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敬那胖壮公子道:“现在知道我怎么收拾你了?再敢瞎眼马蜂似的乱撞,我让我哥打断你的猪腿!”
胖壮公子还想骂骂咧咧,船尾的顺哥儿抓起船上的一个莲蓬朝他砸去,正好砸中他的脑袋:“闭嘴吧,知县大人的船你也敢抢,活腻歪了是不是?”
胖壮公子捂着挨了一莲蓬的脑袋,震惊地看向船头。
谢郢冷冷看他一眼,朝赵宴平使了个眼色。
赵宴平不再理会这些混人,跳上船,示意阿娇与妹妹都先去船篷里坐。
船夫继续撑船往前行。
两岸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但那些都与赵宴平等人无关了。
船篷里摆了两张小桌,四人分男女落座,赵宴平向谢郢介绍道:“小人之妾大人已经见过了,这个是我二妹沈樱,平时家里对她过于宠惯,养了一副不肯吃亏的脾气,言行无状,让大人见笑了。”
沈樱瞪他道:“什么叫言行无状?他撞我在先,我骂他还有错了?”
赵宴平训斥妹妹:“大人面前,不得无礼。”
沈樱瞥眼温润如玉的知县大人,轻哼一声,扭头看向另一侧河岸。
阿娇轻声向谢郢解释:“大人,我们姑娘平时不是这样的,刚刚真是被人气到了,才……”
谢郢摆摆手,笑道:“无碍,那几人冲撞沈姑娘在先,确实该骂。”
终于有人替她说话了,沈樱再次幽怨地斜了一眼兄长,然后站起来,朝谢郢拱拱手:“方才多谢大人拉我一把,不然我就惨了。”
谢郢垂着眸子,微微一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姑娘请坐。”
沈樱便坐了回去。
谢郢却起身,对赵宴平道:“棚中狭窄视野有限,外面还能看到灯影星河,我去船尾看看,赵兄你们自便。”
赵宴平也要跟他去。
沈樱美眸一转,抢着站了起来,朝兄长眨眼睛:“大哥难得陪小嫂出门,你们在里面赏景吧,我也去外面喘口气。”
说完,沈樱转身,示意谢郢快走,她笑着跟在后头。
赵宴平抓住妹妹的手腕:“姑娘家怎好抛头露面,你……”
沈樱推开他的手,瞪着眼睛道:“今晚七夕,外面出来玩的姑娘们还少吗?再说我穿成这样,岸上谁能看出来我是姑娘?让你陪小嫂就陪小嫂,我已经是大人了,用不着你管。”怕兄长纠缠,沈樱加快速度,从谢郢旁边挤了出去。
赵宴平眉头紧锁。
谢郢同情地朝他摇摇头,笑着跨出船门,反手放下帘子。
第69章
赵宴平站在船篷里, 左右为难。
这是谢郢赁的船,哪有他与阿娇反客为主待在船篷里的道理,可是大人已经让出地方了, 他再追出去纠缠, 未免太显生疏,更何况还有一个任性的妹妹在。
想到妹妹今晚的表现, 赵宴平眉头紧锁。
其实他与沈樱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一年见几次面而已,赵宴平看到的沈樱,虽然偶尔有些小任性, 但她天资聪颖。那胭脂铺子是沈家老姑奶奶留下的, 原来只是个小铺子,卖的全是村里人用的便宜货, 是妹妹自学成才, 根据一些书中古方自己研制出了今日卖的好胭脂。
沈樱从十二岁起就开始经营胭脂铺子,还经营得有模有样, 赵宴平一直都以这个妹妹为傲, 认为妹妹沉稳懂事, 生气跑到城里的那几次也全是沈文彪夫妻欺人太甚。但就在今晚, 赵宴平亲耳听见妹妹骂人, 亲眼目睹妹妹在谢郢面前失礼, 赵宴平忽然意识到, 沈樱其实还是个小姑娘, 还有的是需要他操心的地方。
“官爷,不如咱们也出去吧?”阿娇走过来, 低声商量道,人家的船, 让她单独与官爷坐在里面,阿娇也怪不自在的。
赵宴平想了想,让阿娇稍等,他挑开帘子,对谢郢道:“大人,我们去船头坐,大人有事随时吩咐。”
谢郢闻言,正要训赵宴平两句,赵宴平却飞快朝沈樱使个跟过来的眼色,放了帘子。
沈樱一人坐在船尾西侧,收到兄长的眼色了,可她不想妨碍兄嫂增进感情,便仍坐在原地,背对谢郢主仆,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岸边的铺子与行人。
赵宴平等了一会儿,猜到妹妹不要来了,他摇摇头,带阿娇去了船头。
阿娇小声道:“留姑娘与大人在一起,会不会不合适?”
