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经收起的奏折,又重新拿了出来,半句不说。
小玉和嫣然在宫里等了许久,便有宫女过来送食,领她们去各处花园赏花看雪。魏临一直没出现,说是公务繁忙。小玉却隐约觉得,他是生气了。
嫣然见姐姐有心事,问她怎么了。小玉说没事,嫣然也不好多问。回到家里,送姐姐回了房,连带着她这做妹妹的也因为担心而有了心事。还没回到自己屋里,正好瞧见母亲进了院子,便走了过去。
齐妙见她身上披着披风,便问道,“出门了么?跟你哥哥一样,下雪天也拦不住你们,打小就爱玩。”
“嫣然是和姐姐一起进宫玩去了,才不像哥哥那样贪玩。”嫣然自小就和胞兄黏在一块,后来长大了,长辈不让他们像儿时那样亲昵。她这才往姑娘堆里扎,“扎”了几年,性子已经娴静许多,却依旧是个俏皮人,只是不咋咋呼呼大大咧咧了。
齐妙闻声微顿,“进宫?圣上又来召见么?”
“不是呀,是九公主召的。”嫣然转了转眼,明白过来,是圣上召见?也难怪进宫后不见九公主,许是借了公主的名义吧。不过要见就见,为什么要借别人之口?
“那可见到圣上了?”
“没有。”
齐妙眉头微拧,不安感又加了几分。等夜里丈夫回来,她便和他说了这件事。身为女子,心思更细腻些,已嗅到压迫感,“圣上召见小玉,小玉带了嫣然去,圣上也不露面。这是不乐意小玉回避他吧?这见了还好,可不见,却总觉圣上心中有气。这九五之尊少有人敢忤逆,就怕忤逆得过了,触了他的底线,真将小玉收进宫里去。”
魏临年轻有为,登基后更是收复许多疆土,满受朝野称赞。这样孤傲的人,谢崇华也有些担心他真会冲动之下下旨把玉儿召入后宫,“玉儿可想去后宫?”
齐妙摇头,“玉儿的性子二郎也清楚,哪里是会想入宫的人。而且以她的脾气来说,进了后宫,无异于是进了狼窝。我们在宫外,也难以顾及到。更何况当年厉家外戚干政一事,已让先皇和圣上对外戚掌权深恶痛绝。圣上欢喜小玉,恩宠若不少,那二郎身为丞相,本就得君心。如此一来,难保日后圣上不会防卫我们谢家。且不说玉儿不愿入宫,就算是对我们整个谢家,都是祸事。”
谢崇华早已想好,等自己年过半百,就带着妻儿回故土,悠然南山去。所以外戚干政什么的,问题倒是不大。只是玉儿不想入宫,这才是他所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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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七,明日就是腊八,要过腊八节了。
谢家一早就让厨房做了准备祭祀的食物和东西,天一亮,两辆马车就往郊外赶去。
今日是酒婆的忌日。
酒婆在谢家过世后,是谢家和徐伯一起埋葬的。徐伯最后终究没留下一个子嗣,几年后也过世了。四年来,都是谢家为他们清扫墓碑杂草,每年清明和忌日,都前来上香。
小玉和酒婆感情最深,将她当做祖母看待。而徐伯过世前,令狐家平反后得到的恩赏和大宅铺子,徐伯都依从胞姐的叮嘱,全都留给了小玉,当做嫁妆。
今日天寒,小玉挂念酒婆,心绪难安。回来时染了风寒,大病了两天。喝了药后好转许多,却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偏是这时宫里来人,说后日皇家围场大开,请谢家府上公子姑娘过去瞧看。约莫会有一百余人同看。
小玉身子不适,就推了。围场开的那日,谢崇华在外忙,齐妙也出门了。弟弟妹妹又不在家,小玉在房里待得闷,便出来走动。快到正午,管家来禀报,说邵还来了。
邵还听说谢丞相还在朝廷忙,又意外又觉是情理之中,“本以为今天圣上都去围猎了,谢大人会休沐一天,没想到还在操劳公务。”
小玉笑道,“爹爹他只有想带我们外游时,才会休沐。”
邵还见她气色不佳,问道,“前两日听说你病了,如今好点了没?外头冷,倒不好多走,免得又吹了风。”
“没事的,前几天喝了许多苦药,再不好的话,都对不起我的胃了。”他来这是客,家里没其他长辈在,她身为主人家,总要来见见和他说两句。只是没想到他还会问候自己一句,有些意外。
邵还说道,“我这就走了,谢姑娘快进屋里去吧,不打搅了。”
“嗯。”
等过了两天,快完全康复,齐妙才许她出门。走前又将手中一个暖炉给她,把披风系紧,叮嘱道,“去了何家姑娘那就赶紧回来,不要又跑去大街小巷的铺子闲逛。”
“知道啦。”小玉闷了几天,这一出去,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浑身舒畅。
去何家和几个闺中好友说了半日的话,用过午饭,她才回来。回家途中经过自己的铺子,见铺子里没人,便下车进去瞧看。这一瞧就抓到在偷懒的掌柜了,恼得她责骂一顿。
这是酒婆婆留给她的铺子,她可不能糟践她的心血。直到掌柜认错,她这才准备回去。可从铺子里出来,马车却不见了踪影。不但马车不在,连下人都不在这。她满心困惑,左右看看,真不见人了。
“谢姑娘。”
是男子的嗓音,但却尖细得让她立刻就听了出来。转身看去,果然是平日那常来的公公。
“魏公子在前面茶楼等您。”
小玉猛地一顿,正要说不去,身旁已站来两个高个男子,不就是魏临身边的护卫。那太监微微弯身,又低声说道,“姑娘不去的话,只怕刚才在这消失的人,就回不去了。”
小玉咬了咬唇,一瞬对魏临已生出气恼来。
到了茶楼,太监打开门,魏临正坐在那,面前茶水未动。见她来了,唤她过来坐下,将糕点往她前面轻推,“都是你喜欢的。以前我们来过这一次,两年前的事了。在我登基的三个月前,后来就再也没来过。”
见她脸色不好,魏临也没在意,只是仍旧说着自己想要说的话,“不吃么?如今不吃,以后就很难吃着了。”
小玉终于看他,“什么意思?”
