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棠春  第40页


  总归,这一路去桃城,杨氏觉得茂之跟着陈倏一道,仿佛懂事了许多。
  因为有陈倏在,很多事情茂之都抢着去做。
  棠钰知晓,舅舅不在后,虽然舅母也在竭尽全力照顾茂之,但茂之同样会缺乏父爱与沟通,陈倏年纪不大,但对茂之来说,陈倏就是他值得信赖,又崇拜的长辈,所以茂之愿意听他的话,也愿意努力,希望得到他的认可和赞同。
  茂之会主动要和陈倏一道看书,她也时常在车窗处,见陈倏揽着他,同他一面看书,关系很融洽。
  所以这一路茂之都很积极,也同早前在币州城,她初见时蹴鞠那个敏感的孩子有了不同。
  “这就是支撑用的横梁,如果断了,马车就走不动了,需要加固。”偶尔马车出问题的时候,陈元也会同茂之说起,这些对茂之来说都是新鲜的。十岁的孩子,只要有兴趣,就学得很快,其次才是坚持和毅力。他不想学的时候,陈倏根本不同意,所以即便在夜里投宿客栈的时候,陈倏也严苛,要他完成功课。
  其实从币州城回桃城明明只有五日得时间,但棠钰忽然觉得,不知是不是因为舅母,茂之,还有陈倏都在的缘故,一切都新鲜,有趣,又温馨了起来……
  “我白日里都不能和你坐一辆马车了……”反正到了客栈,有人就开始闹腾。
  每晚总有办法赖在屋中不走。
  棠钰拿他没办法,有时就算是被子盖在头上睡着的,第二天醒来,也要么是他从身后抱着她,要么是她靠在他怀中……
  如此反复。
  ***
  当初从桃城到币州城路上四五日,在币州城呆了十余日,又从币州城花了四五日回桃城,这一路往返其实已经差不多二十余日,等棠钰和陈倏等人回桃城的时候,都是十一月中旬了。
  “祖母?”棠钰见祖母眼睛上缠了厚厚的一圈纱布。
  老太太笑着宽慰道,“别担心,祖母好着呢,刘大夫说眼下是最后关头,怕光线,要明日去了,等明日拆了纱布,祖母的眼睛就能看清了,祖母就能看清钰儿了……”
  不知为何,早前其实一直盼着今日,但真正到这日的时候,棠钰又忍不住鼻尖微红。
  一侧,陈倏伸手,食指放在唇边,朝她摇头示意——别哭,若是祖母哭,眼睛恢复会不好。
  棠钰才会意。
  陈倏上前,指尖给她眼角擦眼泪。
  “长允……”老太太唤他。
  陈倏上前,“祖母。”
  老太太也如早前握住棠钰手一般,握住陈倏的手,温声道,“等明日,祖母也能看清长允。”
  陈倏叹道,“放心吧,祖母,可标致,又稳妥一孩子了。”
  老太太忍不住笑,棠钰也低眉笑笑。
  “你同祖母说话,我去看看舅母和茂之安顿好了吗?”陈倏心细,也挂着那头。
  棠钰应好。
  待得陈倏出了屋中,棠钰又同祖母说起这几日在币州城的事,从很早之前,外祖父的事情说起,一直说到陈倏,还有舅母和茂之。
  老太太叹道,“钰儿,此事怨不得长允,他也是受害者,这么小失了家中亲人,流落在外,所幸否极泰来。这孩子品性端正,祖母喜欢,若是早前就有婚约,长允又上心你,不如趁早将婚事办了,如此,祖母也好安心了。”
  棠钰脸色微红。
  老太太虽然蒙着纱布,但他二人言辞之间的请疏远近,老太太还是能听明白的。
  棠钰没接话,老太太又道,“爱屋及乌,又不浮于表面,丫头,长允对你很好。”
  棠钰心底都知晓。
  ……
  再晚些,杨氏和茂之处安顿好,同陈倏一道来看老太太。
  杨氏为人和善,其实之前也同棠钰舅舅提起过老太太,只是那时候莞城乃至何家得身份仍是忌讳,棠钰舅舅并未想让老太太跟着担心,所以杨氏知晓老太太,老太太却不知晓杨氏。
  自从棠钰父母过世,棠钰舅舅一直肩负起了照顾老太太的事,老太太同棠钰舅舅后来其实情同母子。
  杨氏
  老太太摸着何茂之的头,不住点头,“健康平安就好。”
  陈倏在一侧提醒,“祖母,明日要拆纱布了,不能用眼,不能激动。”
  老太太会意,“等明日我这纱布取下来,也能看清了,我们娘俩,还有茂之,好好说会儿话。”
  杨氏点头。
  ……
  明日要拆纱布,棠钰没敢在祖母这里呆太晚,耽误祖母休息。
  出屋时,陈倏才交待完陈元一些琐事,正好见棠钰出来,正好上前,“祖母歇下了吗?”
  棠钰点头,“嗯,歇下了。”
  陈倏又道,“刚才去安置舅母和茂之的时候,顺道去了趟医馆,问了刘大夫具体情况,说祖母恢复得很好,真的不用操心,明日,祖母肯定会看见你的。”
  棠钰看他,她是不知晓他今日忙碌了一日,还专程去了趟医馆过问,是为了让她安心……
  棠钰微怔,屋檐廊灯将两人的背影拉长,棠钰轻声道,“陈倏,多谢!”
  尽管祖母的事,她说了不止一次谢,但每一次,心境都不同。
  屋檐下,两人的影子都停了下来,其中一道将另一道挤在了角落里,沉声道,“嗯,阿钰,诚意呢?”


