒,迷迷瞪瞪回家,却瞧见门口围了一群人。挤上去一瞧,方知是家里出了事,正赶上银蝶撕扯香兰。又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儿。纵然陈万全窝囊胆怯,却是个极疼爱女儿的,又吃多了酒,正壮了怂人胆,便一径儿冲上前。他本就是市井出身。什么脏的臭的都骂得出,几巴掌将银蝶扇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夏芸见闹得不像。忙上前拉住陈万全胳膊说:“有话好说,何必动起手了。”
陈万全不敢打夏芸,口中嚷嚷骂道:“放屁!她抓挠我女儿时你怎不拦着?夏相公,你那圣贤书全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薛氏也扑上来,一把揪住夏芸道:“夏相公,当初你落魄,我们家没少帮衬,后来你飞黄腾达,我们也未到跟前儿凑着打秋风,先前对你的好处你做了白眼狼忘得一干二净,如今说出这烂嘴生疮的话,任凭淫妇编排我女儿,毁她一生,你安的什么心!”
夏芸满脸通红,其实他说了那话,心里也悔上来,可纵然有愧,却想道:“若不是香兰落我颜面,我怎会说那样的话儿!”
银蝶放声大哭,往陈万全怀里撞,口中喊着:“你打死我!你打死我!我再不活了!”去挠陈万全的手。脚乱踢乱蹬。
香兰怎肯让父亲吃亏,将银蝶两只手攥着,又使眼色让画扇去抱银蝶的腿,口中劝道:“爹爹别打了,别打了。”
银蝶见夏芸手足无措站在那里,又哭喊道:“我的老爷,你见我被打被骂,竟不拉一把,是我命苦!”
夏芸咬咬牙,一把箍了陈万全的胳膊道:“陈大叔,有话好说,你先松手……”
陈万全胳膊吃痛,松开银蝶,一把推开夏芸道:“滚你的!”
夏芸一步未站稳,脚下一滑便摔倒,头正碰到地上一块门砖,登时晕了过去。银蝶尖叫一声,唤道:“老爷!老爷!”见夏芸昏迷不醒,扯开嗓子嚎道:“不好了!杀人了!杀人了!”
陈万全登时傻了眼,薛氏和香兰忙上前查看,只见夏芸头上并未流血,只是后脑肿起一块大包,香兰忙对陈万全道:“快去请大夫!”
陈万全这才回魂,只觉双腿发软,走路都拌了蒜,跌跌撞撞的跑去请人。
众人团团围上来,这个说掐人中,那个说揉胸口,却因夏芸是举人,都不敢上前碰上一碰。过了片刻,夏芸呻吟一声醒了过来,香兰方才舒了一口气,暗道:“如今不好,夏家都不是善茬,如今只怕要化银子买平安了。”口中唤画扇回屋中取水给夏芸喝。
一时大夫来了,将夏芸头上的伤处敷药,又开了个方子,拿出几丸药,道:“伤处倒无大碍,静养为宜,不得随意走动,前几日会恶心欲呕,眩晕无力,多歇息便是。这药丸用黄酒化开,涂在患处,慢慢便消肿了。”
陈万全连连称是,找相熟的邻居借了一块门板,铺上床褥,将夏芸搭在板上,送他回家。
大夫未来之前,银蝶便悄悄的溜了。今日来陈家闹事,全是她私下定的计策,一来为着将芸、兰二人的事搅黄,断了夏芸的念想;二来为着抹黑香兰,出自己心中一口恶气。全万没想到事情竟到了这一步,暗想若是夏芸有个三长两短,夏家大大小小十几口人还不将她生吞活剥了了事,越想心中越怕,便打算悄悄回去恶人先告状,哭诉一番将错处全推在陈家身上。
她心里有事,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前方来了顶轿子也未看见,便同轿边走着的丫头撞了个满怀,那丫头“唉”一声,插着腰骂道:“谁呀?走路不长眼!”
银蝶抬头,只见那丫鬟生了一张银盆脸,细目小鼻,浓妆艳抹,身量胖满,绫罗绸缎穿得体面,挺着胸膛,愈发显出肉囔囔的胸脯子。四目相对,银蝶一怔,唤道:“卉儿姐姐?”
卉儿也愣了,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你是银蝶?你的脸……怎的这副模样了?”
正此时那轿帘子一掀,曹丽环不耐烦道:“怎么回事?走不走了?”
卉儿忙道:“奶奶,正碰上在知春馆当差的银蝶呢。”
原来卉儿在林家时候,也是个爱上下钻营的,跟知春馆的丫头们个个相熟,原先银蝶不得势,却极爱吹嘘自己,卉儿知银蝶是世仆出身,爹娘老子的差事体面,又有个在林东绫跟前得脸的堂姐,便有意交好,时不时给些恩惠。银蝶爱小,便与卉儿交好,二人有些旧情。
银蝶施礼道:“见过表姑娘。”
曹丽环听说是林家的丫头,便命轿夫落了轿,堆上笑道:“原来是银蝶姑娘,怎么在此处?哎哟,让我瞧瞧,你这脸是怎么啦?”
