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  第532页

到了京城。

程池亲自去朝阳门接了人进城。安置在了榆钱胡同,又派了商嬷嬷亲自招待常家的人。

周少瑾等人因碍着男女之别不好去拜访,都派了人去给常家舅老太爷请安。

常家的舅老太爷是因为辈份才这样称呼的,实际上他今年也不过三十八岁,两个儿子一个二十三岁。一个二十岁,长孙不过四岁,由乳娘抱着代常家的人来给郭老夫人问安。

周少瑾见常家小少爷白白净净一个精致的小人,看上去和常氏有七、八分相似,十分的喜欢,除了衣裳饰品,还送了常家小少爷一个竹蜻蜓,一个牛皮纸风筝。

常家小少爷非常的喜欢,不一会儿就蹬着脚要下地。

乳娘怎么敢让他乱跑,忙道:“我们家太太身子骨不好。经不起车马劳顿,二爷没有成亲,大奶奶临行前却诊出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好由奴婢带着大爷进京了。失礼之处,还请老夫人不要责怪。”

“这样就很好。”郭老夫人笑着和那婆子应酬了几句,那婆子见常家小少爷已经不耐烦地要和阿宝等人玩了,生怕出什么妖蛾子,说了几句,就抱着常家小少爷出了府。

郭老夫人何尝不知道乳娘在担心什么。

老人家笑了起来,正要和周少瑾说话。有小丫鬟通禀,说袁氏的乳娘过来了。

郭老夫人不明所以,请了袁氏的乳娘进来。

乳娘进来给郭老夫人磕了头,看了屋里的一眼。

周少瑾起身就要走。

郭老夫人却留了她。道:“这府里你主持中馈,你也应该听听。”

袁氏的乳娘不禁看了周少瑾一眼,见屋里没有了其他人,这才道:“夫人和大爷置起气来,夫人取了家法要打大爷,大爷也不躲不闪的任夫人打……”说到这里。她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郭老夫人眉头微蹙,道:“你们家夫人又做了些什么?”

乳娘不由汗颜。

在婆婆眼里袁氏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乳娘不由为袁夫人伤心。

她低声道:“这次可不关太太的事,是大爷,说什么不考庶吉士了,等韫大爷的周岁礼过了之后就要谋求外放了……我们家夫人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不参加庶吉士的选拔,就意味着放弃留在六部观政,放弃了进入翰林院为官。

朝廷中素来有“非翰林不可入阁”的做法,他等于是放弃了之后做大学士的机会。

袁夫人不气得半死才怪。

郭老夫人忙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午时三刻。”珍珠道。

程泾要下午申时才下衙。

郭老夫人站了起来,道:“快,服侍我穿衣,我要去趟杏林胡同。”

第五百五十七章 外放

杏林胡同,并不像大家想像的那样鸡飞狗跳墙。

外院除了大门口当值的男仆全都不见了踪影,内院当值的丫鬟婆子个个都躲在墙角,而内院的书房里,程许和袁氏对峙而立,一个满脸冷漠,一个目露寒光,如乌云盖顶,气氛非常的压抑。

院子外面有风吹过,门口种着的白玉兰籁籁作响,花瓣晶莹剔透的随风摇摆,春意盎然。

袁氏“啪”地一下丢了手中的戒尺,泪珠滚滚落下:“我这是做得什么孽啊!十月怀胎把你生了下来,辛辛苦苦地把你养育成人,好不容易案首、解元的一路读过来,临到了最要紧的一步,你却给我考了个进士回来。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可你是儿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好,我忍了。你不寻思着给我好好地在家里看书,考个庶吉士回来,竟然跟我说不参加庶吉士的选拔?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程家对你的栽培?对得起你祖母对你的寄望?对得起你父亲对你的期盼吗?我就是养个猫啊、狗啊的我不舒服的时候还知道在我床头叫几声呢?你呢?这么多年了,您除了和我打对台,你除了气我,你还做了些什么?早知道这样,我去求什么医,问什么药啊?我还不如一开始就把你掐死算了!也免得到了今天让我丢人现眼,没脸出门!”

程许什么也没有说,慢慢地跪在了袁氏的跟前,低声道:“娘,是我对不起您,让您脸上无光了。您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好了!我已经去过吏部王侍郎那里了,他答应等庶吉士考完了就帮我谋个外放的差事……”

“你给我闭嘴!”袁氏四处张望,捡起了那把戒尺,可到底还是想让程许回心转意,没有像刚才那样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打,“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程许却像没有看见似的,垂着眼睑。自顾自地道着:“娘现在身体还好,父亲也正是仕途得意之时,正好二姐这几年要在京城陪着二姐夫读书,我外放之后。娘和爹爹身边有人照顾,等过几年,我年纪大了,您和父亲也老了,我再接了二老去和我团聚。给您尽孝……”

袁氏跳了起来。

硬得不行,软得也不行!