第038章 日后
  屋檐下的廊灯在夜风中晃了又晃, 光晕投下的影子在角落处轻轻交织着。
  冬夜里,廊灯的光宛转又昏黄,清浅映在两人侧颊上, 宛若璧人……
  良久,陈倏从她双唇上挪开,明显意犹未尽, 却沉着声道,“反悔了, 还是攒着比较好。”
  原本他就将她抵在角落处, 棠钰看着他, 两侧颧骨处各浮了一抹绯红, 若胭脂一般, 落在他衣襟上的指尖也不由攥紧,目光微微挪开, 不怎么敢直视他。
  听到他的话,又错愕看了他一眼。
  陈倏温和笑了笑, 唇间慢慢贴近她耳畔,轻声道, “攒多了, 再一起还……”
  棠钰眸间微滞,心跳倏然加块, 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张脸红得更厉害, 目光也更不知晓应该放到何处才好。
  见她窘迫,陈倏不逗她了,笑着松开双手,又侧目朝着一侧摇着尾巴的糖糖叹道, “走了儿子,我们回去睡了!”
  那声儿子叫得调侃,又仿佛应景。
  棠钰先前的紧张也仿佛在他这一句打趣声中缓缓散了去,目光温柔得看眼前的一人一狗。
  狗糖糖刚才一直在一侧歪着头,看着两人亲亲,懵懵不知道他们两人在做什么,但终于听到自己的爹叫自己的名字了,狗糖糖激动得“汪汪”叫了两声,大声宣告自己在这里,狗尾巴也讨好得摇个不停!
  “我带我们家儿子回去了,你早些休息。”他同棠钰交待一声,似一语带过,而后转身。
  陈倏转身,糖糖也跟着转身,一人一狗从长廊处往陈倏的屋子回。
  狗糖糖个头小,腿又太短,但陈倏走得不快,衣襟连诀,翩若出尘。廊灯微光下,一人一狗在夜色中并排走着,并无突兀,反而温暖又和睦,如同夜色下的一道柔和风景。
  棠钰嘴角不觉扬了扬,却恰好,见到陈倏也在一面同糖糖说着什么话,一面回头看她。
  目光不期而遇,两人都看到彼此,也都微微顿了顿,继而又各自会意,低眉笑了笑,分开了彼此的目光。
  糖糖懒惯了,不想走了,抬起前腿撒着娇得要陈倏抱,没遂意,“汪汪”得抗议着。
  夜风微澜,长廊上的灯盏轻轻晃了晃,陈倏还是拂袖抱起糖糖。
  糖糖舒服得在他怀中哈着气,一幅斗争胜利的得意模样,同它原本的憨厚混在一起,远处,棠钰忽然觉得它真同陈倏很有些像。
  思绪间,陈倏又握住糖糖的爪子,远远朝她挥手笑了笑,口型上说了声很轻的“晚安”……
  不知为何,这一幕,让棠钰心中触动。
  亦觉心底微暖。
  ……
  回屋路上,陈倏抱起狗糖糖举着高高,“儿子!看到没~你娘朝你爹笑了~”
  狗糖糖嗷呜一声,怕摔下来,小腿儿一个劲儿瞪着。
  陈倏又笑了笑,温柔蹭了蹭它鼻子,“今日高兴,你到床上睡。”
  这句,狗糖糖还是能听懂的,赶紧“汪汪”叫了两声。
  ***
  翌日,棠钰和陈倏都很早就醒了。
  今日祖母的眼睛要解纱布,祖母一定一大早就会醒,睡不着。
  刘大夫也会很早就来,刘大夫来之前,祖母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照料和准备。两人都分别早起,在来祖母屋外时又不期而遇。
  两人眼中都有意外,又仿佛都不意外。
  “这么早?”棠钰轻声。
  “我来看看,祖母这里有没有要帮忙的……”温和应声。
  棠钰轻“嗯”一声,而后扣门。
  祖母在屋内应声,是醒了。
  棠钰正欲推门而入,他伸手牵住她衣袖,“等等。”
  棠钰疑惑看他。
  他伸手,随意般摘下她头上的一枚落叶,应当是方才来的时候树上落下的,正好落在她头上,她心中想着外祖母的事,方才并未觉察。
  他伸手,衣袖拂过她头顶,带着淡淡的白玉兰香气,稍稍让她怔了怔。
  这样的动作原本算不得亲近,但陈倏仿佛能让所有的动作变得亲近又撩人,譬如衣袖拂过她额头,她稍稍往后,等衣袖落下时,他唇边的呵气幽兰正好落在她额头处,“是落叶~”
  她微微脸红。
  “走吧。”他趁机牵起她的手。
  棠钰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衣袖处,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他牵着径直入了祖母屋中。
  屋中,祖母已经醒了。
  因为蒙着纱布,不方便自己更换衣裳。
  “我去倒水给祖母洗漱,你照看祖母更衣。”他声音温和,亦安排妥帖。
  棠钰应好。
  他离开时,棠钰又看了他背影一眼,早前是曾觉得他喧宾夺主,眼下,却仿佛习惯了,但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的,又一时记不清了……
  棠钰收回目光。
  “长允一道来的?”内屋里,棠钰一面替祖母换衣裳,一面听祖母问起。
  “嗯,他一道来的,说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方才是去倒水给祖母洗漱,也应该快回来了。”棠钰如实应道。
  棠钰言罢,老太太笑了笑。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如今听棠钰提起陈倏来,语气中的亲厚和习惯都不似早前。老太太莞尔,没有出声戳破。
  “祖母,腰这里紧吗?”棠钰怕她不舒服。
  “这样就好。”老太太惯来随和,棠钰亦是随和的性子。
  “阿钰,能进来了吗?”帘栊外是陈倏的声音。
  棠钰这处也替祖母穿戴好,转头道,“好了,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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