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份上,他们还是不好想象。
不久他们抵达了京都,在一幢富丽堂皇的日式宅邸里见到了朱厚照。
朱厚照同是一身日式装束,看上去微微发福了一点,也留了些胡子,倒也没添多点风霜之气,看起来这几年过得还算舒坦。
他们都不是外人了,朱厚照同时会见了邵良宸与何菁两个,与他们一同坐在榻榻米上说话。
双方相互嘘寒问暖了一番后,邵良宸便问:“爷,您是做了日本国的官吧?”
海上的船队也还罢了,从这次陆地上的护卫排场来看,就不像是个有钱的商人能做到的了。
“嗯嗯,”朱厚照也不再卖关子,“不知你们可听说过日本国有‘关白’这么个官职?”
邵良宸与何菁险一险一块儿扔了手中的茶杯――关白?就丰臣秀吉当的那个官儿?
朱厚照见了他们的表情,哈哈一笑:“可见你们是知道的。果然见多识广!没错,如今我就是日本国的关白,半年前他们的皇上亲自封的。唉,你们不知道,就他们那皇上,竟然还想叫什么‘天皇’,别提多寒酸了。前几年老皇上死了,竟然没钱下葬,然后小皇上登基了,竟然没钱办登基大典。他都当皇上好几年了,还是这回我来出了银子,才给他补上典礼。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邵良宸顾不得什么好笑,欠身问:“爷,您做了他们的关白?您怎么做上的?”
“关白”本意解释为“陈述”或“禀告”,是由遣唐使传回日本的汉语词汇,演变至今,已经成为了日本辅政大臣的称谓,就是宰相,在现阶段,是比天皇更加握有实权的日本第一实权人物。
朱厚照慢悠悠道:“这事虽然耗了几年工夫,说起来其实也简单。当年我联络佛朗机人卖火器过来,专挑了平户那边的一个最弱的守护来交易,火器我只卖给他一家,他付不起银子的时候我就先佘给他,自己垫付银子给佛朗机人,等那个守护打赢了仗,抢来银子再付给我。他手里有了越来越多的火器,也就越来越容易打赢,然后再来买我的火器,再去打仗,如此循环往复。
等我们来往多了,他也足够信任我了,我便带着钱宁江彬一起去帮他打仗,有了我们帮忙出谋划策,再加上火器,他的仗就越打越顺,地盘也越打越大,人越打越多。我们陪着他们统一了九州,吞并了四国,又打到本州。
他们日本国的人比咱们还更崇尚英雄,发现我们比那个守护更有本事,后来收罗的人就自然而然奉了我为首领,今年年初攻占了京都,我出资替他们的皇上办了登基大典,他就封了我做关白。”
何菁下巴都快掉了:“您是说,您……统一了日本?”
朱厚照摆摆手:“还没统一呢,北方有些地方还在打着,钱宁正在那边督战,估计得再过一两个月才能统一……嗯,除了周边个别被海盗占据的小岛之外,那些地界还要慢慢拾掇。”
他还挺谦虚!见到邵良宸与何菁一副见鬼一样的神情,朱厚照还觉得挺奇怪:“弹丸小国而已,很稀奇么?”
何菁与邵良宸其实也想得明白,如果他们也是古代土著,大概就不会觉得正德皇帝统一日本有那么稀奇了。在此时的中国人看来,自己的国家就是世界中心,别的弹丸小国自己真想打就都能轻易打得下来,放任他们不管只是不稀得打罢了。
细想想其实朱厚照的作为也很合乎逻辑。
将来的海盗王王直在佛朗机与日本之间倒卖军火,毕竟走的是商人路线,目的只为赚钱,谁出钱他就把商品卖给谁,于是日本国拿的出钱的领主都买到了军火,一通硝烟弥漫的乱打,打了好几年也没分出胜负。
人朱厚照就不这么干,先把军火只卖给一家,扶植一家独大,在火枪火炮的强大攻势之下,武士们再高明的刀法又算个毛线?所以朱厚照扶植谁,谁就所向披靡,最终军火输入演变成了军事干预和占领。朱老板就成了全日本的老板。
日本没有中国人那么看重出身,丰臣秀吉也不过是个连正经姓氏都没有的穷娃子出身,本地人也就不会因为朱厚照是个外国商人就对其抵触。在这里,只要有本事就有希望得到出头之日。
邵良宸再次捡起了自己曾经的那个感觉:保下正德皇帝一命,就是放了一个大魔兽出笼。
现在这货竟然把日本拿下来了,将来他还会干出些什么?
夫妻两个尽力收起“怎么会这样”、“这是不是真的”之类的念头,努力让自己接受下这个离奇的事实。邵良宸问:“那您现今有何打算?”
朱厚照似乎并不觉得统一日本是什么伟大战绩,丝毫不显得意,反而面现怅然:“这几年接触的都是这群小矮子,我越来越觉得,别看他们不大上台面,却个个都好战得很,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看见什么东西喜欢出手便抢。这样的一群人,将来要叫他们有统一的时候,很可能对周边各国、甚至对咱们大明,都是个威胁。”
那可不是吗?这话简直就是预言,邵良宸满心佩服:“您说的是,所以您是打算……”难道是彻底灭了他们?