赵宴平道:“无碍,大人乃守礼之人,只要小樱别去叨扰大人,大人不会理睬她。”
阿娇回忆与谢郢打过的几次照面,深以为然。
两人坐到了船头,并肩挨着,赵宴平肩背宽阔,恰能将阿娇挡在自己的身影里,撑船的船夫便是往这边看,也只能看到赵宴平冷峻的侧脸。
阿娇偷瞄身边的官爷,忽然觉得,哪怕官爷沉默寡言,两人无话可说,能够这么静静地坐在一起,一起欣赏倒映着灯光的流水,一起听着岸上的人语喧哗,竟也有种淡淡的温馨与甜蜜,就像话本子的结局一样,岁月静好。
赵宴平也很少有机会可以这样陪着阿娇。平时他早出晚归,回家后便是擦身、吃饭,忙完天也差不多黑了,有时会看书,有时直接睡觉,便是阿娇坐在他对面一起看书,赵宴平也不好盯着她看。
如今,除了陪她,赵宴平没有任何事情可做。
阿娇看着船下的水景,赵宴平余光慢慢地移到了她脸上。乌发高束,她白皙的侧脸与脖子完全露在了外面,当乌篷船从枝叶茂密的柳树下划过去,商铺前悬挂的灯笼光晕倾洒过来,灯光下的垂眸浅笑的她,美得不似凡人。
“官爷你看,那里好像有鱼。”阿娇突然朝水中指了指,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
赵宴平看过去,可心思却不在鱼上面。
平心而论,阿娇这样的姑娘,貌美纯良知书达理,如果不是父母双亡经历坎坷,怎么可能给他一个粗人做妾,偏她吃多了苦,把他当成靠山倚仗,他对她稍好一些,她便欢喜满足,心甘情愿给他做妾,伺候他吃穿,伺候他过夜。
赵宴平怜惜她,偶尔也感觉不真实,仿佛总有一天,阿娇会离开,回到他遥不可及的地方。
船尾,谢郢盘腿而坐,手里摇着折扇。
天已经彻底黑了,夜幕上繁星点点,只是这江南的星星似乎远了些,看着不及京城的星星明亮。
顺哥儿悄悄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谢郢看向顺哥儿。
顺哥儿朝对面沈樱那边扬扬下巴,悄声道:“大人,赵爷身边怎么都是美人,妾是美妾,妹妹也这么漂亮。”
谢郢没有看沈樱,但脑海里有沈樱的脸,肤白若雪,明眸皓齿,确实是个美人。
“自古江南出美女,并不稀奇。”谢郢低声道,宫里很多妃子都是江南出身。
顺哥儿又想到了赵宴平丢失的妹妹香云姑娘,不禁感慨道:“幸好这位沈姑娘的爹有钱,养得起她,不然长成这模样,也不是好事。”
谢郢让他闭嘴,河面风大,话音吹到赵宴平耳中,岂不是坏人心情?
乌篷船沿着河面行驶,路程过半,赵宴平让沈樱去船篷里陪阿娇,他过来与谢郢、顺哥儿坐谈。
“小嫂,如果我没来县城,今晚大哥就可以专心陪你了,你会不会嫌我碍事?”
