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春闺  第170页

新攒下一份家业,绝不会让孩子来我王家受苦。”
好一个精明的商人,赵宴平怒道,“你既然自知无颜认他,为何还有脸让他把亲生骨肉交给你抚养,让他承受父子分离之苦?王遇安,你可知道,本官夫妻已经为昭哥儿找到了一门好婚事,月底便要相看,可被你们夫妻一闹,昭哥儿颜面尽失,这门好婚可能都要毁了,你竟然还惦记向昭哥儿讨要孙子?”
王遇安听了,又悔又慌,却也悲凉,“大人是要我们王家断了香火吗?”
赵宴平道,“你既已招婿,何来断了香火?再不济你年富力强,纳妾生子也来得及,本官只是提醒你,真想做个好父亲,就不要拉昭哥儿下水闹得两败俱伤,除非你言不由衷,根本不希望昭哥儿出人头地。”
王遇安一边落泪一边摇头,儿子高中探花,多大的能耐,他岂会将他往泥潭里拉?如果不是一切发生地都太突然,如果不是邹氏擅作主张没有给他深思熟虑的机会,他最多会找赵家私下商量,绝不会把事情闹得满城皆知。
“昭哥儿不会认你,他守礼清高,最恨欺男霸女之辈。”赵宴平先让王遇安彻底死了认亲的心。
王遇安低着头,早在真相败露时,他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但我可以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赵宴平取出那份文书,让王遇安过目。
王遇安双手捧着文书,只见上面的字铿锵有力,带着一股刚正浩然之气。
赵宴平提出与王遇安做一笔交易。
他借一千五两银子给王遇安,王遇安拿这座三进宅子与昌盛街的铺面做抵押,三年之后,如果王遇安能还清赵宴平一千五百两,契书作废,两家相安无事。如果王遇安三年内无法还清债务,赵宴平会没收王家的宅铺,王遇安一家是死是活都与赵家、孟昭无关,倘若王家继续纠缠,赵宴平可凭这份契书将王家四口下狱。
王遇安看完文书,神色复杂。
赵宴平解释道,“你毕竟是昭哥儿的生父,今日你落魄如斯,又闹出认亲一事,昭哥儿清誉已经受损,倘若你能凭自己的本事重振旗鼓,恢复王家当年的风头,那也不失一段商家美谈,你发达了,昭哥便不会太过被人耻笑。”
父子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孟昭一日都没见过生父,不认亲孝道上也说得过去,但如果王遇安真的被债主弄死,或是王遇安穷困潦倒沦为乞丐,那孟昭继续坐视不理,定会被百姓们诟病凉薄无情。
只有王遇安恢复了体面,这事对孟昭的影响才会降至最低。
赵宴平看着王遇安道,“你若同意,明日本官带银票、知见人过来,与你交换两张房契。”
王遇安惭愧地涕泪横流。
赵家的情况他多次有所耳闻,赵大人是清官,从先帝那里买大宅子花光了所有积蓄,过得捉襟见肘,赵大人都得从官署收废纸练字。后来先帝赏了赵家一千两,但没多久赵大人就回乡丁忧了,这些年的俸禄能攒多少,又才嫁了女儿,这一千五百两可能是赵大人的全部积蓄。
但为了昭哥儿,一千五百两银子啊,赵大人说借就借给他,眼睛都不带眨的。
生父、养父又有什么关系,有赵大人这样的父亲,儿子不认他,他服!
“大人放心,三年内草民一定混个人样出来,等草民还清您的银子,草民便带一家人离开京城,绝不再给您与昭哥儿添半分堵!”
赵宴平也是查过王遇安年轻时的本事才做出这个决定的,王遇安能做到自然好,王遇安做不到,他与昭哥儿愿意出一千五百两支持王遇安,也算仁至义尽了,没人能再诋毁昭哥儿半个字“不孝”,届时他再把收上来的王家宅铺赁出去,早晚都能还了宣和帝的银子,补上家里的账。
花笔银子换昭哥儿心安,值。

第178章 后记12
赵宴平在王家待了一个时辰,就善后这件事事无巨细地都向王遇安交代清楚了,王遇安也发誓会配合。赵宴平听他思路清晰,连他一时没能考虑到的也能补足,应是诚心想要弥补昭哥儿,放了心,赶在宵禁之前回了吉祥胡同。
他回来地太晚,阿娇与孩子们早吃过饭了,她让小儿子先去睡觉,与孟昭、初锦一起等着丈夫归来。
邹氏清早去皇城前拦路认亲,这事已经在消息灵通的官户人家传开了,初锦心系哥哥,与卢太公等长辈打了招呼,今晚要在娘家住,本来卢俊也想跟着她住下的,初锦丈夫在场怕哥哥多添顾虑,早早将人撵走了。
孟昭在翰林院时收到父亲的信,信中父亲让他下值后直接回家安抚母亲,王家的事父亲会查探清楚。父命难违,孟昭心情复杂地回了家,将事情经过如实地告诉了母亲。
阿娇白日里已经听到风声了。
作为一个养母,阿娇自然担心儿子会不会抛弃她回到亲生父母身边。阿娇刚收养孟昭时,孩子才一岁不到,她当初的动机也是想有个孩子给自己养老,同时继承孟家的香火。但十八年下来,阿娇早忘了那些动机目的,在她心里,孟昭与初锦、赵一模一样,都是她的命根子心头肉,哪怕孟昭文不成武不就,哪怕孟昭整日给她惹是生非,阿娇还是会管他教他试图将儿子拉回正道。
她不需要孟昭给她任何回报,只要儿子健健康康平安顺遂。
如果王家是个好去处,如果王家会对孟昭好,如果孟昭愿意回去,阿娇便是再不舍,也会放儿子认祖归宗。
阿娇抱着这种心情,派郭兴去外面打听王家的情况。
等郭兴气喘吁吁地回来,告诉她昭哥儿所谓的生父是个落魄的玉石商人,确确实实因为欠了一千两银子被债主抓了,嫡母邹氏是个容不得人的悍妇,凡是府里有怀孕的通房都会被她陷害,昭哥儿所谓的生母就是因为惧怕邹氏才偷偷生下孩子再送给旁人抚养的,阿娇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她绝不会让她的昭哥儿回到这样的生父嫡母身边!
