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场上常有来往的十来户人家外,与蒋家有联婚的几家也齐数到齐。
老太太的娘家周家,大嫂嫂的娘家沈家,二嫂嫂的娘家吴家,大姐姐的婆家冯家,二姐姐的婆家孙家,三姐姐的婆家郑家,连大伯母的娘家陈家也特意从南边派了人来。
欣瑶看着孙家的曹氏带着两个年轻的小媳妇一脸笑意的给老太太拜寿,眼里一片清冷。
她委实有些感叹曹氏的脸皮,按说做下这等亏心事,多少也该笑得收敛些。偏偏这位反其道而行,不仅脸上一片灿烂,连带着嘴上也是妙语连珠。真真是高手啊!
轻絮站在欣瑶后头,低声道:“大奶奶,就数咱们萧府的人最少。”
欣瑶拿起梅花绢扇,半遮半掩道:“你家大奶奶我不是人啊。大奶奶我往这一坐,虽只孤身一人,且就带了你们两个丫鬟,可挡不住气势足啊。”
梧桐,轻絮一听欣瑶这话,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梧桐笑道:“大奶奶可真会往自个脸上贴金!我可看不出大奶奶哪里气势足!”
“傻丫头,气势足不足,不在于人多。”
“在于什么?”轻絮忙问。
“在于什么?这个问题太伤脑筋,你家大奶奶我还没琢磨好。”欣瑶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
身后两人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主仆三人正自娱自乐时,吴氏带着嫡母袁氏及一妙龄女子过来。
欣瑶忙上前朝袁氏曲膝行礼,袁氏忙虚扶一起笑道:“担不起,担不起,四小姐,咱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欣瑶笑着侧过身对吴氏道:“二嫂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不请伯母多来咱们府里坐坐,让我也有机会在伯母跟前请个安,逗个笑什么的。”
吴氏笑骂道:“母亲。您评评理,她自个在萧府过得自由自在的,连娘家都很少回来,倒怪起我来了。”
欣瑶忙挽着吴氏的手,苦着脸道:“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二嫂嫂,我要多回来几次,回回看到母亲与二嫂嫂亲亲热热的在一处,我这盆水啊,很快就变成了醋。还是眼不见为净罢!”
吴氏愣了半天,才总算反应过来,手指着欣瑶笑倒在袁氏的怀里。
袁氏笑叹道:“真真是个巧嘴,这话一点没错。华儿,快来见过四小姐!”
吴氏收了笑。道:“这是我妹妹吴亦华,今年十四岁。”
欣瑶自然知道能让袁氏带出来应酬的只怕是府里嫡出的姑娘,遂放开吴氏,含笑打量道:“看了这个妹妹,我便知道了袁伯母当年的风采,瞧这眉眼,这通身的气派。可不是和袁伯母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
欣瑶这话既夸了袁氏,又夸了袁氏的女儿,把二人乐得跟什么似的。
吴亦华笑着上前朝欣瑶行了礼。欣瑶回了半礼,不消片刻,相互间姐姐,妹妹已叫得亲热。
轻絮。梧桐在后头看得分明,两个对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心里朝大奶奶竖起了大拇指。
吴氏见四妹妹与母亲,妹妹谈笑风生。心里又酸又涩。
嫡母今日把亦华带来,只怕是冲着府里的三爷而来。嫡母已经数次在她耳边旁敲侧击过晨哥儿的事情,言语中也露出想亲上加亲的想法,只是晨哥儿的亲事,哪里是她这个嫂嫂的能作得了主的,说句不中听的,就连老太太也未必能作得了晨哥儿的主。