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这不孝子!你要是不去考庶吉士,我就去告你忤逆!”袁氏气急败坏地道,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程许听着眼底闪过些许的悲凉,低声道:“娘,您总是这样。从小到大,我只要不听您的,您要么就威胁我说要去告诉父亲,让父亲来教训我;要么就哄着我给买我想要的笔墨纸砚,甚至风筝双陆。您难道就没有想过好好地听我说说我想干什么?或是不要威胁或是哄骗我。好好地和我说说话吗?”

袁氏惊愕地望着程许。

程许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道:“您要我读书的时候是这样,要我考案首、考解元的时候是这样,就是娶妻的时候……也这样……您是我的母亲,哪有儿子不听母亲话的?您就不能好好地和我说说话,不要总是喊打喊杀的好吗?”

袁氏震惊地望着程许,好像第一次看见他似的,喃喃地道:“你这是在怪我!你没有考上状元,你这是在怪我……”

“娘!”程许很是无奈,道。“我没有怪您!考不上状元,那是我不好,与您有何关系?我怎么会怪您?我只是不想您总是拿这拿那当借口,说到底不过是想让我三元及第给您争光。这也没什么,儿子能给母亲争光,也是件体面的事……”

袁氏根本听不进去,嚷道:“你要是没有怪我,为什么不去考庶吉士?”说到这里,她拉住了程许的手。低声下气地道:“嘉喜,您就听娘这一回好不好?只要你考上了庶吉士,娘再也不管你的事了,好不好?娘说到做到……”

程许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答应了这一回,还有下一回。

每次都这么说。

实际上只要他没能达成母亲的意愿,他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只是这一次,母亲对他动了手。

是不是因为知道言语已经对他没有了作用。

是不是就像四叔父说的那样,考中了进士,可以做的事很多。

他不想再呆在京城了。

不时地看到周少瑾那洋溢着幸福的明亮笑脸。

和他在一起时的那种小心翼翼、警惕防备如同两个人。

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让他觉得京城空气都是压抑的。

他想离开这里,再也不去想那些爱恨情仇。

像个男子一样,做一方的父母官,为一方的百姓谋福祉。

也许,他就能慢慢地把心里中的痛苦都宣泄出去。

他也就平静下来了。

“娘!”程许阻止道,“您别说了。我主意已定。不参加庶吉士的选拔,外放为官。您就听我一次好了……”

“嘉善,嘉善!”袁氏苦苦地哀求程许,“你不能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考不中庶吉士,就不能进翰林院,不能在六部观政,就算你再有本事,就算你再厉害,你也不可能做到大学士。就像你四叔父,那样精明能干的一个人,最终还不是只能在都察院里干着,最终做个正二品的左右都督史就到了顶了。你可不能犯那他那样的糊涂啊!”

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程许在心里暗暗地道。

有温柔可人的妻子,有聪明伶俐的儿子,天下间还比这更好的事吗?

程许不为所动。

袁氏看着他这副漠然的样子,不由勃然大怒,道:“你是什么意思?”

程许求她:“我已经长大了,我的事,您就别管了!”

“你这是在嫌弃我管了你?”袁氏睁大了眼睛,看着儿子的表情既悲伤又震惊,“可如如果没有我,你有今天吗?你刚会开口说话,我就开始告诉你认字。你刚刚会拿筷子,我就告诉你写字。你考府试的时候,我守在门外等你出来;你考乡试的时候,我千里迢迢地从京城给您弄来时文。可你倒好,因为一个周少瑾就给脸色我看,和我置气、疏远我,结果呢?好好一个三元及第被你给弄没了不说,居然还要外放?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不是,你是不是现在还想着那个周少瑾……”

“娘!您闹够了没有!”程许面有薄怒,“您说我就说我,提别人做什么?大家好好的各过各的日子,您这样说有意思吗?您嫌这个家还不够乱吗?”

他的话激怒了袁氏。

“好啊!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她!”她自周少瑾嫁给了程池之后就一直压在心底的怒气如火山般地暴发了,她恨恨地道,“难怪你不听我的话?难怪你要恨着我?原来都是为了她!今天我们母子既然把话说到这里了,我也就实话告诉你,从前到尾,我就没有打算让周少瑾做我儿媳妇,我当初之所以答应你只要你好好地参加乡试,我就如你的心愿帮你娶了周少瑾,那也不过是为了稳着你,让你好好考乡试罢了。她那克父克母的女子,想也别想做我的媳妇……”

程许想到小时候自己摔了一跌被母亲温柔地抱在怀里哄着的情景,想到母亲笑盈盈地坐在一旁看他描红的情景,想到半夜醒来母亲在灯下给批改功课的情景……他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当初他不是没有怀疑,不是没有想过去质问母亲,可正如祖母说的,事已至此,他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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