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第925页

纪纲,能补偿这样可怕的后果么?
  如果有人利用这件事挑唆辽东军民对朝廷的不满呢?这种事情是很可能的,那些已经被剥夺军权迁居辽东的鞑靼贵族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到时候流言四起……辽东的情形太复杂了,一下子接收的鞑靼百姓又太多了,这时军队不隐,后果堪忧。
  朱棣不想让夏浔寒心,可是出于种种考虑,他也不想杀了纪纲,激起更大的震荡,现在辽东必须得稳。再者,夏浔和纪纲都是他极宠信的臣子,他也不想自斩一臂,左右为难之下,他只好使个“拖”字诀,先把此事压下去了。
  人人都以为皇帝可以生杀予夺,可皇帝也无法随心所欲啊!
  ※※※
  夏浔出了宫殿,仰天一声长叹:“皇帝对纪纲仍是宠信有加啊!”
  他当初为了自保,擅杀锦衣卫官员,这是死罪,皇帝却包容了他,如今纪纲为邀功而采取激进手段,致使辽东将士增添了许多不必要的牺牲,皇帝自然也能包容他。
  皇帝也是人,哪能做得到六情不动,完全持公。
  不出意外的话,塞外游牧民族的问题当可顺利解决,哪怕瓦剌未来又有变数,只要鞑靼尽入大明之手,瓦剌也不可能再像本来历史上那样,壮大到足以为祸中原。他如今唯一未了的心愿,就只有干掉纪纲了。
  此人不死,与国无忧,不会造成什么大的祸害,实际上在本来的历史上没有他夏浔,纪纲的结局依旧是未得善终,并没有对大明造成多大的祸害。
  但北疆之事,是由他和纪纲两人联手负责的,那些本不必牺牲却已变成尸骨的将士,对他来说是一份责任,旁人可以不管,他不能不管,替这些将士讨回公道,是他的责任,唯有尽了这份责任,他才活得心安。
  夏浔举步行去,心中只想:“不知木恩那边调查纪纲的事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纪纲从殿下退下时,发现夏浔有意不走,顿时心生警觉,可他脚步放得再慢,总有走出去的时候,又怎能知道夏浔要与皇帝说什么?
  纪纲心中有鬼,自然心虚,他生恐夏浔告他的黑状,又不知皇上听了心意如何,是以心中颇为忐忑,正犹豫着想走未走的当口,赵王朱高燧从宫墙一角绕出来,一眼瞧见纪纲,便呵呵笑道:“纪大人,脚步迟迟,可有什么心事么?”
  纪纲抬头一看,连忙笑道:“原来是赵王殿下,劳烦殿下动问,臣这几天偶感风寒,身子乏力,所以没甚精神!”
  朱高燧笑道:“这北方季节不比南方,不要觉得春暖花开了,就立即把冬衣换掉,春捂秋冻嘛,瞧你现在穿的可是有些单薄。本王府上有些极好的驱寒药物,你回头可来本王府上取些回去!”
  纪纲感动地道:“多谢殿下关怀!”
  对答一番,目送朱高燧离去,纪纲望着他的背影便是讥诮地一笑。
  朱高燧对他的招揽之意,他心中非常清楚,不过他对朱高燧的回应却只是虚与委蛇而已。
  在他看来,汉王朱高煦虽然失败了,但当初确有与太子一争高下的本钱,实际上也确实数次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而这个朱高燧志大才疏,比汉王还差了许多,他就藩北京十年,迄今为止,就只是一个北京行部,他都没能招揽到几个心腹,他的能力可见一斑。
  大概是朱高燧以为他的就藩之地是北京,而皇帝要迁都于北京,使他产生了丰富的联想,觉得自己有了机会。纪纲却断定,一旦皇帝迁都北京,一定会第一时间把赵王从北京轰走,另换一个地方封给他做藩国,朱棣根本不可能让争储的事情再度重演,可怜朱高燧毫无自觉,他纪纲才不会效忠于这样一个废物。
  因为朱高燧这一打岔,纪纲也不好再在宫里面磨蹭,只好举步向宫外走,一路行去,暗自思忖,纪纲不禁暗暗一叹:“皇帝对杨旭仍是宠信有加啊!”
