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就看到了男装打扮的沈樱。
沈樱朝兄长笑笑。
阿娇则注意到官爷手里提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放到屋里去。”进了院子,赵宴平将包袱递给阿娇。
阿娇去东屋了,赵宴平皱眉问目光躲闪的妹妹:“又与家里置气了?”
以赵宴平对这个妹妹的了解,每次她在沈家受了大委屈,才会一气之下跑来城里过夜。
沈樱就知道瞒不过兄长,指指东屋,她嘘了嘘:“你小点声,我没跟小嫂说,不想让她担心。”
赵宴平低声问:“到底出了何事?”
沈樱嘟嘴,对着夕阳抱怨道:“我爹都没着急将我嫁出去,我那位老嫂子着急得不行,今天介绍一个歪瓜,明天介绍一个裂枣,我不去相看,她还嫌我不知道感恩,可谁不知道她就是想我快点嫁人,他们夫妻俩好占了胭脂铺子?”
赵宴平与沈文彪夫妻打过交道,沈文彪四十岁的人了,因为年龄相差太大,沈文彪根本没有把沈樱当妹妹,对沈樱、母亲一个态度,认为母女俩是来沈家白吃饭的,认为沈员外给母亲妹妹的每样东西,都是从他手里抢去的。
“他们催你,你爹什么态度?”
沈樱低头,烦躁道:“我爹都依着我,可他年纪大了,哪里吵得过我老嫂,我宁可他装糊涂别搀和,也不想看他被我老嫂气出个好歹,现在好了,我出来喘口气,家里也可以太平太平。”
赵宴平拍拍她肩膀:“别烦,实在不行,搬过来住,大哥替你做主。”
沈樱突然来了精神,挑眉道:“我偏不,他们越想要我的铺子,我就越要赖在家里,这个家说到底还是我爹的,他们想管我,做梦!”
小姑娘斗志满满,赵宴平看着妹妹走进去的背影,冷峻的脸上却掠过一抹复杂。
沈员外确实可以给妹妹撑腰,可沈员外与祖母一个年纪,还能撑多久?
沈樱来了东屋,挑开帘子,就见阿娇提着一件灰色的布袍,一脸不解。
“这是谁的袍子?”沈樱奇怪问,这么小,肯定不是兄长的。
阿娇也正疑惑呢,刚刚她打开官爷的包袱,里面装的就是这件布袍,小小的一件,官爷肯定穿不下,给隔壁的表哥朱时裕穿还差不多。
阿娇一边想,一边还将袍子往自己身上比了比。
沈樱见了,恍然大悟,笑道:“我知道了,这是大哥专门买给小嫂的,今晚大哥要带小嫂出门,小嫂太美,若是穿着女装,肯定会引得众人围观,徒添麻烦。”
阿娇一怔,再看男装打扮的沈樱,她突然意识到,可能真的被沈樱猜对了!
沈樱识趣地先去了西屋。
阿娇托着袍子坐在床上,等官爷进来后,阿娇红着脸问:“官爷,这是给我买的吗?”
赵宴平点头,将洗脸盆放在架子上,背对阿娇道:“你整日闷在家里,该出去走走了。”
他声音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寻寻常常的琐事,可这哪里寻常呢,阿娇只是一个小妾,他居然愿意陪她出去逛。
阿娇惊喜极了,比收到他送的话本子还喜。
趁官爷在用巾子擦脸,阿娇丢了袍子,小跑着来到他背后,张开手臂抱住了那窄瘦的腰。
赵宴平身体一僵。
她的小脸贴着他宽阔结实的后背,无比满足地道:“真好,官爷对我真好。”
赵宴平就笑了笑。
第68章
既然晚上要去河边游逛, 今日赵家的晚饭吃的很早,停筷后夕阳还一片灿烂。
阿娇去东屋里换衣裳。
穿好了,阿娇站到镜子前, 越看越喜欢。官爷不愧是县城几十年里最出色的捕头, 都没有给她量过尺寸,光靠眼睛便将她的肩宽身高估测得八九不离十, 挑的这件袍子仿佛为她量身定做一样,不长不短不胖不瘦,腰带一系,竟也能显出阿娇纤细的腰身。
就是颜色太灰了, 没有沈樱姑娘的竹青袍子好看。
大抵男人们都不懂穿衣打扮吧, 反正官爷有这份心,阿娇已经很满足了。
用布带将一头乌黑长发都绑在头顶, 做男儿发髻, 阿娇再看镜子,竟也觉得陌生起来。
阿娇扭扭捏捏地走了出去。
赵宴平、沈樱都在院子里站着了, 翠娘也很想去, 可家里必须留一人看家。
赵宴平面朝门口, 沈樱瞥见阿娇, 笑着扯了扯兄长的袖子, 让他回头。
赵宴平侧身往后看, 看到一个白皙俊秀的单薄少年, 柳眉杏眸, 姿色竟不输她女装打扮。
鬼使神差的,赵宴平想到了老太太对他的误会, 坚信他喜欢什么俏哥儿。
阿娇现在的模样,不正是老太太口中的俏哥儿?
