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婆不远千里都要来京城,又做得一手京师腊味。刚才还不敢肯定,可酒婆这种反应,就肯定了。”齐妙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说道,“酒婆,你待玉儿嫣然他们都很好,我和我夫君早也没有将你当做下人了。你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我们说,只要我们做得到的,一定会尽力帮你。”
酒婆又是默然,忽然笑了笑,无奈又乏力,“这个忙,夫人是帮不了的。这个心结,我已放下,夫人不必再问了。明天我就离开京城,回利安去。”
回的不是住了五十年的太平县,而是利安。陆五哥一家虽然也敬酒婆,但不得不说感情还是很生疏的,再怎么比,也比不过在太平县衙的人熟络。可她一开口就说利安府,实在奇怪。
“利安那边可是有酒婆的亲人?”
酒婆微顿,她聪慧她也知道,但细致入微,还是她没想到的。说的越多,就越会被她察觉到。
她相信齐妙是个好姑娘,能信任。但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何必说出来让大家知道。反正这仇她不打算报了,唯一要交代的人,是弟弟。他还在等着她的好消息,可她却放弃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报仇的机会。
弟弟偏激,可能不会明白。如果他追问,酒婆也想好要怎么让他原谅自己了。
以死劝阻……
齐妙见她不说,也没有再逼问,“酒婆回去歇着吧,不要提回利安的事。你要是走了,玉儿他们可要闹了。安安心心留在谢家,二郎和我都会好好待你。”
酒婆听了微觉恍惚,这才终于看她,“我百年之后,能否为我立个坟塚,不用香火,每年除除草就好,不要让上面长了草。”
这话简直就像是生离死别,齐妙已有担忧,“酒婆不要思虑那么多,你在世,我们会待你如亲人。哪怕终将阴阳相隔,我们也不会让酒婆没个安歇的地方。”
酒婆有这话就够了,一个人太久,没有家人太久,总觉得死后就要做孤魂野鬼,她不想这样。她的那些亲人,如今尸骨还在乱葬岗,怕是白骨都不见了吧……
从齐妙房中出来,想到亲人,更想念胞弟。也因这份想念,而愧对他。
穿过廊道,听见交谈声,往外面凉亭看去。停步许久,最后仍是觉得,自己所做的决定没有错。
但愿弟弟能明白她的苦心,他们整个家族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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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过后,永王登基大典,也是封赐之日。
一早齐妙就起身了,洗漱好先去拜了神灵,不是求封大官,而是感谢祖宗庇佑。
因时辰尚早,只有两人用早饭。吃了半饱,就去了天坛,齐妙留在家中等他。
小玉一醒来就听说父亲出门了,她一咕噜坐了起来,以为父亲又要一去好几天。连辫子都不让嬷嬷梳,跑去找母亲。进门见娘亲在那绣花,便扑上去泪眼汪汪。齐妙吓了一跳,“玉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爹爹又走了吗?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齐妙本想笑话她,可转念一想,却笑不出来。这么小的人却担心这个,可见真的是被吓坏了。她将女儿搂入怀中,轻语,“没有打仗,爹爹是去办事了。”
“真的?”
“真的。”
小玉这才放心,抹了泪不要她再看见。吸了吸鼻子坐在母亲身边,“娘,以后我们都要住在这里了吗?”
齐妙浅笑问道,“玉儿不喜欢这么?”
小玉歪了歪脑袋,“有点不喜欢,但是你们在这,我会好好喜欢它的。可是青青没有来,我要是不在她身边,就没人找她说话了。”
千里迢迢的还记挂着她那寡言的小表妹,齐妙真觉女儿虽然不是神童,连很聪明也算不上,但却是别人拿十个神童来换她都不愿意的。女儿性格善良,这就是她想要看见的,“你姑姑会陪着青青的,而且青青的两个哥哥要回来了,玉儿不要担心。到了明年等你的小表弟出世,青青就会带着小表弟一起来看你了。”
现在都入秋了,好像明年也不远了。小玉心情又好了起来,“嗯。”
齐妙让人拿了梳子过来,亲自给女儿梳头。好像已经很久没给女儿们梳过头发了,现在竟有些生疏。
梳好头发,也快到用早饭的时辰。齐妙让厨子开伙,让下人去喊少爷小姐起来。
因天坛那边消息不许外传,等了一两个时辰,那边还没有结束登基大典,自然也不知丈夫得了什么官。别人都传丈夫要做国公了,这两天来串门的人也不少,也来了许多两人听都没听过的旁支关系。什么宋大人表亲的朋友前来拜贺,什么都是进士出身,各种关系袭来,却是八辈子没打过交道的。
齐妙无心绣花,也没心思看书,干脆找了女儿来下棋,静静心。
下了两三盘棋,外头才终于有人快马急报,说登基大典已结束,也重封了百官。
齐妙牵着女儿出去,问道,“二爷如何?”
下人说道,“二爷封了大官。”
“什么大官?”
“丞相!一品大官!”
