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屏记  第7页

着两个道姑打扮的女人,一进屋就在荀卿染身上瞄来瞄去。还有两个满脸横肉的粗使婆子,似乎不怀好意。荀卿染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冷。
她躺在床上这几天,耳朵并没堵上。荀淑芸的死被当作意外,说成是溺死,身边的人死的死,撵的撵。她偏在同一天病倒,这府里已经有些留言出来。她恍惚听得有人说什么冲撞了花神,又说冤鬼附身、替死鬼之类的。
荀卿染知道,她不能再装聋作哑下去了。
方氏开口询问,未等荀卿染说话,一边跟随而来的荀淑芳早替她开了口。
“……我一直带着她在紫藤架下玩,突然她就中了邪似地,发了疯,还咬伤了我。母亲,您那天也看到了,我这手就是她咬伤的。”荀淑芳说着,伸出手让大家看。
荀淑芳手上果然有一道伤痕,不过并不严重。以荀卿染看来,根本看不出是不是牙咬的。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荀卿染身上。
荀卿染心中一动,掂量着词句,故意说道:“……是在那玩,不过一会就睡着了。后来大姐姐叫醒我,带我回来。……并没有和大姐争吵。”
荀卿染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说,她只是直觉如果附和荀淑芳的说辞,那么她将非常危险。
果然她这话说完,方氏目光缓和,荀淑芳却有些着急。
“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就是你咬了我,怎么还不承认?在母亲面前你也敢撒谎?”荀淑芳伸手来拉荀卿染。
荀卿染缩到床里面。方氏瞥了荀淑芳一眼,荀淑芳抖了一下,低头退到一边。
“别怕,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我为你做主。”方氏柔声问。
“……就是和大姐姐玩累了,在石凳子上睡着了。”荀卿染坚持。荀淑芳又急又怒,投向荀卿染的目光中夹杂着恐惧和怨恨。
“三姑娘不该睡在石凳子上,虽然是太阳地里,这个时节,石凳子上是冷的。这不,着了风寒。多亏太太请了大夫,吃了几贴药才好了些。不过还是没精神。太太,不是做下人的多嘴,三姑娘不敢和大姑娘争的。那天大姑娘送了三姑娘回来,也都是好好的。”荀卿染的奶妈在旁进言。
方氏看向荀淑芳,荀淑芳额上冒了汗。
“是我不好,没看好三妹妹,让她受了风寒。我见她睡着了,赶紧就叫她起来,送她回来。她咬我,……是因为玩的时候,不小心咬到的。女儿是当姐姐的,没照顾好妹妹,又怕母亲责怪,说了糊涂话,请母亲责罚。”荀淑芳跪倒在方氏跟前。
看来荀淑芳并不笨。荀卿染的原则是你不招惹我,我就不为难你。
“我刚合上眼,大姐姐就叫我起来了。我受寒,是自己贪玩,不怪大姐姐。”
这件事就这样揭了过去,荀淑芳受了些责罚,而荀卿染则逃过了一劫。
这还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荀淑芳在方氏跟前添油加醋,请道姑的主意也是她提起来的。那天方氏来,是打算看荀卿染稍有不妥,就要交给道姑们驱邪。方氏带来的两个道姑,也颇有些名气。在她们手底下丢了命的,不只一个。
荀淑芳这么做是单纯的出于恶意,还是怕她嘴巴不严,想除掉后患?荀卿染当时猜不透,现在却明白了,应该是两者皆有,这就是荀淑芳。
荀卿染回到自己屋里,换上平常衣服,把香囊交给麦芽,让她将里面的薰衣草留下,另外选好布料,另绣了香囊来。
“是红绡姐姐回来了!”宝珠在院子里高声说道。