赵宴平收回视线, 神色寡淡:“出发吧。”
阿娇见官爷丝毫不在意她的扮相,便也没什么不自在的了,官爷走在前头,她与沈樱并肩跟在后面。沈樱擅言辞,有她在,阿娇觉得很舒服,否则就她与官爷,官爷沉默寡言,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走路,多没意思。
穿过一条街,就来到了庆河边上。
今日庆河两岸格外地热闹,家中有闲钱的百姓们都出来下馆子了,游人之多,不少饭馆外面居然都排起了长长短短的队伍。阿娇更好奇自己的生意,牵着沈樱往棚子那边走,这时赵宴平便默默地退到两人身后,方便照应。
让阿娇笑眼弯弯的是,棚子的生意也非常火爆,摊前站了好多年轻的妇人与妙龄少女,郭兴、秋月忙着招待客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小嫂这帮手找的好,我看你以后每个月都直接定一千盒胭脂好了,八月中秋连续三晚不设宵禁,九月有重阳,且入秋开始到明年夏天之间,都是卖胭脂的旺季,一个月六百盒未必够用。”沈樱替阿娇分析道。
阿娇也是这么想的。
沈樱还建议阿娇赁个大点的铺面。
赵宴平忽然道:“租铺子不急,棚子够用且先用着,不是每晚生意都像今日。”
阿娇也习惯循序渐进,听他的。
沈樱缩缩肩膀,觉得兄长太谨慎了。
“要坐船吗?”岸上游人太多,摩肩接踵,赵宴平既担心有人手脚不老实占阿娇的便宜,又要担心妹妹,觉得还是坐船逛逛更合适。
阿娇、沈樱同时点头。
赵宴平便带着她们朝前面一处停船点去了。
每逢节日,什么生意都是水涨船高,平时二十文钱便能包一条小船沿着庆河在县城里面的河段游个来回,今日七夕,船夫竟然坐地起价,一口气喊了一钱银子,但也无奈,想坐船的人太多了,尤其是一些少男少女,宁可掏五钱银子,也抢着要赁那种带棚子的船!更气派的大船,租金可达一两!
“太贵了,咱们还是走走吧。”阿娇舍不得坐船了,一钱银子,她卖五盒胭脂才能赚这么多!
赵宴平看了她一眼。
三两一套的书她都敢买,他还以为阿娇生意好了人也变得大手大脚了,原来只是舍得为他买书,吃喝玩乐便又想节俭?
赵宴平直接朝行过来的一条空船招招手。
结果他要赁船的时候,身后突然挤出来一对儿年轻的男女,年轻的公子穿着绸缎,见周围没有更好的船,他嫌弃地丢给船夫一锭碎银,马上就要坐船。船夫颠颠那碎银,至少有一两,高兴地眉开眼笑,毫不犹豫地撇下了赵宴平。
赵宴平皱皱眉,但也没有说什么,继续等其他船。
这时,一条乌蓬小船划了过来,船篷打开了窗户,隐约可见里面有人。
赵宴平移开视线,观察后面的其他船只。
乌蓬小船却朝这边靠了过来,船篷里探出一个脑袋,笑着喊赵宴平:“赵爷也来游湖吗,这么好的日子,怎么没在家里陪我那位娇滴滴的小嫂子?”
顺哥儿挤眉弄眼地对岸边的赵宴平道。
他没注意到男装的阿娇,知县谢郢透过窗户瞧得清楚,从后面轻踹顺哥儿一脚。
顺哥儿这才认出阿娇,尴尬地跑出船篷,去船尾面水思过。
谢郢走到船头,招呼赵宴平道:“赵兄不介意的话,上来一起同行吧。”
赵宴平谢绝道:“怎好打扰大人雅兴,今晚船多,我们再等等就是。”
谢郢笑道:“那可有的等,我本想赁条一钱银子的小船,等来等去等不到,这才浪费银子赁了这个,赵兄与小嫂上船同行,我的银子花得更值,不然真是破费。”
堂堂侯府公子,岂会在意五钱银子,不过是真诚相邀罢了。
赵宴平不好再推辞,道了谢,等船夫停好船后,他正要扶站在旁边的阿娇、妹妹先上,就在此时,身后又来了一伙年轻人,以为谢郢要下船,其中一个公子急着与赵宴平抢船,往前一挤,站在最外侧的沈樱便被他挤得朝水里跌去!
阿娇都没反应过来,赵宴平被她挡着,伸手也没抓到沈樱!
倒是沈樱受惊之后,本能地朝斜前方的船舷跨去,一只脚踩在了船舷,大半个身子仍然位于船外,眼看就要掉进水中,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里一拉,沈樱惊慌失措,一头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谢郢刚刚只看到了赵宴平与阿娇,并未多留意旁边的年轻小公子,此时出手相救也未多想,然而就在沈樱撞到他胸口的瞬间,异样的柔软让谢郢猛地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什么小公子,分明又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
谢郢及时扶稳陌生姑娘的身形,往后退了两步。
沈樱跑来县城便是因为在家里受了气,好不容易随兄嫂出门游玩心情好了些,却又差点被人撞到水里。两重怒火一起烧了起来,沈樱暂且顾不得向恩人道谢,回头就朝岸边撞他的那位胖壮公子发作起来:“急什么急,急着去死是不是?今日我没掉到水里算你运气好,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一开口,声音又甜又脆,这下子,大家都发现她是姑娘了,还是一位俏生生的姑娘。
胖壮公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色眯眯地盯着沈樱:“收拾我?小姑娘准备怎么收拾我啊,不如我随你一起登船,让你好好收拾收拾?”
与他一起来的那帮子狐朋狗友纷纷笑着起哄。
笑声未落,将阿娇扶上船的赵宴平突然折回来,沉着脸,一声招呼也没打,直接一脚踹在那胖壮公子的后腿,胖壮公子反应不及,更没有沈樱的灵活,圆鼓鼓的身子“扑通”砸进水里,溅起好大的浪花!
河水有一人多深,胖壮公子会些水性,冒出头来朝赵宴平破口大骂。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纷纷撸起袖子,扑上来要将赵宴平也推进去。
赵宴平一手攥住一人的领子,同时丢下水,转身再将一人踹回了路上。剩下几个见他如此厉害,顿时不敢再往前冲。
沈樱看着水中挣扎的三人,怒气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