齐妙一愣,没想到竟是做了丞相。这个官职,对丈夫来说,比起国公定是更喜欢的。
辞了二品官,却得一品官,老天果真没有薄待他。
齐妙顿时落泪,谁又能想得到,当年的一介穷书生,如今却做了文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95章 苦尽甘来
谢崇华任丞相,许广封为太子少师,谢崇意入了太医院。宫里的过半添置,都交给了徐家,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商。秦方和孙韬封了国公,孙韬还未来京,但宅子已经赏赐好。
齐妙一一问完自己想要知道的,永王当真没有薄待功臣。永王没有为丈夫封爵她略觉奇怪,但仔细一想,丈夫虽然功高,但如果同时封侯进官,只怕朝中会有许多重臣不满。单是封了丞相一职,就让她大感意外了。
虽说丈夫功高,但官途不过三四年,知县知州,都是不起眼的官职,这皇榜一揭,真不知朝廷要议论成什么样子。
登基大典论功行赏后,又开宫宴,赏舞听曲,直到巳时,酒宴才结束。
谢崇华从宫里和许广一起结伴出来,两人酒量甚好,但庆功酒宴各种敬酒被敬酒,喝得有些头重,路上也没话。同乘一车,都觉满车酒味。
回到家中,谢家大门还开着,下人已经等了半天,见了他就一路道贺。
谢崇话看着灯火都觉朦胧得多了一圈雾气,“夫人呢?”
“在房里等您呢。”
谢崇华闻得身上酒味,便想先洗了身再和她说话。进了屋里,一眼就瞧见屏风上已放好要换洗的衣物,真觉妻子神算。
齐妙闻声出来,让门口下人去打水来,“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回来,不过宫宴肯定要很晚才完,所以一直让厨房热着水。”
谢崇华想脱了外衣,想着酒味能淡些。可酒劲慢慢上来,有些迷糊,摸了两次都没摸到扣子,看得在找干花想熏香屋里的齐妙也放了手,过来给他解扣子,“厨房等会会把醒酒汤一起送来,明天要早起吗?要上朝?”
“后天。”谢崇华低头瞧着她,这个角度看她的脸十分美好,睫毛浓似墨,唇红齿白的,“我做丞相了。”
齐妙笑笑,“知县也好,丞相也罢,不要忘了初心就好。”许是新衣服,最后一个扣子口子开得小,难解。她微微蹙眉,专心在这扣子上。
谢崇华见自己竟比不上一颗扣子,好不嫉妒,“妙妙。”
“什么?”
“明天不用上朝,是因为圣上赏了一个大宅子,我们又要搬家了。不过这回,搬了就不用走了。”谢崇华握了她的手,不许她碰扣子,弯身和她平视,看着这明眸大眼,“等会我就把扣子全卸了。”
齐妙知道他有些醉,还跟个扣子较真,不由好笑,“那你要敞开了肚皮去上朝啊。”
“那你瞧我罢,瞧我我就不嫉妒它们了。”
齐妙真想将这话留到明天,等他清醒后让他听。可惜没有办法留,要是复述的话他肯定不信,还以为自己唬他,“二郎你先去洗个脸好不好?”
“不好。”后劲太强,现在已经是真的醉酒了。谢崇华拉了她坐下,摸摸如绸缎般的头发,“我们把爹娘接来京城玩吧。”
齐妙没想到他醉酒了还能想到自己的爹娘,都说酒后吐真言,想必他是一直把她的父母记挂在心上。
“你一定也很挂念岳父岳母了吧,我们不得空回去,那就将他们接过来,住几个月。嗯……住一年半载……嗯,你高兴就好。”
齐妙抿唇笑笑,看着他说醉话。平时那样正经八百的人说起酒话来,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她看长女的话唠功夫,其实是随了他的,哪里是像她。外头下人敲门,要来上水。齐妙忙捂了他的嘴,免得在下人面前失了丞相威仪,他这模样,她也舍不得让别人瞧。
婢女上好水,齐妙哄着他去沐浴,就在旁边给他洗发洗身,没有离开。因是个读书人,以前身上总是白净没有一点伤痕,但现在却在背上、胳膊上瞧见了,这些伤什么时候来的,连她也不知道。打仗的时候他常不在家,回来也是疲惫不堪,两人同房甚少。现在想想,怕是有时候他一回来就说累倒头就睡,怕就是已受了伤,不想她看见吧。
待他洗好,齐妙拿了膏药往那伤痕涂抹。等涂好了,他已经酣睡,像是放下了全部重担,梦中可见踏实。她将他脑袋枕在自己腿上,拿干帕给他拧发,怕他醒了,动作轻慢,左右拧了许,发才全干。
明日还要搬家,齐妙也吹灭蜡烛,在旁睡下。
许是昨夜睡得好,这心情也好,大清早起来,齐妙也不觉得累。旁人也睡得很好,眼里神采奕奕,朝气明朗。
用早饭时三个孩子一听又要搬家,好不担心,以为又是因为打仗。直到齐妙好好解释一番,他们才觉得这次搬家是好事。
丞相府离皇宫不远,不在同一条主道,在更僻静的地方。谢崇华搬走后,又特地去了一趟那酒楼,给了掌柜一袋银子,让他代为转交给朱家主人,作为租赁钱。
掌柜这才信他没在糊弄自己,前日他和那朱家人说时,对方还大骂了一番,说不可能。他双手接过,慎重道,“草民一定交由他们手中,大人请放心。”末了又问,“不知大人搬去何处?”
“云雀巷三户。”
掌柜记下,等他走了,又想他们今日搬家,午饭也不知有没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