银蝶忍着耻,叹道:“说来话长了。”说完便想走。
卉儿和曹丽环对了个眼色,一把拉住银蝶,笑道:“银蝶妹妹如今还在知春馆当差不?”
这一句正戳着银蝶的痛处,她脸上强笑道:“不在了。上回大老爷宴请金陵大小官员,林大爷见夏芸夏老爷年纪轻轻便考中举人,起了爱才之心,把我许配给他了。”
环、卉俱一怔,二人又对了个眼色。这厢曹丽环便从轿子里走出来,拉了银蝶的手亲热道:“原我就听说衙门里的夏吏目纳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妾,我那外子还特意去随了表礼贺夏吏目小登科,竟没想到缘分兜兜转转的,竟然是妹妹有这样的福气,夏吏目还说月底便给妹妹风光摆酒席的,显见妹妹分量不同。夏吏目年轻,生得又俊,还满肚子才华,真是打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日后他当官做宰,妹妹便跟着吃香喝辣了。”
银蝶本就是贪慕虚荣之辈,曹丽环这番话说得她熨帖,便笑道:“哪有这样好……唉,再如何跟着享福,也是个半个奴才罢了。”
曹丽环道:“话可不能这样说,我瞧你是有大造化的,日后扶了正也未可知。”
这话又说得银蝶舒坦,跟曹丽环又亲近几分,曹丽环见银蝶脸上的气色顺了,便问道:“只是……妹妹这脸是怎么一回事?”
银蝶恨道:“还不是因为香兰那小贱人!就是原先伺候姑娘的那个。不知怎的,给我家老爷灌了迷魂汤,老爷竟然想娶她呢,就她也配!那贱人又决计不嫁有妾的男人,我怕老爷一时糊涂休了我,便去陈家找那贱人理论,谁知竟被她爹打了,还将我家老爷打得头破血流!”
曹丽环大吃一惊,失声道:“香兰?夏吏目要娶香兰?”
☆、第129章 无赖
银蝶咬牙道:“瞎了她的心!勾引这个又勾引那个的狐媚子……表姑娘有所不知,这香兰本让大奶奶发卖出去了,却不知得了怎样的造化,全家脱了籍不说,还转眼富裕起来,买房置地,居然成了有头脸的人家,那小妖精先前就是兴得不行的,如今还了得,我若不将她整治了,日后怎有出头之日?”
曹丽环更将香兰视为死敌,一听她如今过得好了,夏芸竟还上赶着求娶,恨得头都晕了一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又是酸,又是苦,又是恨,又是怒,骂道:“呸!老天爷不开眼,这般贱货该卖到窑子里!”
银蝶登时找到了知音,同曹丽环将香兰骂了一回。曹丽环又连连追问,银蝶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回。
曹丽环沉吟半晌,脸上忽露出一丝冷笑,低声道:“妹妹想出这口气也不难,只要照我说得做便是……”伏在银蝶耳边教了一番,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银蝶骇了一跳,怕道:“这……这能成?我可不敢。”
曹丽环拉着她的手笑道:“有什么不敢的?万事有我,不瞒妹妹说,如今我家老爷在县太爷跟前颇得头脸,让你这样做准保没错。”
银蝶仍然迟疑,曹丽环冷笑道:“妹妹怎这般缩手缩脚,我可记着你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你一家子都让香兰整治得这样惨,倒能容忍她如今好吃好喝作威作福?不把她搅合得家破人亡,你咽得下这口气?”
银蝶想到自己的境遇,咬着银牙道:“自然咽不下去!”
曹丽环笑道:“这就对了,我跟陈香兰也是结了天大的仇,你我一同整治那个贱人,你照我说得做,只管去。保管你平安无事。”说着从袖中掏出一钱银子道,“这个银子妹妹先拿去,买些好吃好喝的压惊。”
接二连三哄劝了几句,银蝶终下了决心,二人捏定了毒计,暂且不表。
却说陈万全将夏芸送回家里,夏家自然不依不饶,陈万全封了十两银子赔罪,又送了些鸡鸭肉来,那夏芸亦心中有愧。也便不十分追究,唯有金氏和夏二嫂哭天抢地,恨骂不绝。一叠声让陈家再赔银子来。
陈万全前脚儿刚回到家,却传来“咚咚”砸门声,开门一瞧,只见两个如狼似虎的捕快,一把揪住陈万全便要带走。薛氏和香兰大惊,双双跑了出来,那捕快冷笑道:“陈万全胆敢殴打朝廷命官,县太爷命收监待审!”说完推推搡搡,将陈万全带走了。
原来那曹丽环挑唆银蝶去县衙状告陈万全殴打夏芸,韩耀祖听了这点子小事便不大想管。那曹丽环回到衙门里对韩耀祖道:“老爷有所不知。如今夏芸可入了林家的眼,没瞧见林家大爷赠了个美妾么?他又是在老爷手下当差的,如今受了委屈。老爷怎能不管?好歹把人拘起来打一顿,息了夏家的怨气才好。”
韩耀祖一想,也觉着曹丽环说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