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得面目全非,院子里甚至连栽种的竹子都被斩断,厨房不断传来木棍击打的声响,他大概已经猜到是谁在里头了。
柴家人。
他们不是要用这种手段对陆家出气,而是在威胁附近的人——谁敢说出真相,这便是下场。
所以邻人的态度才会突然转变。
谁都想过太平日子,谢崇华不怪他们,可却无法忍受心中气愤。
里面打砸的三四人陆续出来,他还听见了他们的嗤笑声。
那几人也没料到院子里会有人,因天色已黑,看不太清脸,一时迟疑。气氛已开始僵硬,半会那几人提棍上前,谢崇华冷声,“看来半夜来取证的确是对的。”他回身对着空荡荡的院门说道,“都进来!将这些贼人拿下!”
一人暗骂一声“该死的捕快”,便急急忙忙从院子翻墙而出,转眼就跑了。谢崇华失神站了一会,这才又出来,将陆家大门关好。转而走到邻人门前,“大哥大嫂,他们已经走了,可否开开门……只要随我去衙门一趟,跟许知县证明是拆得先动的手便可。你们若不作证,陆大娘便要被扣上杀人的罪名,一命换一命。我谢某不敢说日后会荣华富贵,但只要得了权势富贵,绝不会忘了你们的大恩大德。”
里面良久沉默,那汉子说道,“你走吧,孩子我已经送到仁心堂去了。我们不认识,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
谢崇华喉有血哽,双膝已着地,动静大得里面的人也听见了,“陆伯伯已命无几日,只求你们能让他们见上一面。我谢某定不会忘了你们的恩德。”
饶是他怎么求,里面也再没答复。谢崇华头已磕破,这扇门还是没开。
微凉夜风,却吹不去浮躁的人心,也吹不去越发绝望的心。
眼见再求无望,他撑着门缓缓起身,又渴又饿,却没有半点吃喝的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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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出了事,儿子也没有回来,沈秀半夜都睡得不安稳。来来回回去门口张望,仍是不见儿子归来。也不知是第几次去了,折回时见儿子房里的灯还亮着,儿媳也还是没睡。她走到房前敲敲门,“妙妙啊,早点睡吧,别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齐妙从床上下来,披了衣裳走到门口,开门说道,“我不困,娘去睡吧,我再等等。”
沈秀重叹一气,“怎么好好的就惹上这种事了……”
她虽和陆大娘不合,多有口角,可听见陆家出事,还是觉得可惜不安,为陆家担忧起来。
“旦夕祸福,谁也挡不住的。”齐妙安慰着她,又想丈夫肯定要为陆家四处奔波,今晚是不会来的了,“明天我去镇上看看。”
沈秀急忙说道,“你可千万别去,你在家好好待着,娘去。”
齐妙也觉这个时候去镇上只会给丈夫添麻烦,要为陆家奔走已很费神,自己再去,要更加费心了。便乖顺应声,回到屋里怕婆婆又催她睡觉,就将灯熄了,继续坐在床上听着外面动静。
一会她起身,有将灯重新点上,写了封信。装在信封里,这才再熄灯。
早上她听得三弟房间有动静,开门出去,唤声,“三弟。”
谢崇意刚出门,还未洗脸,眼也有些肿痛,“嫂子什么事?”
齐妙将昨夜写好的信给他,轻声,“你把信交给我爹娘。”
这个时候给他信件,还是交给她的父母,谢崇意隐隐猜出什么来,“嫂子这是要师父师娘帮陆家么?”
“尽力而为吧。”
谢崇意真觉哥哥娶了嫂子是福气,夫妻一心,让人羡慕,让他这做弟弟的也欣慰,他将信收好,说道,“嗯,嫂子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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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山边泛着鱼肚白,谢崇华已跑了一夜,去了那酒馆掌柜门前,去了陆家其他几位邻里家,跪了磕头了,可没有一人愿意出来作证。回到仁心堂,狼狈模样看得早早赶来的谢崇意吓了一跳,“哥。”
谢崇华瘫坐在凳上,已有人端了水来给他洗脸上药。
昨天被柴母抓破的脸今天已经有些发黑,清洗脏东西时便觉生疼。谢崇意在旁小心问道,“他们今天可能出来?”
谢崇华摇摇头,“没有人愿意作证……只怕陆大娘……要以杀人罪论处了。”
谢崇意脑袋一嗡,也和他一起陷入沉默。许久才道,“要不拿钱去贿赂吧?”
“那柴家本就是豪绅,家底殷实。出事当时柴母就抬着箱子前去,可我听闻许知县对他们避而不见,那肯定是不能用钱解决的。许知县明年便要调任,不会在这时候闹出民心不满的事来。柴家的钱他不肯收,我们送去的,肯定也不会要。”
有时候秉公处理,听起来却又那么不近人情,让人觉得冷冰冰。
那些证人似乎早就被柴家人威胁过了,他过去时,通通都是避而不见。下半夜找了官差一起去,才开了门,可无一例外,都说不知道。
谢崇华一回仁心堂,学徒下人都知晓了,纷纷传开这事。
陆老爹早上已苏醒过来,方才还喝了点水。那彻夜看守的人也疲乏了,和替换的人交代了伤口换药的事准备走,末了又问,“听说昨晚八姑爷去了衙门?有消息么?”