  杨旭是奉旨往辽东去的,居然半途拐去瓦剌,这是什么弃公就私吗?这根本就是违抗圣旨!皇上哪怕是做做样子,口头上责备他几句也好啊,结果皇帝居然连一句重话都没有,没等众大臣们替杨旭求情,他自己就先替杨旭开脱了。
  纪纲暗忖:“如此看来,我先前派人去辽东,就算搜罗来杨旭在辽东独断专行、威高震主的证据,怕也很难扳得倒他。嗯,杨旭在辽东一番话,已激怒了天下士林,如今群情汹汹,正好为我所用,我得马上叫沈文度联系江南士林,出资攘助,煸风点火,把这事儿闹得动静更大一些,士林一动,就能影响文武百官!”
  纪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鞑靼的阿鲁台和瓦剌的万松岭,这两个人已是恨死了杨旭,我可以利用他们,再制造一些杨旭招揽游牧部落人心,发展私人武力的证据。先利用士林力量,迫使杨旭交权,减少他在朝堂上的影响,再利用鞑靼和瓦剌以及辽东方面搜集来的证据引起皇上对他的忌惮,到那时候……”
  纪纲嘿嘿地冷笑了两声,脚下陡然加快了速度!
  ※※※
  夏浔回到馆驿,赛儿早在门口等着了。
  小樱回来,巧云和赛儿自然就知道他要回京了,巧云是他的侍妾,不方便到馆驿门口去等着,却又因为不知道他几时回来,一时坐卧不宁的,赛儿见状,便自告奋勇地跑到馆驿门口去等着了。
  夏浔刚一下马,站在门廊下的赛儿便欢呼一声,飞快地往回跑去,倒把夏浔弄得一愣。
  夏浔举步进了馆驿,就见唐赛儿跟一只小喜鹊似的飞奔到自己所住的院落,朝里边喊了一句什么,便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他,片刻工夫,巧云便欢天喜地的迎出来,小樱微笑着跟在她的后面。
  “老爷!”
  巧云一见夏浔,喜极而泣,便想扑进他的怀里,又怕有失礼仪,叫老爷见责,不禁犹豫着站住。
  虽然她是夏浔的妾侍,可骨子里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小丫环,是以在夏浔面前总是有些放不开。方才这样忘情的举动,在她而言,已是破开荒头一回了。待见夏浔张开双臂,眼中含着鼓励、温柔的笑意,巧云微微一顿的身子才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
  夏浔哈哈一笑,道:“走,咱们到厅里叙话。”
  夏浔举步向前,那只揽着巧云腰肢的手并未就此放开。巧云是茗儿的陪嫁丫头,出身不高,但她不但模样俏美,而且因为自幼服侍茗儿,陪着她读书识字,所以不但诗书文章俱精,待人接物方面也尽显大家风范,若非这天生限定的丫环身份,无论才学相貌,她比旁人又差在哪里呢?
  恰是因为这命中注定的丫环身份,她容颜虽美,才学虽好,脾性更是一等一的温柔乖巧,为人处世处处谦让,所以夏浔是很喜欢她的,而且有种怜惜的意思,男人总是更怜惜娇怯怯的小女子嘛。所以今日见她难得地真情流露,夏浔也特意用这样举动,表示自己对她的宠爱。
  如此一来,倒让巧云有些诚惶诚恐。
  赛儿跟在夏浔身边,喜孜孜地报告道:“义父可知,云夫人怀了宝宝呢,嘻嘻!”
  “啊?”
  夏浔又惊又喜,忙站住脚步,看向巧云道:“是真的么?”