好好的探花郎,凭什么要被这样的人家拉进污潭?
“昭哥儿,无论外面闹出什么事,除非你自己真心不想再认我这个娘,不想再认你爹,否则谁也别想把你从娘身边抢走,便是全京城的人都拿血脉孝道来压娘,娘也不会听他们的!”
孟昭回来后,这便是阿娇对长子说的第一句话。
孟昭跪到母亲面前,红着眼眶道,“儿子从记事起就只有一个娘,除非娘先不要我,儿子绝不会离开娘身边。”
阿娇哭着抱住儿子,她既养了孟昭,就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扔了他!
赵宴平一回来,就被阿娇、初锦围住了,孟昭安静地站在椅子旁,一双清墨似的眸子无声地注视着父亲。
赵宴平关上厅堂的门,一手握住阿娇紧张颤抖的手,视线掠过女儿焦急的脸,然后看着长子道,“我审过了,昭哥儿的确是王遇安的骨肉。”
孟昭闻言,垂下眼帘,一只手握成了拳。
在他第一次明白养子是什么意思时,孟昭有想过生父生母是什么人。这世道抛弃女婴的人家很多,但丢掉一个健康男婴的少,孟昭便忍不住猜测,也许他的生父生母有什么仇家,为了不连累他,所以才将他送到了灵山寺下。
这是小小的孟昭幻想过的最让他好受的一种可能。
可是今日,他的嫡母突然出现,告诉他,他只是一个因为内宅争斗被抛弃的庶子。
赵宴平先快速解释了长子的具体身世,生父是王遇安,生母是当年王家一个小丫鬟,因为不知道孟昭是否想认那个身不由己才生下他的生母,赵宴平暂且只用丫鬟代替,并没有提及孟昭生母姓甚名谁。
孟昭素来温润平和的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也没了。
他竟然连普通的庶子都不如,只是一个禽兽男人酒后欺凌婢女所生出来的孩子,生父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生母也根本不想要他,是被那利欲熏心的外祖父、外祖母逼着生母生下来的,一出生就送去王家还钱了。
他脸色这么差,阿娇心疼得直掉眼泪,抱住孟昭道,“昭哥儿别管他们,你是娘一手拉扯大的,那些人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初锦也从另一侧抱住了哥哥。
赵宴平见儿子还算冷静,接着说了他平息此事的办法。
为了让儿子好受些,赵宴平替王遇安说了一些好话,也是事实,王遇安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孟昭的存在,今日之事全都是邹氏擅自抖搂出来的,王遇安愿意配合赵宴平的计划,说明王遇安对素未谋面的孟昭有几分父子真情,希望孟昭过得好。
孟昭明白父亲的意思,他脸上露出几分轻松,然而心里并无任何好转。
王遇安再如何想补救,都改变不了当年他强暴了一个可怜婢女的事实。
不过王遇安怎么想,孟昭不会认这个生父,不会领他半分情,如果不是父亲拆穿了王遇安、邹氏的谎言,如果不是父亲愿意出一千五百两银子替他善后,王遇安还想把他当傻子糊弄,还想塞一个假生母给他。
扶母亲、妹妹站好,孟昭跪到父母面前,目光坚定地道,“父亲,母亲,你们抚养儿子成才已属不易,如今儿子能独当一面了,无颜再用你们辛辛苦苦攒下的积蓄。儿子已经想好了,儿子不会认他,也不会见他,但儿子的骨血是他们给的,儿子会去找债主商量,由儿子替王家还债,算是还了他的生养之恩,债务还清之时,儿子与王家再无任何关系。”
阿娇又哭又骂,“你这是什么话,你是我跟你爹的儿子,我们替你还债怎么了?再说也不是白将银子给他,是借他的,三年后他还不上,还有王家的宅子铺子收上来,那么好的地段,早晚能把银子都赚回来,你去还债才是白白送银子给他!”
孟昭还想再说,赵宴平扶起儿子道,“我知道你长大了,但在父母眼中,孩子永远是孩子。昭哥儿,你真把这里当家,就听父亲的,明日我带银票去王家签契书,签完这事就算过去了,你继续在翰林院做事,旁人的闲言碎语不必放在心上,只要你能跨过这道坎,谁也奈何不了你。”
他的手搭在孟昭肩上,宽大的手掌衬得十九岁的探花郎肩膀依然单薄。
赵宴平并没有用多大力气,那如山的父爱与关怀却压得孟昭目光模糊。
他咬牙隐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说了,泪便会夺眶而出。
多大人了,孟昭不想再在父母面前哭。
赵宴平明白儿子的感受,握一下他的肩膀道,“明日还要去翰林院,先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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