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檐廊下等待。
稍顷,茅公从内里出来,对阿玄道:“君上传你。”
“好生服侍。若问你话,如实回禀,不可隐瞒。”
内室阔大,四角各一落地人高枝形烛架,每架高地错落地燃着数十支明烛,光亮热烘烘地扑面而来。
阿玄悄悄抬眼,见巨幔侧一张阔榻,锦衾绚烂,庚敖和衣仰卧于榻,一脚着履,悬于榻沿之侧,双目闭着,似是睡了过去。
第18章 酒色
茅公退了出去,内室只剩阿玄一人对着榻上庚敖。
茅公出后,她起先未再看他,视线只投于地上,等着他发声,如此立了半晌,室内始终无声无息,不禁疑心他是否真的醉酒睡了过去,便悄悄再次看向床上那人,才抬起眼皮,恰撞到两道投向自己的视线。
庚敖依旧仰于榻,保持着阿玄起先所见的那般卧姿,只是双目却不知何时睁开了。
想必方才她垂眸静待之时,他一直便这样看着她了。面庞无任何表情,双目泛出酒意,眸光看似混沌,却又泠泠带着寒意,两道冷隽目光,穿过帷幄,笔直投于她的脸上,也不知这样看她已经多久了。
阿玄丝毫不曾防备,说被他吓了一跳也不为过,心口倏地一跳,略一迟疑,正要开口,却见他身体一动,人便从枕上翻身而起,坐在了榻侧,依旧一脚光赤,另脚整齐着履,瞧着不大相称,尤其在他身上尚未除去的严整的上衣下裳的衬托之下,更显头重脚轻之感。
有点……滑稽。
只是他自己却似乎分毫未觉,坐那里,腰身挺的笔直,冷冷地瞧着她。
阿玄视线不敢再盯他那只光脚看了,再次垂下眼皮,道:“君上召我,不知何事?”
她便道:“我实不知君上何出此言。先前我已向太宦一一言明,事无巨细,自问并无任何遗漏之处。”
“当真?”他语气中的那股讥嘲之意,扑面而来。
庚敖似一怔,盯了她一眼,随即眉峰微耸:“你若和他无私下交通,他何以会以百车鱼胶易你?”语气已是咄咄。
此刻轮到阿玄发怔了,一定,迟疑了下:“我不懂君上之意。”
“在孤面前,竟还狡辩!”
他顿了一顿,“他今日见孤,称你许是他一故人之女弟,愿以十车鱼胶换你,孤未应,他又加至百车!”
他线条分明的下巴微微抬了抬:“你与他若无不可告人之私,他何以出价至此?”
阿玄这下彻底呆住了,一时愣住。
庚敖呵呵一声冷笑:“你还有何话可说?”
阿玄回过了神儿,忙道:“我实在不知他为何要到你面前开口要我!除了那日西市遇到,我当真和他无任何干系,从前更未曾见面。至于他说的故人女弟,绝非是我!”
庚敖狐疑地盯着她:“当真?”
阿玄此刻半点也不想惹上什么别的麻烦。立刻点头:“绝无半句虚言!”
她的语气极其肯定,目光望着庚敖,没有半点的躲闪。
她的双眸漆黑,映照点点烛光,似夜空中的双星,闪耀着碎钻般的光芒。
庚敖注视她片刻,就在某一个短暂的瞬间,他心里闪过一个稍纵即逝的念头,他一定是花了眼,竟觉她双眸晶彩掩了这张脸的不是,入目顺眼了起来。
心中之前所有的怒气和疑虑,如春日积雪,随潺流一寸一寸消融,慢慢退了下去。
她应当没对自己隐瞒了,庚敖的直觉这般告诉他。
但这不急。
庚敖心中终感到舒服不少,一放松,胃腹里的酒意便涌了上来,斜斜睨了她一眼,道:“为孤更衣。”随之站起,依旧一脚赤着,一脚着履,似乎未站稳,身躯微微一晃,又定住了。
在王宫的后寝,“更衣”通常绝不仅仅只意味着“更衣”那么简单。
单纯地服侍他更衣安置,此前这一路,在那晚他莫名其妙不准自己近身之前,阿玄一直有在做,驾轻就熟,此刻一时也没想到别的,听他开口,只好到他面前,为他宽衣解带。
应是饮了酒醪的缘故,他整个人热烘烘的,连衣裳和腰间所佩的玉组似也染了他的体温,蔓延到阿玄不可避免碰触着他的指肤之上。
她不喜与他的这种体肤碰触,动作很是仔细,极轻,尽量不去沾碰他的裸肤。
她个头恰到他的下颌,庚敖微微低头,目光便落在了她的秀发之上。
她的发丰厚,灯火中闪着曜黑的光泽,甚美,他看了片刻,鼻息里仿佛又钻进了一缕若有似无混合皂荚气味的少女体香,爽而清冽,甚宜人,如此,他的视线便又自然地顺着她发梢移到了耳垂之上。
庚敖第一次留意到,原来女子耳垂生的也颇是可爱。肌白皙而幼嫩,覆一层细细的汗绒,如初春田野里新发的卷耳,娇嫩极了。
指尖忽微微发痒。
他竟想去捏一捏它,忍住了,视线又落到她那一段从衣领中露出的玉颈之上。
阿玄已替他褪下腰饰和外衣,抬手正继续解他中衣,忽听头顶声音说道:“你要冬衣,和舍人说一声便是,何必去西市易玉?”