沈樱挨着阿娇坐下,亲昵地靠着阿娇的肩膀,手也拉着阿娇的小手。
她在沈家沟长大,父亲为她请了女先生,沈樱读过书,心变大了,与沈家沟那些小小年纪就开始为家里干活、或是一心考虑婚嫁的同龄姑娘没有话聊,家里也没有姐妹,可以说,小嫂阿娇是沈樱遇见的第一个她想主动结交的女伴。
阿娇笑道:“怎么会,出门玩就是要人多才热闹,我若只想让官爷陪,平时也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晚。”
沈樱突然有点好奇:“我大哥对你好吗?他那么冷冰冰的人,我都想象不出他平时如何与你相处。”
阿娇轻笑,低低地告诉沈樱她与官爷相处的方式。
沈樱吃惊道:“就这样?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这也叫夫妻?”
阿娇垂眸道:“不是夫妻,我是妾。”
沈樱的重点不在这里:“大哥这么冷淡严肃,小嫂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她看得出来,小嫂待大哥柔情蜜意的,是真心的喜欢,沈樱还以为大哥私底下对小嫂也很温柔,会说甜言蜜语呢!
官爷当然也有不冷淡的时候,但那些都不适合说出来,阿娇咬咬唇,反问沈樱:“姑娘以为夫妻该是什么样子?”
沈樱仔细想了想,道:“夫妻啊,当然是他温柔待我,我体贴待他,在一起的时候无话不谈,分开了彼此思念,除了爹娘兄弟姐妹,夫妻便是世上最亲的两个人,无论发生什么,都拆散不了他们。”
阿娇心想,按照沈樱姑娘所说,光“无话不谈”这条她与官爷就不满足了。
“姑娘说的这种也很好,但我能遇到官爷就知足了。”阿娇轻声道。
沈樱看看她,都忍不住嫉妒兄长了,冰块儿石头似的,祖坟冒青烟了白得阿娇这等美人做妾,关键是阿娇还本本分分,从不仗着美色作妖。就赵老太太那脾气,换成沈樱,赵老太太敢惦记她的生意,沈樱非要当面骂她……
算了,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沈樱不跟赵老太太计较!
两人过了些悄悄话,不知不觉这段游河之旅就结束。
上岸后,谢郢与赵宴平告辞,带着顺哥儿走了。
赵宴平惦记着教训妹妹,也没心思多逛,护着阿娇、沈樱回家。
赵宴平让阿娇先回屋,他去西屋,语重心长地告诫沈樱要克制自己的小姐脾气,被人欺负了可以理论,一个姑娘家怎能出言不逊,逞了一时口舌之快,传出去却影响名声,女子终归要嫁人,不能像那些公子哥儿一样任意妄为。
沈樱听得心烦:“大哥怎么越说越像我爹了,我还以为你年轻,能懂我的心情。”
赵宴平沉声道:“长兄如父,你做错的地方,我本该纠正你。”
沈樱一头趴到赵老太太的床上,闷闷道:“行了行了,明一早我就回去,随便挑个男人嫁了,免得留在娘家碍你们的眼。”
这种态度,根本就是没听进去!
赵宴平还想再说,沈樱突然坐起来,指着门口叫他出去,她要睡觉了。
赵宴平只好先退了出去。
他回东屋的时候,眉宇间仍残留几分烦恼。
赵宴平想起妹妹似乎与阿娇很亲,便提醒阿娇多帮忙劝劝。
阿娇坐在窗边做绢花,官爷刚开口的时候她听得很认真,后来干脆低下头,一边做绢花一边听,灵巧的小手半刻也未停。
等赵宴平终于说完了,阿娇不赞成地道:“姑娘哪里不懂事了,明明是那些公子哥欺人在先,姑娘差点掉进水里,骂他们两句怎么了?官爷也真是的,当着大人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