第十章 灯油

宝珠话音落地,门外脚步声响起,一个身材苗条,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走进屋来,给荀卿染行礼。
荀卿染点点头,问红绡家里可好,又说,“怎么没多留一会,明天早上回来也无妨的。”
红绡笑着答话,“托姑娘的福,家里都好。想着姑娘屋里事情多,就早点回来伺候了。”
荀卿染一笑,“还是你懂事。咱们屋里,你也知道,并没什么事,只是忙着做太太的活计。这样,这一天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红绡答应一声,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又转回来。
“姑娘不嫌我的活计差,我也能帮着做一些。”
荀卿染认真瞧了红绡一眼,笑道:“正愁活计做不完,到时候交不上去东西,大家都要挨罚。你的针线好,有你帮忙,这可好了,只是,要让你受累了。”
荀卿染指着旁边桌上的尺头、针线,道:“这就是要赶的针线,是太太做寿的时候要用的。分了三份,你针线最好,可也不能让你累着,便和桔梗一样,每人绣两床被面,两床帐子出来,花样子太太已经选好了。还有些帕子、袜子这些小物件,就交给麦芽。”
红绡答应了一声,自去挑了几件活计,就退了出去。
“说什么回家看亲戚,分明是借她老娘的光,跟着太太一起去进香。外面逛了一天回来,偏还装成那个样子。每天什么都不用做,还要姑娘说了做不完,大家都要受罚,她才肯做一些。就这点活计,她还只拣轻省的拿去。”麦芽见红绡去了厢房,就带着宝珠又从门外进来,整理桌上挑剩的活计,一边忍不住低声抱怨。
“可不是,占着姑娘身边的位置,活计都推到别人身上,只拣巧宗儿。她这样,就该留在太太院子里,何苦非要到姑娘跟前来。”桔梗也跟着直摇头。
“是啊,可苦了你们两个了。”荀卿染道。
桔梗和麦芽都脸上一红,放下手里的活计,低头垂手。
“姑娘,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她是怎么回事,你们心里都知道。以后不管人前还是人后,再不准说埋怨的话。”荀卿染命令道。
桔梗和麦芽郑重地应了。半晌,桔梗和麦芽抬头见荀卿染脸上并无怒色,才解释,“姑娘,我们并不是埋怨姑娘不公,多摊给了我们活计。伺候姑娘,再累我们也是情愿的。就是看她不顺眼,忍不住就抱怨了两句。”
“红绡有红绡的用处,我又不是没跟你们说过。别的不论,只说哄住了她,咱们就是多做些活计,也是清净的。”
红绡是伺候荀卿染的丫头,可荀卿染要安排她做事,还要好言好语哄劝,甚至要看红绡的脸色,荀卿染心里难道是愿意的?她当然不愿意,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
红绡是金嬷嬷的女儿,几岁就进了府,先是在方氏院子里,小小年纪也做不了什么,不过白领一份银米。后来年纪大了些,升了三等丫头。她小时候容貌平平,后来却越长越出挑。尤其是一双凤眼,别具风韵,十足的勾人。那年方氏从身边挑了几个丫头,安排到几个姑娘的房里。这红绡就是金嬷嬷求了方氏,安排到荀卿染屋里,一来就升了二等丫头。
荀府里,只有方氏身边有几个一等的丫头。到了姑娘们的房里,熬到二等就是到头了。金嬷嬷却因着某个理由,宁愿让女儿拿二等的银米,也不愿意女儿在方氏院里。
红绡来之前,荀卿染只有一个二等的丫头,就是桔梗,两人是从小就在一起的。明眼人都知道,红绡就是方氏派来的耳目。不管是从情感方面,还是从利益方面,荀卿染都不可能让红绡在她屋子里做大。
如果想办法将红绡赶出去,一来要得罪金嬷嬷,二来,方氏必定再派其他人。荀卿染放弃了这个想法。她了解到,姑娘们身边贴身伺候的,一般要跟着陪嫁。因此,红绡一来,荀卿染就表现出十分的亲密信赖,屋里一应事务都交到她手里,表露出让她以后陪嫁的意思。当然,少不得也将几样为难的事让红绡去做。
果然,金嬷嬷母女是不愿意的。荀卿染是并不得宠的庶女,以后哪里有好亲事会落到她身上。还不知要嫁去天南海北,金嬷嬷怎么舍得女儿去受苦。因此红绡自愿后退一步。
荀卿染身边继续由桔梗伺候,又提拔了麦芽和宝珠。红绡慢慢地变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在荀卿染屋子里,红绡最有体面,凡有好事,她是头一份。但是荀卿染身边的事都是桔梗和麦芽在做,体己的事更是背着红绡。红绡也是聪明人,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就这样,维持了对双方都有利的平衡。
二更时分,荀卿染屋内灯火通明。荀卿染坐在榻上,桔梗、红绡、麦芽或坐在榻沿上,或坐在脚踏上,大家一起在灯下做着针线。旁边荀淑芝屋内燃着烛火,窗户上映出几道人影低着头,也和荀卿染一样在忙活计。
红绡左右看看,大家都在忙活。她忍了一会,还是打了个哈欠,故意弄出些响动来。荀卿染抬起头笑笑,便让她先回房歇息。
打发了红绡,荀卿染直了直腰,让桔梗和麦芽也歇一歇。忽听院子里踢踢踏踏脚步声,几个丫环婆子打着灯笼,簇拥着一个媳妇进来。
“又是常嬷嬷,真是一天不落,来看姑娘是不是在做活。”麦芽吐槽。
常嬷嬷先到了荀卿染这边,荀卿染赶忙站起迎接,请常嬷嬷坐下,让桔梗上茶。常嬷嬷似乎没看到麦芽搬来的脚踏,一屁股坐到靠墙的椅子上。
“太太吩咐我来看看,让姑娘们别做活计做的太久。累坏了身子,太太要心疼的。”
明明是来查岗的,如果她真早早睡下了,或者没做活,明天肯定会吃教训。荀卿染如此腹诽,嘴里还得道谢,“多谢太太关心。”
“活计做的怎么样了,太太大寿之前,能不能做完?”
桔梗将做好的针线拿给常嬷嬷,“这些是做好了的。另外还有五床帐子,五床被面,一匣子帕子,十双鞋面。”
常嬷嬷伸手翻检了一番,有些不满。
“这也太慢了些。大姑娘的活计可是快做完了,就是二姑娘也完成了一多半。姑娘这里,怎么才做了这一点。”
这一点?外面的绣娘如果做完这一点,足够一家子半年的嚼用了。
“嬷嬷知道,我活计不行,又做的慢。太太要用的东西,更是小心,宁愿慢些,也要做好。嬷嬷每天都来,可见我有一天歇着了。就是拼了命,也要做完,若不成,到时候跪经也好,什么也好,只好认罚了。”
常嬷嬷摇头,“三姑娘,这样可不行。太太今天又交代了些活计下来,要给几位姑娘做。我还说,三姑娘恐怕做不过来……”常嬷嬷停住话头,斜眼看荀卿染。
荀卿染给桔梗使了个眼色,桔梗从柜子里拿出个荷包,悄悄塞到常嬷嬷手里。常嬷嬷捏了捏荷包,里面硬硬的两块,这才露出些笑模样。
“是我说,三姑娘这边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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