吴氏不免暗中冷笑一声,同样是吴家嫡出的女儿,凭什么她就得嫁个庶出,而妹妹就能嫁个嫡出。若真是亲上加亲,她这个做姐姐的生生被妹妹压了一头,脸面往哪儿搁,在蒋府又如何立足。
念及此,吴亦芳的脸上便笑得有些个勉强。正强撑着,却见欣瑶悄悄把手挽过来,在她的小胳膊上轻轻拍了两下,她抬起头,入眼的是一双幽静深邃的眸子,正调皮的冲她眨了两下。吴氏如此聪明的人,心里岂有不明白的。她心头一热,垂了垂眼帘,再睁开时,已是笑容满面。
袁氏见这姑嫂俩处得这般好,心中大喜。她早就看中了蒋府的这个三爷,模样好,书读得好,且无一般官宦世家子弟的劣习,又是师从杜博士,还有个厉害的姐姐在后头帮衬,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
更何况她听说这个三爷十四岁了,房里就四个年长的丫鬟侍候着,连个通房也不曾有,放眼京城,如此自律的公子哥儿上哪里去找?若是能牵上这根线,亦华这辈子的荣华富贵是跑不掉了。
蒋欣瑶把这母女俩的心思摸了个门清。一个是想把嫡女嫁进蒋家,一个是心里不想让妹妹嫁进来,偏面上又得顾及着娘家,怕日后招了怨恨。
她暗里叹了口气,心道何时晨哥儿也变成了抢手货,这一个两个的都急着往前凑。
正说话间,却见管家进来回话道:“老太太,男客给老太太贺寿,正在外头候着。”
诺大的厅里突然传出一阵娇呼声,众未婚女子纷纷隐到后头的屏风处,也有胆大的悄悄探出半个头来。
欣瑶着实感叹管家这一句话说得及时,她再与这一对母女应付下去,只怕没多会,便词穷了!
袁氏亲自把女儿送到屏风后头。欣瑶长长舒了口气,她打量一下四周,觉得刚刚这个位置甚好,便拉着吴氏坐下喝茶。
老太太笑道:“都是自家人亲戚,就不必学着老学究避嫌了,快快请进来。”
片刻后,男人们鱼贯而入,诺大的厅堂站满了乌压压的人,打前头的是头发已花白的蒋兴,边上站着个青衣男子,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
欣瑶侧过身朝吴氏看了一眼,吴氏会意道:“叔公家的孙子,名叫蒋元博,这次陪着叔公一道上京,就住在咱们府里。”
欣瑶轻轻“噢”了一声。只见那蒋元博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头,说了些吉利话,才起身。
老太太接过丫鬟递来的荷包,寒喧了几句,亲手递给蒋元博。
接着便是蒋宏建,蒋宏生兄弟俩上前磕头祝寿。
欣瑶见大伯父半年不见,像是又发福了不少,垂下眼敛暗暗偷笑,突然感觉有人在瞧她,忙抬了眼睛,自家男人挤在宾客中,目光戏谑的正朝她看来。
欣瑶见他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表情与旁人格格不入,又见众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前头,一时调皮,偷偷朝那厮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萧寒不由的把手握成拳,装模作样的清咳一声,强忍着笑,眼观鼻,鼻观心,做老僧入定状。
蒋欣瑶挑挑眉,正洋洋得意之际,冷不丁的看到离男人数步之遥的地方,一双深如幽潭的眼眸正目光如炬的看着她。蒋欣瑶一愣,睁大了眼睛细细瞧了瞧,然后微微含笑轻点了一下头,举起绢扇,偏过头去,遮了半边脸。心里暗骂道,这厮怎么也来了?
她不动声色的朝女眷那头寻去,果然,在大嫂的身边,一个丰姿绰约,气度华贵的女子正低头细语。
欣瑶认真的瞧了几眼,才认出女子正是六年未见的张馨玉,只眉眼间少了几许妩媚俏丽,多了一丝稳重老成。令欣瑶称奇的是,与张馨玉说话的恰恰是当年被她痛斥的蒋家三小姐蒋欣珊。
蒋欣瑶轻皱了一下眉头,扯了扯吴氏的袖子,轻道:“大嫂的娘家怎么没人来?”