那人叹道,“定是要判罪了,别人都没见着是谁先动的手,那自然是死的人严重些。只怕那陆夫人,要被斩首了。”
陆老爹瞪大了眼,满眼的浑浊,满身的疼痛。他动了动嘴巴,能发出声音,却在出声的瞬间压回嗓子眼。
那人走近看了一眼,说道,“我就在旁边坐着,您有事叫一声。”见他眨了眼应答,便坐在半丈外打哈欠。不等他合上眼小休下,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震响声,偏头看去,那身受数刀,连动都难动的人却自己滚下了床。那床下有一道横木,接连撞击,吓得他跳起来,急忙跑过去,扶起他一瞧,陆老爹脑袋一歪,双目瞪圆,又伤肺腑,血顿时染红纱布。
他惊叫一声,连在院外敷药的谢崇华都听见了。顾不得才上一半的药,急忙往那跑去。正好那学徒脸色惨白地跑出来,哆嗦道,“死、死了……”
谢崇华足下猛顿,连夜的疲惫瞬间冲来,差点令他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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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牢潮湿,泛着刺鼻的霉味。这种地方连牢头都不愿多走,皱眉直走,两边女人哭声传入耳中,听得他好不耐烦,拿着鞭子敲打两侧,“闭嘴!”
女囚大多衣衫褴褛,身子肮脏,在这关上半年,不疯也难。走到一间囚牢前,寻了那衣着最新的,便知道是新关的,不用看脸也晓得是他要找的人,“殷翠?”
陆大娘听见自己的名,急忙从里头几乎是以爬的方式出来,“我是,我是。”
牢头说道,“你可以出来了。”
陆大娘大喜,要起身出去,衣服却被人抓住,那女囚大声道,“为什么她可以走,我却不行!”
牢头冷笑一声,“你男人要是死了,你也能出去啊。”
陆大娘猛地怔神,“你、你说什么?”
牢头不耐烦道,“你以为你杀了人能安然无事出去?是你男人死了,一命抵一命。赶紧出来,这鬼地方……”
可陆大娘已经走不动了,她傻愣愣站着,只知道自己的丈夫死了,没了。结发二十多年的丈夫,丢下她和四个孩子走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
一会另一个衙役来喊那牢头,他便暂时离开同他说话。女囚那边又开始闹腾起来,他拿鞭子抽着栅栏,喝声让她们安静。
“哈哈哈要死人了,死人了。”
牢头没搭理,只是冷漠应声,“死吧死吧,你们这些渣滓早就该死了。”
“断气了断气了。”
他依旧没搭理,等和那人说完话,才取下腰间钥匙圈过去开门,放那殷翠出来,早点完事好出去。可他到了牢前,却见一圈腰带系在高高的铁窗上,套着一个女人的脖子,悬挂在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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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县头痛欲裂,一粒米饭也吃不下去。听见那柴家人来闹,又气又恼,恨不得通通塞进大牢里去。他命人让柴母从后门进来,将围在前门的人通通驱散。
柴母一见他就放声大哭,随即又骂道,“这事怎么能就这么完了,我儿子的命都没了,陆家的儿子也要死,不能就这么放了。”
许知县怒声,“真是不知好歹,陆家死了两个人,你死了一个儿子,你还想怎么样?”
柴母没了儿子心灰意冷,胆子也肥了,遭这一骂,也嘶声道,“我儿子的命抵得过一千个人,一万个人!”
许知县最痛恨这种悍妇,冷声,“两个人的命还抵不过你儿子一条命?是不是要本官把命赔给你儿子,你才知足啊?再给本官闹事,真闹大了,本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有空在本官这哭,还不如去族里认个儿子给你送终!无知妇人。”
柴母被骂得一愣一愣,又伏地哭了起来。
许知县眼神冷如冰霜,又附耳沉声道,“你别以为你寻人去打砸陆家威胁别人的事本官不知,你若再敢放肆,寻人去报复陆家,闹出事来,我就让你死无全尸。”
字字冷厉,听得万念俱灰的柴母都心有余悸。她愕然抬头,许知县仍是一脸儒雅的书生模样,并不见半分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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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夜深,陆芷却睡不着,她已经两天没见爹娘了,大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和两个小哥哥一样,都想知道他们跑哪去了。
这里的床很软,也很大,她只在伙伴家里见过,她想坐坐,可伙伴不给。后来她便一直想,一直想要这么一张床。可如今梦成,却没有办法安睡,一点欢喜的感觉也没。
她不敢吵闹,这里可不是她的家,唯有坐在床上抱膝发呆。
巡夜的嬷嬷推门进来,见她坐起身,忙过去问道,“睡不着么?”
陆芷吸了吸鼻子,问道,“我想我爹娘了,我爹的伤好了吗,我娘去哪了?”
嬷嬷哪里敢告诉她真相,只好哄骗,“当然好了,只是轻伤。”
“那他们怎么不来接我呀?”
嬷嬷不知要如何作答,见她泪眼潺潺,生怕她哭起来。
齐夫人在房里睡不着,便过来看她。进门就见她红了眼要哭,忍得鼻尖都红了,像极了女儿小时候的模样,看得惹人心疼。想到她年纪小小就没了双亲,更是心疼。上前将她搂进怀里,哄道,“你爹娘出门玩去了,过几天就回来。他们去很远的地方玩,怕你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