魏临禁不住笑了笑,十分冷然,“朕要见你一面这样困难,那就只能把你留在宫里。这样你就没有借口推脱了。”谢崇华来见过他,说了许多话。说来说去,只有一个意思——玉儿不能进宫。
他是当今的皇帝,可谢家这两父女,却根本不将他当做皇帝。
这话等于将两人之间的窗户纸捅破,小玉本想就这么各自明白地过去,谁想魏临竟摊开来说,还要将她带进宫里去。
魏临见她怔神,唇抿更紧。一会才道,“我让人私下寻你,你不来就罢了,我不气你。可我寻了围猎那样的机会,百余人在,你却还是不来。谢小玉,你过分了。”
“我上回真的是病了。”
“你哪回都是真病。”
“我……”小玉被堵得无话。
两人默然无语,气氛沉滞许久,她才说道,“皇帝哥哥知道我什么不进宫见你的……只是因为突然察觉到了一些事,而那些事,不是我想做的。我敬你为兄、为友,从没有过其他想法。”
“我知道。”魏临看着她,盯得她目光回避,“那又如何?”
被从来都是宽待自己的人冷声逼问,小玉又诧异又难受,脑子像冒了火般,烧得她脑袋疼。
魏临终于是察觉到她脸色不好,双唇也见白色,迟疑,“你真的病了?不是已经过了很多天么,怎么还没好?没找你小叔看看?”
“我没事。”小玉低声,“以前骗了你是我不对,如今你不信我,也不奇怪。”
魏临听她语气软绵无力,真是病了。见她面色苍白,他起身道,“回去吧。”
小玉抬眼看他,声音很轻,“我不想进宫……”
魏临忍气,“你非要现在跟我说明白?”
“如果早点察觉,就好了。”
“什么?”
小玉终于是重新看他,眼已有些红了,“早点知道男女有别……”
魏临紧盯,“我对你是不是不好?你就这么不愿意待在我身边?”
“我只是不想进宫……”小玉嗫嚅片刻,才说道,“爹爹只有娘一个人,我的兄弟姐妹,都是爹娘的孩子,都是我的亲生手足。没有姨娘,没有庶出的弟弟妹妹。这样就挺好。”
魏临愣了愣,“所以……哪怕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你也不愿意留在宫里?”
小玉心里一瞬竟是同意这句话的,知道了这年头,她也有些愣神。真的敬为兄长吗?那为何这种事她会觉得可以?她顿时有些慌。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没有再将他当做朋友来看了?连她也不知道。
她宁可不要知道。
魏临见她久久不答,只是埋头,气色越发苍白,接近惨白。他于心不忍,不再逼问——她如今也算是答复了他。
哪怕不是因为皇宫,她也不会跟了他。
没有一点男女感情在,又怎么能强求。
他喜欢的是怎么样的谢小玉,他清楚。真困在宫里,久了,只怕她也会变成自己最不想看见的那种人。
“玉儿……”
声音不再强硬冰冷,像是从远处飘来。小玉高烧渐重,脑子已经很晕。抬脸看他,俊气的面庞唯有落寞,只看得她满脸不忍。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又痛心,又不得不痛心下去。
眼蓦地一湿。
泪眼看去,想和他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说出口。
一旦说了,就像将沼泽地的大门打开,陷入里面,再不能出来。泪珠滚落面颊,小玉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
魏临看她越发恍惚,知道再不能留她,要送去医馆医治。
最痛苦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生生别离。
小玉只觉额上贴来的唇微凉,克制,又慎重,又决然。
寒冬腊月,却比不过两人心中的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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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一过,便是元宵,又迎二月会试,转眼三月。光阴如梭,快得叫人回想起来,便觉不可思议。
殿试之上,从天下士子中挑选的十名进士,对殿试试题各有见解。都是出类拔萃的读书人,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梁。魏临细细听着众人对考题的看法和答辩,十分满意这次的科举人选。前面十人已答完,轮到最后一人,魏临已听得有些疲倦。
可这人的妙答妙论,从声音里都听得出来的激昂,让魏临听得愈发感兴趣,终于是抬头往殿下看去。
只见是个器宇轩昂,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年纪看着并不大,兴许连二十都没有。有着和旁人不一样的朝气,哪怕是自己盯看,他也不畏惧。
太监在旁耳语,“会试一等,怀南邵氏一族的,与兵部尚书宋大人是远亲。”
是以前大央有名的谋臣世家,后来没落过一段时日,如今又崛起了么?魏临面色一如既往冷峻,没有过多的表情。直到目光落至那邵还的腰间,一个冰蓝色绸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