  巧云本想等没人时再把这个喜讯告诉老爷,不想先被赛儿这个嘴快的丫头给说了出来,她含羞带喜地点点头,细声细气儿地道:“嗯,妾请了郎中给号过脉的,是有了身孕!”
  夏浔大喜,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我家又要添丁进口了,如此下去,总有一日,老爷我自己就能创造一个民族了,哈哈哈哈……”
  小樱听了,“噗嗤”一声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红了脸,大概是想到了“远至迩安,文修武偃”。
  唐赛儿可没想那么多,又插嘴道:“我方才还跟小樱姐说呢,云夫人这次一定会生个男孩儿。”
  这时他们已经迈步了正厅,夏浔奇道:“你怎知巧云会男孩?”
  赛儿道:“懒是丫头呗,可是云夫人就从来没有懒过,你瞧她现在走路,依旧是轻快有力,一点也没有沉重的意思,那些生女孩儿的,一旦怀孕,走路呀、吃饭呀,说话呀,都是懒洋洋的。”
  夏浔笑道:“这可作不得准的。”
  扭头转向巧云,夏浔又认真地道:“不过呢,生男生女都无所谓,都是我的骨血,我都会一样疼爱,你可不要为此平添许多心事,其实,我还更喜欢女孩儿多一些呢。”
  赛儿向小樱眨眨眼睛,扮个鬼脸道:“怎么样小樱姐,我没说错吧?”
  夏浔问道:“什么事没说……嗯?小樱姐?哈哈,赛儿呀,你以后可不能再叫她小樱姐了,要叫她樱姨还差不多。”
  赛儿愕然道:“平白无故的,我怎就降了一辈儿?”
  小樱的脸腾地一下红起来,她回来后还没告诉巧云和小樱自己已是夏浔的女人呢,这种话她怎好说出口,这时一听夏浔说破,不觉有些难为情,夏浔却不在意,笑吟吟地道:“赛儿,不是你降了辈儿,而是小樱长了一辈啦,呵呵,你说你不叫姨又叫什么呢?”
  “长了一辈?这是什么道理?”
  赛儿还没弄清其中关键,巧云却已明白过来,一瞧小樱那副羞态可掬的样子,哪里还用再问。巧云何等乖巧的性子,当下拉住小樱连声道喜,把小樱弄得更加羞赧难当,匆匆找个借口便逃了出去。
  赛儿站在一旁嘟着小嘴,却愤愤不平起来。
  她年纪虽小,可是因为父亲在教坛的地位崇高,所以她在蒲台县时辈份就很高。到后来做了裘婆婆的弟子,辈份更是高得吓人,裘婆婆在金陵收了那么多徒弟,哪个都比她年纪大,可谁不得叫她一声大师姐?现在可好,平白的又短了一辈儿。
  唉!谁叫自己认了他做义父呢……
  赛儿越来越后悔了。
  ※※※
  辽东,亭山书院。
  众多的学者、儒士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后边一排排学生恭恭敬敬地侍立着。
  亭山书院的山长柳敬亭站在上首,壮怀激烈,慷慨陈辞:“要说起来,这塞外游牧与中原农耕之间的战争由来已久了,春秋战国时候这种事就屡载史册,只不过那时候中原诸侯并立,纷争不断,史书中对异族的记载还是寥寥无几。
  到后来秦始皇一统六国,就开始派大将蒙恬北逐匈奴了,秦始皇又西起临洮、东至辽东,下大力气筑长城万余里,以防匈奴南进。诸位,始皇帝一统六国,武力强大,可他依旧要筑长城以御匈奴,匈奴对中原的危害由此可见一斑。
  之后,汉刘邦被困白登山,被迫采用和亲之策,将公主嫁与匈奴单于才得脱险,此时,北方魔影便频频出现于中原了。为了休养生息,积蓄力量,汉高祖、文帝、景帝一直采取屈辱的“和亲”政策,每年送去大批财物,但是就算这样,也无法满足匈奴无止境的贪婪欲望,他们时不时的还要南侵,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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