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  第59页

景致十分的宜人。

周少瑾指挥着她们蹲在了一株树冠如伞,枝条如丝的银叶柳树下,樊祺一个人蹑手蹑脚地窜到了水榭的屋基旁。

他掏出了褡裢里的东西堆放在屋基旁,摇了摇手中的火折子,施香这才发现原来樊祺的褡裢里装的是枯稻草。

敢情二小姐这是要来放火啊!

施香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顿时手心额头全是冷汗。

她想制止,可抬头看见蹲在自己旁边的周少瑾目不转眼地盯着樊祺,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泡在水银里的黑水晶似的,璀璨夺目,让她的整个人都仿佛月光下的宝石,光彩照人。

施香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樊祺那边已是“嘭”地一声,点着了枯稻草。

火光速度地在黑暗中燃烧起来,在夜空中明亮得让人心里害怕。

樊祺猫着腰跑了过来。兴奋地道:“二小姐,成了。我们可以走了!”

“不能走!”周少瑾注视着那火堆,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我们要等有人看见这边走水,嚷着过来救火才能走。不能让他们真的出什么事。不然我这辈子怎么能心安。”

大家都明白过来。

樊刘氏立刻道:“二小姐说得对。我们等有人来救火了再走。”

众人点头。

看着火势越烧越猛,在干燥的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并且快速蔓延到旁边的草丛中。

等候的时候好像特别的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河对面的四房那边有人嚷了起来:“快!五房那边走水了!快喊人救火!”

周少瑾等人齐齐松了口气。

施香紧张地道:“二小姐,我们可以走了吧?”

“再等一会。”周少瑾皱着眉头,喃喃地道,“怎么水榭里没有一点动静?难道他们没有赌博?还是玩得忘了形,没有听到动静?”她对施香等人道,“再等等。等到水榭这边有人跑出来了也不迟。”

施香心急如焚。

二小姐跑到五房来放火……程家长辈知道了,不管会怎样的处罚二小姐。她们这些身边当差的却难逃其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周少瑾开了口,她们也只能陪着周少瑾等。

水榭旁的一棵大树烧了起来。

四房那边已有人敲锣打鼓地往这边跑,东边长房那边隐隐约约地好像有灯亮了起来,偏偏五房这边却没有什么动静。

周少瑾顿时有些不安起来。

她没有想到一把火会烧出这么大的阵势来。

这要把四房、长房都惊动了,五房却没有声响,她该怎么办?

难道要跳出来大喊一声“走水”了吗?

周少瑾犹豫间,四房的人已朝这边冲了过来,其中还夹杂着个陌生却颇为威严的声音:“出了什么事?怎么五房会走水的?五房巡夜的人都去了哪里?”

四房的人有人喊着“秦管事”,道:“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在对岸看见五房走了水,就过来救火了。”

“敲锣。”被称为“秦管事”的人道。“把五房的人敲醒。”又道,“火势不大,派人去跟其他几房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守好各自的门户就行了。不要乱走动。关老安人那里,也要去回一声。”

有人应喏,跑走了。

那个秦管事朝这边走过来,道:“还不快救火!”

四房有人“哦”了一声,“哐当当”地敲起锣来。

水榭的人终于被惊动了,有人撩了帘子往外瞧。周少瑾能清楚地看见屋里灯火通明,几个年轻男子东倒西歪地坐在一张圆桌前。

“走水了!”水榭里的人终于喊了起来。

屋里的乱了。

更多的人涌到了窗边。

陌重的面孔,秦总管暴喝:“什么人?半夜三更不睡觉,聚在水榭里?”

周少瑾悬着的心此时才彻底地放下来。

如果他们不是在水榭里赌博,她还真不敢放这把火。

万一真的烧了起来可怎么办?

周少隐藏不住心中的喜悦,对樊祺等人笑道:“我们走!”

可没等她钻出出来,她就发现,她们所在的位置,变得十分的微妙――四房来救火的人都涌在他们身边。他们要想走,就得从这些人群中穿出去!

可这怎么能行?

周少瑾傻了眼。

第六十一章 逃跑

紧接着,樊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抹着额头的汗问周少瑾:“二小姐,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无恨无怨的,竟然跑到别人家来放火,而且还是姻亲,这要是被逮住了,可怎么得了!

周少瑾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照她原来的计划,她们悄悄地放了火,再悄悄地回去,神不知鬼不晓的,只等程家的长辈发现五房的问题,整顿五房……

可现在,她们却被困在了这里!

