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样,做决定的时候须左思右想,一旦定下了,她反倒坦然了。
当初她之所以对萧寒那厮犹豫不决,很大的原因在于,她从头到尾没真正在意过这人。
换句话说,这厮长得是圆的,是方的,她都没瞧清楚。他在十六那群人中,就像个影子一般的存在。若不是那一日他飞身一跃,把她护在怀里,她甚至不知他还会功夫。
且欣瑶得知萧府除了他祖父,只有萧寒光杆司令一个人,倘若将来她真要带着孩子和离,这萧家可舍得放手?至于萧寒的身世,门第,与杜家的渊源,这些统统不在蒋欣瑶的思考范围内。
若换了旁人对她说那九个字,蒋欣瑶二话不说肯定嫁了。恰恰是因为那纵身一跃的舍命相救,使得蒋欣瑶不得不认真对待这门亲事。
到底是救命恩人,又是一脉单传,在感情上她蒋欣瑶可以自私,可以决绝,可一旦有了恩人这一层身份,事情便有些复杂。
当初她让李妈妈送信,也是想着让这个男人知难而退。哪曾想。他却送来了那样一句话,这让蒋欣瑶颇为痛苦。
这种痛苦,就好比你手上有一块开了口子的石头,从口子显露出来的肉质来看。是块好料,倘若你要买下来,便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里外一致,那就是物有所值;还有一种可能是里外不一,是块废石,那就要亏本,一切只看你的赌运如何!
蒋欣瑶虽然认为一个好的赌徒应该知道何时下注,何时抽身,可赌搏最高的境界是不赌。不赌便没有输赢,没有胜负,不会受伤。
于是她痛苦,纠结,为难。末了恨不得冲到萧寒跟前,把手上的石头朝他脸上一扔,再吼上一句:“我了个去,姑娘我不想赌。”
意淫很痛快,现实很痛苦。
蒋欣瑶最后能作出抉择还得感谢那朵快谢了的杜鹃花。方法很简单,单数答应,复数回绝。李妈妈不明就里。巴巴的数了两回,结果很不幸,均是单数。于是,蒋欣瑶哀号一声,只得欣然接受。
过后她坏坏的想,那厮若知道她用一朵杜鹃花来决定是不是嫁人。那刚刚愈合的三根肋骨会不会又气得断裂开来。想至此,蒋欣瑶脸上又有了笑意。
纳吉之后不过几日,萧家便让人来蒋家换庚贴,合八字。萧,蒋两家均合出个大吉来。婚事定在来年的二月二。
二月二龙抬头,象征着大地回春,万物复苏,且这日又是萧寒的生辰,是个好日子。
之所以推迟到来年,一是两人的身子尚未康复,二是顾氏着实舍不得欣瑶嫁人,想留在身边多呆些时日。
按理说定了亲,欣瑶应该守在房里绣嫁妆,京城讲究的人家则会给府中的姑娘请宫中的教养嬷嬷教导规矩礼仪,以便日后在婆家,一言一行不给人病垢。
欣瑶连床都下不了,这嫁妆自然由府中的绣娘代劳。好在府里的这几个绣娘都是从老太太从苏州带来的,手艺自然是好的,
蒋欣瑶乐得在床上混日子。
顾氏这回算是真正忙开了,蒋府主子虽不多,可奈不住事多。
蒋欣珊,蒋欣瑶的婚事就让她忙得团团转。更何况二爷房里还有两个人怀着身孕。再加上蒋家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府外的人情往来,统统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偏宝贝女儿又病着,顾氏只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没几天,人便消瘦了下去。
欣瑶见此情形,把微云,淡月两个移了回来,把李妈妈支到母亲身边。顾氏身边有了夏荷,春兰,李妈妈等人的,又有女儿在旁出谋划策,自然省时省力省心。
而微云,淡月两个经过两个月的调养,已恢复得七七八八,除了淡月的腿还不能动,旁的已是无碍。
……
萧,蒋两家联姻的事传到沈老太爷子耳边。老爷子把自个关在书房半天,思来想去总觉着这门亲事透着蹊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于是书信一封往北边去,趁此断了孙子的念想。
倒是沈力的母亲刘氏闻讯,心中泛了酸意。自家儿子好不容易有了动心的人,想着成家立业。却因老爷子的变褂,变成了萧家的媳妇。
刘氏想着小儿子十九了,还想着小儿子十九了,还孑然一身,在外头飘着,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疼,刘氏忍不住滴下几滴泪来,暗中留意起京城那些未曾出阁,门当户对的姑娘来。
刘氏留意来,留意去,总觉得这些个姑娘比不上蒋府的四小姐,心下便又添了几分不痛快。
第六十六回欠债还钱(二更)
怡园众人,听得四小姐与萧寒定了亲,自然是有人欢笑有人泪,最高兴的就属那徐宏远。
徐宏远与萧寒认得有些年头了,他很清楚萧寒为人如何,更是知道萧寒在二皇子那里的份量,一旦事成,欣瑶日后的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且那日萧寒回府后,把房里仅有的三个通房遣去了两个,徐宏远冷眼瞧着,萧寒确是动了真心,不由的又喜上三分。
侄女、好友成亲徐宏远这个做叔叔的,正打算表示表示。却听说那个老妖婆厚此薄彼,连嫁妆都是庶出的比嫡出的厚上几分。
徐宏远气得冷笑连连。
瑾珏阁的当家人还怕少了好的宝贝,若不是欣瑶为人低调,就父亲,母亲送她的两匣子东西,随便哪一样不是价值千金?