吴氏不明就里的笑道:“想必是离得太远的缘故。不过沈家二房没来,大房却派了人来,你往大嫂那边瞧,与三妹妹正在说话的是沈家的九奶奶张馨玉,她可是惠文长公主的嫡亲外孙女,今年三月底才成的亲。我与二太太去吃了喜宴。要说这张家也算是极富贵的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每个箱子都塞得满满当当,二太太看了,当时就跟我说妹妹的嫁妆简薄了。”
欣瑶笑道:“咱们家不过是四品官宦人家,何苦与皇亲国戚去攀比呢。”
吴氏凑近了,神神秘秘的低声道:“妹妹,你说张家两朵鲜花,都进了沈家,这沈家也真真是好本事。听说那张馨玉可是定过亲的。”
欣瑶突然发现,古往今来很多东西变了,唯独女人八卦的天性没有变,都长着一颗擅长捕捉绯闻的心。
她朝吴氏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前头正在行礼的人,吴氏轻瞄一眼,冷笑道:“这些都是老太太娘家的子侄,这回来得齐全。”
欣瑶笑道:“三位舅老爷来了吗?怎不见人影。”
吴氏忙低声道:“都没来,就三位舅奶奶带着小一辈的来了。”
欣瑶长长的“噢”了一声,便再没了下文。
此时,一部份男客行完了礼陆陆续续去了前院,欣瑶见自家男人与郑亮并排磕了三个头后,接过老太太手里的荷包,眼光往她这边扫了一下,转身去了前院。
她又凑近了问吴氏道:“二嫂嫂,大姐夫怎么没有回京?”
第七十三回宫中的寿礼
吴氏挪了挪身子,压着声音道:“听说大姑爷在南边纳了一房娇妾,宠得跟什么似的,孩子都已经怀上了。这不,连老太太的寿辰都推了去。”
蒋欣琼今年二十四岁,十六岁嫁给到冯家,为冯家生下一双儿女,如今已八年光景。八年的时光足可以令一个女人青春俏丽的脸庞慢慢布上细纹。
冯思远尚未中举前,房里有两个姨娘,姿色平平,都是从通房丫鬟抬上来的。男人事业未成,女色上免不了看轻些,守着老婆,孩子外带着两房姨娘也就安安份份的过日子。
更何况蒋欣琼大家小姐出身,模样,性子自不必说,难得的是心胸开阔,与公婆,妯娌相处甚好,对那两房姨娘也从无打骂之事。夫妻俩个着实过了几年恩恩爱爱,夫唱妇随的日子。
去年春闺冯思远中了举,走了路子外放到南边做官,南边是冯家,蒋家的地盘,冯知县很快在太仓县站稳了脚跟。江南水乡,富庶之土,才子佳人,多不胜数。没过多久,冯思远便纳了一房美妾进门。
要说这美妾也并非一般人,太仓县首富庶出的女儿。姓黄名莺,年芳十六,长得是柳眉杏眼,袅袅聘聘。更为难得的是这女子人如其名,一口吴侬软语是娇中带柔,柔中带媚,真真是黄莺出谷,鸢啼凤鸣。直把那冯思远迷得的七魂八素,一个月除了初一,十五往正房点个卯外,都余都歇在黄姨娘的屋里。
蒋欣琼大家小姐出身,从小见惯内宅的争斗,手段自然是厉害的,要不然那两个姨娘怎么跟了冯思远这些年,连一年半女都没捞着,不巧的是,她偏偏在这个黄莺身上栽了跟斗。
至于怎么栽的跟斗。吴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到屋里头那个怀了身子的碧苔,只忿忿道:“这天下的乌鸦果真是一般黑的。”
欣瑶紧了紧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她在吴氏耳边轻语几句。
吴氏的脸上很快就有了喜色。她握了握欣瑶的手,半晌才道:“有妹妹这句话,嫂嫂我就放心了!”
欣瑶听了大姐姐的事,一下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