她问樊祺:“我们能不能从其他的地方回去?”

五房,她统共没来过两回,根本不熟悉地形。

樊祺快哭了。

他来九如巷才几天,哪里敢随便乱跑?要不是有周少瑾的吩咐,五房又是程家几房中最弱的,仆妇们也不怎么管事,否则就是给他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随意在五房溜达啊!

像长房和二房,他就只敢在外面打个转,和长房二房的仆妇没有混熟之前,那是万万不敢随意走动的。

可周少瑾开了口,他也不能说不知道啊!

“二小姐,”他声音有点发抖,道,“我们只能往南边走,有条路,通西群房……”

整个九如巷,有两个群房,一个在西北,靠近五房,一个在东边,靠近三房,是仆妇居住的地方。而西群房和东群房又有些不同。世间万物向来以东为尊,加上程氏族学就是在原来的东群房僻出来的一块地方,紧邻着东群房,能住进东群房的不是有头有脸、能独当一面的大管事,就是账房、随从。而西群房却复杂得多,各房说得上话的嬷嬷、几代世仆却最终怎么也混不出头来的小管事、大爷们贴身的小厮、车夫、马车……鱼龙混杂,像个大杂院。

“不行!”樊祺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樊刘氏立刻道,“怎么能把小姐引到外院去?外院巡夜的可全是些护院,不比我们内院。他们厉害着呢!何况去西群房得穿过整个五房,万一路上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就算是我们顺顺利利地到了西群房,西群房可是什么人都有,我们只要一露面。明天全九如巷的人都会知道。半夜三更的,我们贸然跑到那里去了,五房又走了水……你让我们怎么跟程家的老祖宗们解释?”

很多人家因为走水,烧掉了祖业,变得倾家荡产的。

所以大户人家家家都会在屋檐下备个大水缸。就是用来防火的。

“那,那怎么办?”樊祺道。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周少瑾的身上。

周少瑾手心直冒汗。

这件事既是她起的头,关键的时候她就不能撂担子……

她迟疑道:“要不,我们想办法去静安斋吧?”

五房内宅的小花园和程家内宅的花园隔水相望,中间有座石板九曲栏桥相通。

只要到了静安斋,不管从哪里走,她都能避开巡夜的人带着大家回到畹香居。

众人的目光都望着那黑沉沉的湖面。

九曲栏桥依稀可见。

施香不由道:“今天的月亮要是没这么亮就好了!”

如果没有月亮,那边就根本看不清楚。

来的时候嫌月色太暗,要逃的时候却嫌月色太亮。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周少瑾叹了口气。

哗啦啦一阵脚步声过来。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甬道上。

“四房那个领头的,你叫什么?你带着你们四房的人去救火。”秦管事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他镇定自若地指挥着,“你们去看看水榭那边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七嘴八舌地应是,噼里啪啦地朝水榭去。

那个秦管事就带着两个人站在通道上。

他不是应该亲自去看看水榭里的那帮人吗?

周少瑾在心里腹诽着,忍不住轻轻地拧头望过去。

火光下,秦管事面容粗犷,穿了件杭绸直裰,腰间围着布带子,身材高大健硕。看上去不仅精明干练,而且一看就是个孔武有力、很厉害的人。

在周少瑾心目中,管事都应该像马富山,不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脸的笑。

她不禁在心里琢磨。

这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没想到程家还有这样的管事!

大家都称他“秦管事”。他难道和大总管秦守约有什么关系不成?

周少瑾缩了缩肩膀,心里却有些害怕起来。

他们得想办法快点离开这里。

若是让秦管总发现了,可能事情会比她想像的更糟糕。

但秦总管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实在是不敢动弹。

还好去水榭那边察看的人很快就回来了:“秦管事,是四房的诣二爷,五房的诺大爷、举大爷和几个同窗在那赌博。至于是怎么走水的,他们也不知道。”

“赌博?”周少瑾听见秦管事冷笑了一声,道,“就说放火的人还没有找到,怕是还在内院里流窜,为了避免几位爷遇到危险,请几位爷暂时到五房的诺大爷屋里歇下,别随意走动,等天亮了,再各自散去也不迟。”然后对身边两个打着灯笼的人道,“走,我们过去看看。四房都发现这边走了水,五房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样子这五房的内务乱得很……”

几个人随着秦总管往水榭去。

周少瑾差点就念了声“阿弥陀佛”。

若是程家的长辈们都这么想就好了。

她觉得这位秦总管看着粗犷,心还挺细的。

不过,这个地方她们也不能再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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