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军还罚不罚?”
“罚!罚你喝酒。”
酒坛开封,香醇四溢,馋得秦方急忙说道,“不罚了不罚了,这哪里是罚,分明是赏。”
三人朗笑,都说秦方爱酒胜过美人,如今看来果真是。
齐妙在廊道那边想过去请安,远远听见笑声,自己此时过去倒是打搅了他们的兴致,便没有过去,吩咐厨房煮些下酒菜送去。
厨子立刻将厨房的蜡烛点亮,洗净食材,生灶火热锅。忙活了一阵,厨子厨娘就听见外头有人进来,回头一瞧,身子实在是佝偻,脸几乎贴到膝头上,看不见脸。可府里上下就一人如此,没见着脸也认出来了,“酒婆怎么过来了。”
酒婆说道,“玉姐儿饿了,我听说厨房生了火,就过来瞧瞧。”
厨子笑道,“那酒婆得再等等,这些是夫人吩咐送去给王爷他们做下酒菜的。夫人再疼玉姐儿,也得看辈分不是。”
酒婆点头,“你们慢慢做,我等着。”她在厨房走了一圈,站在灶头前,对厨娘说道,“老婆子走不动了,怕玉姐儿等的急了,你去告诉她一声,再等会。”
厨娘也怜她年迈不便,就去小玉房中禀报。
小玉正和妹妹下着围棋,听见禀报应了声,苦恼着往哪里落子。
嫣然见她举棋不定,得意道,“姐姐赢不了我的,还是吃饱了再下吧。”
小玉扁嘴,“我不饿。”
“那刚才酒婆婆说你这个点要饿了,她去厨房找吃的给你,你怎么不说你不饿呀?”
“嫣然笨,酒婆婆肯定是自己想吃又不好意思说,才拿我做借口。”
嫣然恍然,“原来是这样。”
小玉挠挠头,到底要下在哪里才好,好像要去的地方都被妹妹给圈住了。
围城之困,实在不容易冲出去呀。
厨房里已飘菜香,厨子盛好装盘。洗净锅子,舀了半勺油放入大锅,待油温已高,将搅拌好的鸡蛋撒入,便趁着这片刻功夫,将菜端到身后案板上。等他回身,看见酒婆正要坐下,边翻炒边笑道,“人啊,坐久了腿会麻,酒婆也是吧。”
“是,刚腿麻了。”她说着,面无表情将手中已清空了的纸包,丢进炉子里。炉子大火瞬间将纸包烧成灰烬,而那浓香炒蛋里,闻不到任何其他的味道。
厨娘禀报回来,陆续将菜端去。那盘炒鸡蛋也上盘了,等着厨娘一会来送。
酒婆还在专心放着火,虽然心思已经全都不在这。不多久外头有哭声传来,像是嫣然在哭。她忙扔下木柴,往门外走去,一眼就瞧见哭成泪人的嫣然,扑在她身上大哭,“酒婆婆,姐姐欺负我。”
小玉跟在后头,俏脸憋得通红,“明明是你自己耍赖呀,我破了你的棋局,赢了你,你还不服气,我哪里欺负你了。”
“就是欺负了,爹娘还要你让着我,可你就是不让,再也不要跟你玩了。”
小玉气道,“我也不要跟你玩了。”
酒婆抹去嫣然哭花脸的眼泪,真是奇怪,家里最小的孩子,大多都娇气霸道些的,“酒婆婆要做主的话,可是护着你姐姐的。”
嫣然本想求酒婆婆做主,可没想到竟然要挨骂,她泪眼潺潺,“酒婆婆不疼嫣然了。”
“可是疼也得讲理呀。”酒婆婆苦笑,“不能因为玉儿是姐姐,就什么都得让着你。”
“爹娘是这么说的……”
“那是对的事上,还有吃吃喝喝那些。可没说嫣然做错了事也要让。”
嫣然抽泣道,“可是我想赢……”
“那就拜个厉害的师父,光明正大赢好不好?”
嫣然这才渐渐止住哭声,“嗯。”
酒婆怜爱地抚她脑袋,“去跟姐姐道歉吧。”
嫣然瞧瞧亲姐,真生气了。她怯生生地扯了扯她的衣服,“姐。”
小玉不理她,这小坏蛋,刚才竟然把棋盘给踹了,一百多个子儿落了满床,她今晚要睡不好了。
“姐。”嫣然站她面前,见她偏身,又挪了挪步子,“嫣然知道错了。”
声音很轻又诚恳,小玉也心软了,低头看着妹妹肉呼呼的小脸,说道,“我床上全都是黑白棋,全都是石头。”
嫣然已人如其名,笑得嫣然又俏皮,眼角还挂着眼泪,已经忘了刚才还大哭过,“那姐姐去我房里睡吧。”
小玉摸摸她的头,“娘说要疼你的,姐姐不气了。”
嫣然开心得转起圈来,拉了手就往自己房里跑去。
大宅满是笑语,看得酒婆心头舒服。旁边有个绿衣人已走了过去,厨娘已经端着那碟剧毒的菜走了。
她默了许久,直到听见厨子请自己回去烧火,她才回过神,转身回去。
走了两步,脚却重得抬不起来。
魏家人是该死,但是谢家人不该死的。
她的亲人早已深埋地底,可如今谢家人对她,又何尝不是已如亲人。她为了给已死去的亲人填上一条皇族血脉,却要将对她有恩的人,又如亲人的人给杀了。这难道不是在做错事?