声音淡淡,似信口而出,辨不出喜怒。
阿玄尚未应答,听那声音跟着又道:“你若想要回,孤可代你赎。”
阿玄一怔,眼睫微微动了动,抬头,对上了他俯视自己的两道目光。
他目光幽暗,瞳睛处各一点火光跳跃闪烁。
两人距离似乎过近了,阿玄能感觉到他说话时扑来的掺着酒气的炽热鼻息,忽微微紧张。
这种感觉,此前未曾有过。
她并未表露,只借着脱衣,不动声色地转到了他的背后,道:“谢君上,只是不必了,不是什么重要物件。”
庚敖慢吞吞地随她转身,一张泛着酒色的英俊面庞朝她凑了些过来。
“你怕孤?”语气竟带了丝轻薄意味,那酒气也更浓了。
阿玄后颈汗毛顿时倒竖,抬眼望着他,道:“君上何意?我不解。”语气平淡,神色亦是无波。
他似乎有些扫兴,盯了她片刻,越过她,自己咕咚一声仰卧在了榻上,双手交于脑后为枕,闭着眼睛道:“除履,净面。”
她大惊,下意识地要翻身坐起,被他一把摁了回去。
阿玄又挣扎,胸腹却一重,那男人竟抬起一侧膝盖压了上来,将她牢牢钉在榻上,如鹰踞于她的身侧,脸朝她一寸寸地压了下来。
阿玄睁大眼睛,骇然见他竟又伸出一手,端住了她的下巴,将她脸强行抬高。
“孤尚且不鄙薄汝貌陋,汝何以竟作态至此?”
他的语气不快,酒气更是喷薄而出,直扑她的面门。
阿玄心跳加快,闭了闭目,极力忍住想将他那只手从自己下巴上拂去的冲动,再不敢乱动半分,僵着脖颈,听到自己声音发涩:“不敢。自知卑陋,从无半分他念。”
庚敖泛红双目注视着她,片刻后,神色渐缓,视线转而在她脖颈下被衣襟掩住了的曲隆上停留片刻,眸色渐渐转至深浓,喉结动了一动,唇慢慢附她耳畔,低低地道:“孤尝听闻,秭人于男女之事,颇多恣情。汝从前尚在秭地之时,可曾有过情,事?”
他语气听起来似是漫不经心,一边说着,一只手掌已移至她胸前,慢慢解起了她的衣襟。
阿玄身子僵直,一颗心嘭嘭跳跃,他手掌覆罩于上,许也感觉到她那就要破胸而出的心跳,似是了悟,眸光微微一动,竟笑了,露出白森森一副齿,又附耳低语,如在宽慰于她。
“莫怕,多些柔顺,孤会令你甚是快活。”
第19章 真颜
温热鼻息随着他的耳语,吹在了她一侧的脖颈上,堆积的热气尚未散去,他竟然又探出舌尖舔她耳垂,含住,以齿轻轻舐了一下。
这种被湿热软体舔咬过的感觉,怪异至极,又酥,又麻……又有点恶心。
阿玄耳垂肌肤连同周围的一片脖颈,瞬间爆出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她打了个哆嗦,从震惊中回过神,猛地抬手,抓住了那只已半探入自己衣襟的手掌,阻止它的动作。
庚敖微微一怔,张嘴停住,从她耳畔抬起脸。
阿玄整个人,此刻被一种压抑和紧张的感觉给紧紧地攫住。
除了他带给她的压迫,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太近了。她担心被他觉察到自己面容的异常,只能尽量不动声色地将脸朝向帷幄后的一片暗影里,希冀今夜能够全身而退。
“非我不可吗?”
阿玄的尾音里,带着微微的颤音。
庚敖的目光,在她那张被帷幄暗影笼住的脸上梭巡了一下:“何意?”语调慵懒,略带沙哑。
阿玄命自己极力稳住。
“我知君上此刻有纾解之需……”
应是酒水的刺激吧,今夜他和阿玄平常印象里的那人判若两人。虽与他体肤中间依旧隔着数层衣物,但她清晰无比地感觉到了来自于他张狂的勃发,他也丝毫不加遮掩。
他似是一怔,随即眉峰一耸,算是默认了。
阿玄尽量忽略此刻他施加在她身上的那种不适,对上他俯视自己的目光:“倘若君上非我不可,不过一具肉躯,君上要去便是,我也无妨。倘若并非非我不可,则我斗胆,念我数次曾为君上止痛除疾,请免我侍寝。”
“君上后寝美人如云,无论哪位,都远胜我千百倍。”
庚敖眉头不易觉察地皱了皱:“怎的,你不愿侍寝于孤?”声音也变凉了,不复片刻前的愉悦。
阿玄道:“侍寝于君上,原本并非当初太宦命我同行之缘由。只是方才我也说了了,君上若瞧得上这块肉,非我不可,我也不敢拒。并未想过如君上所言,从中得什么快活。君上心怡便可。”
阿玄松开了自己方才抓住他那只手腕的手,闭上了眼睛。
帷幄低垂,耳畔沉寂,听不到半点声息。王榻内又闷又热。
他依旧压她身上,躯体沉重无比,阿玄如被一座大山压住,热汗不停地往外冒。
就在她感到似快要窒息的时候,身上压力骤然一轻。
他翻身,下了她。
阿玄如逢大赦,睁开眼睛,也没看他此刻神色如何,几乎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榻,如同落荒而逃,连松散开的衣襟也不及整理,掀开面前低垂的帷幄,匆匆便往室门而去,未料步伐太过急促,一足竟被摆动的帷幄缠住了,身体瞬间失了重心,一下摔在地上。
面上覆着的那张面皮,因方才浮汗不断,阿玄本就感到它有些松脱了,此刻骤然失控摔倒,扑地的一刻,她的注意力并不在吃痛的手心和膝上,而是那张因了突然冲力从脸上骤然脱落,掉在了地上的面皮之上。
她大惊,立刻以袖遮挡,另手飞快拾起面皮,低头戴上,令它再次吸附于面,顾不得疼痛,随即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室门飞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