“我是打算,把这块地方彻底变成咱们自己的。”朱厚照手里玩弄着茶盅,说得轻轻松松,“别看我现在权柄挺大,还是有着不少不便之处。就说这银子的事儿吧,日本国上下有好几座大银矿,出产的银子相当多,可他们自己却不大会冶炼,做不出能直接花用的好银子。我又不想叫咱们的本事都被他们学了去,就叫人将这里产的银子都装上船,拉到琉球国去,交由那里可靠的明人冶炼,然后再拿去花,你说这多麻烦?倘若把整个日本国都拿下来,让这里都成了咱们的地盘,不就没这些顾忌了么?”
邵良宸不甚明白:“等到全日本都统一了,不就都是您说了算了么?”
朱厚照摇摇头:“别看我现在做着他们的关白,手中权柄比他们皇上还重,可我毕竟还不是皇上,他们史上也有过不少一时风光的领主,但大多人亡政息,等我百年之后,这块地方还会老样子。还别说他们,就是咱们中原,还不朝代更迭,有哪朝哪代能永坐天下?”
“没错,您说的是。”邵良宸点头不迭,这位爷简直句句都是真理,不服不行。
邵良宸与何菁又成了两尊木雕泥塑,仿若听见头顶天雷滚滚。
邵良宸努力定下心神,磕磕巴巴地说:“爷,我怕……怕自己才疏学浅,这么重的担子,挑不起来啊。”
朱厚照微微挑眉:“我问你,真叫你做个日本王,把这里全权交给你管,你愿意么?”
“这……”
“你不愿意,”朱厚照直接就替他答了,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我们谁看不出你胸无大志啊?所以你别急着发愁。要你来就是靠你联络小皇帝,让你挂个名头,以后日本国的事依旧由我操办。你只管替我传个话就好。到时咱们有了自己的兵,把那些不服管制的守护们全都压制其下,谁不服就灭了谁,这块地盘才算成为咱们自己的。”
邵良宸听说只是做傀儡,果然心头轻松了很多:“可是,爷您还记得安南吧?即使驻了兵,封了地,毕竟隔着大海,恐怕终有鞭长莫及的时候。想要长久管着这块地盘,怕还是难。”
当年永乐年间大明拿下了安南,后来多年下来那里却成了一座泥潭,耗了不少军费,结果最终安南还是重新独立了。现在交通不发达,距离管理中枢太远,还是难以一直掌控。
“这不怕,你不知道,现今日本国看着风光的地方极少,大量乡下人都过得与野人无异,别说读书认字,好多人连姓氏都没,这样的地方还不好管么?
等咱们彻底接管了这里,就先教这里的人依照咱们大明的办法种田、做工、经商,让他们尝到甜头,再逐步依着大明的法度来管束他们,让他们渐渐习惯像咱们一样过日子,然后再逐步叫他们说汉话,写汉字,一步一步慢慢来。
等到这些人吃的穿的说的用的全都与大明无异,甚至人都变得与大明看不出区别,你说到时候即使他们再独立,咱们还用怕他们威胁咱们吗?”
原来朱老板连文化入侵都打算好了。在邵良宸与何菁想来,现今日本的本土文化已经成型,想要把日本“变得与大明看不出区别”还是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可凡事没有绝对,中国那么大的国家,那么深厚的文化基础,被满清人接管之后,还不是有太多太多的方面都被强行改变、最终还变得根深蒂固?甚至直至现代,人们的很多思想观念都无法恢复到清之前的状态。
比起那个,以现今大明的力量来改造日本,就显得容易多了。或许过个几十年,日本就真的会被同化了,变成一个彻底中国化的国家。
那样的话……
何菁很想问:后世人还能看得到柯南吗?
邵良宸也觉得,日本的本土文化其实也有很多长处,就这么都被灭了,还挺可惜的。
不过,或许也不至于全都被灭吧,就像那些曾经被欧洲强国统治多年的殖民地国家,遭受过何其强烈的文化洗劫,最终确实有了文化断带,但总还是会留下很多特有的东西,不至于就那么轻易被变成另一个国家了。
如果日本受过这次文化冲击,可以化解一部分民族个性中的戾气,在将来少一些野心与侵略性,那对周边国家,以及对他们自己,都未尝不是件好事。
朱厚照见他们都呆呆地不说话,还当他们仍觉得事情太难,便道:“邵良宸你放心,怎么说怎么做我都打算好了,你只需辛苦一点跑腿传话便好。我向你担保,依着我的办法去做,绝不会叫你有何风险,更不能叫你吃了亏。”
邵良宸忙道:“瞧您说的,我哪里是怕吃亏?只不过……是事出突然,需要点工夫来适应罢了。”
朱厚照哈哈笑着:“我知道,你们还当我一直在经商,听说了这些变故是该意外。哎,我一直想为自己起个日本名字,回头等人问起来也好不露马脚,听说你还会说日本语呢,对此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呃……您觉得‘丰臣秀吉’如何?”
“嗯,”朱厚照缓缓点头,“丰神如玉,木秀于林,果然听着不错,以后我就叫‘丰臣秀吉’啦!”
何菁觉得自己在这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已经被雷得外焦里嫩了,偏邵良宸最后又给她加了这样一道雷。
夫妻二人离开朱厚照的客厅时,看着满眼与中原半像不像的日式建筑,两人都觉得如坠云端,头脑一片茫然。
正德皇帝统一了日本,做了日本关白,还想叫邵良宸联络嘉靖皇帝派兵进驻日本,让邵良宸做驻日本名誉公使,然后再以文化入侵将日本同化,这些事不知哪一步更雷人。可真用眼前的逻辑去推想,却又好像哪一步都不雷人。
如果他们不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