永王一死,天下又要大乱了吧。她如果杀了这马上就要登基的皇帝,日后天底下却又会有更多的寡母。如她一样失去女儿,失去亲人,一世痛苦。
玉儿也说过,她希望天下不要再起战火。
一旦永王吃了那菜,满座四人,大央的君王、文武栋梁都没了,天下必将大乱。
酒婆额上堆满冷汗,神情恍惚。他们令狐家宁死也不愿和奸臣结为党羽,为的就是不想和奸臣一样,以算计百姓为生,满足一己私欲。可如今她毒杀了他们,却违背了那八十二口人的愿望。
奸臣已除,当年的狗皇帝已死,她却还要去大乱这天下。猛然回过神来,立刻往外面跑去,去追那道夺魂的毒菜。
她跑得不快,但到底是比厨娘慢慢走过去快。眼见她就要出廊道,往那凉亭走去。她喊了一声,倒把厨娘吓着了。回身一瞧是酒婆,这才松了一口气。还没等她舒服下来,就见她垫步伸手要拿她托盘上的菜,她忙说道,“酒婆这是做什么?”
酒婆喘气道,“我想起张厨子没放盐,这蛋要不好吃的。”
厨娘闻了闻,好像是有点不是纯香的鸡蛋,急忙拿回给她,“还好没端去,否则张厨子的脑袋要掉了吧。”
“可不是。”
酒婆将盘子紧紧抓着,让她去送菜。回到厨房,便将菜倒进灶头里。看得张厨子急了,“酒婆你这是做什么,干嘛糟蹋我的菜。”
“你没放盐。”
张厨子想了想,“我放了。”
“没有。”
“……好吧,没有就没有,那这菜能喂猪吧?”
酒婆瞧他一眼,“咱家没鸡没猪。”
张厨子想了想也是,也就作罢了。又要炒菜,就见酒婆舀了一勺水往铁锅倒,“我都瞧见菜汁了,洗干净点。”
“哪里有?”
“有有有,你怎么年纪轻轻的眼神还比不上我这老太婆了,记性也是。”说罢,就唰唰唰洗起锅来,连锅铲都好好洗了一遍,看得张厨子好不莫名。朝外眯了眯眼,眼神蛮好的嘛。
厨娘回来后酒婆已经走了,张厨子和她一说,厨娘也道,“刚才我也被吓了一跳,冲过来就抢菜,我还以为酒婆中邪了。”
张厨子说道,“酒婆真的是上了年纪了。”
小半个时辰,菜都已送了过去。齐妙听他们兴致盎然,又等了一会,直到气氛不如方才,才过去问安,尽地主之谊。余光之下瞧见桌上的菜不过七个,心觉奇怪,怎么少了一样,便唤了厨娘问话,说道,“我让你们做八个菜,好事成双,怎么就上了七个?”
厨娘说道,“还有一碟鸡蛋,但被酒婆给抢了去烧了。”她将事情说了一遍,听得齐妙皱眉。
酒婆做事向来稳妥,就算是那天京军冲进家来,酒婆也不慌不忙,拿了扫帚防卫,是个很有胆量的老婆婆,怎么今晚这样奇奇怪怪的。而且就算家里没有养鸡养猪,但潲水桶就在旁边,为什么非要烧了。
齐妙想着总觉这事突兀不对劲,便去找小玉。去了房里看见婢女在到处摸棋子,才知道长女去小女儿那睡了。她走到嫣然房中,还在门外就听见两人的嬉笑声,天真无邪。
她走进里面,笑盈盈道,“听说有人棋品不好,将棋盘踹翻了。”
嫣然嘟嘴道,“姐姐都不怪我了,娘却还怪。”
齐妙在床边坐下身,问道,“那有没有好好跟姐姐道歉?以后可不能这样耍小性子了,娘就你们两个女儿,你们要是吵架,娘会难过的。”
嫣然软声道,“嫣然再也不这样了,许叔叔说过没棋品的人不好不好,嫣然不要不好不好。”
小玉捏捏她圆嘟嘟的脸,“嫣然要做的很好很好。”
“是啊。”
齐妙笑笑,问方才酒婆去给她拿东西吃的事。小玉说道,“玉儿没说饿,酒婆婆进来说我这时候该饿了,她去给我拿吃的。玉儿觉得是酒婆婆自己饿了,所以就答应了。”
嫣然见母亲面带沉思,问道,“娘在想什么呀?”
齐妙笑了笑,“没什么,说起来,娘也饿了。”她哄了两人睡觉,总觉要找酒婆问问。
想到这,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来。当年县衙里的人说过,酒婆是……官奴?
二十年后已非官奴之身,却像是无家可归,仍旧留在衙门。她也不是没有问过衙门酒婆到底出身何处,想送她回家。但衙门的人也不知道,酒婆也说已没家。所以回元德镇的时候,就将酒婆也带上了。如今细想起来,才觉酒婆身世只怕不简单。
让下人去让酒婆过来,一会下人回来,说她一会就过来。
齐妙在房中等了片刻,酒婆就在外头敲门。
“进来。”齐妙放下手里的账本,站起身将凳子挪好,“酒婆过来坐吧。”
酒婆慢慢走进,准备将门关上,仆妇说道,“还得给夫人奉茶。”
“不必了,我会做。”
仆妇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就紧关上了。一会听见齐妙说道,“不必在外面伺候了,都走吧。”
不过一句话,酒婆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她缓缓走到齐妙面前,也不客气坐在准备好的凳子上。
齐妙斟了茶水递给她,酒婆接过,却没有喝,“夫人要问老奴什么?”
“酒婆是京城人士吧。”
“哦?夫人为什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