徐宏远与蒋全一商议,都觉得老妖婆欺人太,两人暗下憋了一股子气,便忙碌开来。
莺归知道小姐许了人家,喜极而泣,越发的用心调教起手下的十几个姑娘。她想着等小姐成亲那日,萧府所有的酒菜均出自她手,为小姐挣个脸面。
有人高兴必然有人伤心,只是这伤心的人依旧整日整日的忙碌着,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燕鸣如今显然已是蒋全的接班人,瑾珏阁,怡园,庄子三处都少不了他,尤其是怡园与庄子两处,燕鸣打理得更为用心。
怡园中既高兴又伤心的人,也只有蒋全一个了。
四小姐都定亲了,小少爷都二十出头了,偏偏房里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夜夜钻冷被窝,徐家这是要断了香火啊。
蒋全那点可怜的黑头发眼看着越来越白,偏小少爷不急不慢的,这让他如何是好?更何况这里头还牵扯到另一个人。蒋全只恨不得跑到老爷,小姐坟上大哭一场。
思来想去。蒋全觉着这事还得跟四小姐说一说,以四小姐的聪明,定会有法子的。
……
许氏自打白白损失了五万两银子后,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下地走动。
两个媳妇暗中松了口气。这半个月的滋味两人是有苦说不出。
老太太既不问诊,又不吃药,只天天在床上哼哼叽叽,叫叫嚷嚷这儿不舒服,那儿不舒服,把两个媳妇支使的团团转。当今天子,以孝治天下,婆婆有病,做媳妇只能日夜侍候,白白便宜了房里的那几个狐狸精。
这日。许氏刚刚睁眼,便看到床头又有一张纸,上面只寥寥几句话“三日之内,再备五万两银子,否则后果自负。”
许氏惊得发疯般撕扯手里的纸。缩在被窝里琴瑟发抖。
周家本是普通人家,依附着侯府方才兴盛起来,再加上许氏嫁妆颇丰,几十年经营下来,倒也有几分家底。
可再厚的家底也禁不起今儿五万两,明儿五万两的折腾,这不是要剜许氏的肉。这是要她的命啊。
更何况许氏存了一辈子钱,也就存了六七万两银子的私房,这让她到哪里再去凑五万两银子去?这回许氏是真正的急病了。
躺在床上的许氏哼哼叽叽了三天,深思熟虑下决心奉行一个原则,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反正都是个死字。穷死与惨死又有什么区别?人被逼到了一定的份上,总能滋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
许氏把自个收拾的干干净净,让厨房做了一桌好菜,与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吃了顿团圆饭。早早的上了床,就着丫鬟的手喝了一碗安神汤药,两眼一闭,昏昏入睡。
第二日一早,许氏幽幽睁开眼睛,坐起来,动弹了一下全身,使劲掐了一下自个,觉着有些疼,方才哈哈大笑起来,可才笑了几声,就看到两个儿子破门而入,双双跪倒在许氏床前,哭得呼天抢地。
许氏大喝一声,两个儿子止住了哭,大儿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老母亲,许氏定睛一看“欠债还钱!”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只听那大儿子面色惨白的叫喊道:“老太太,大事不好了,咱们家的两家金铺,昨儿夜里被人洗劫一空,老太太,这可怎么是好啊……”
许氏坐在床上久久没有动静,待两个儿子觉察到异常,抬起头再看时,老太太已经口舌歪斜,两眼发直了。
许氏小中风的消息传到蒋家,蒋欣瑶正闭着眼睛,一口气把药喝下。
李妈妈递了清水,再拿了颗梅子给小姐,兴高采烈道:“小姐,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看老天饶得了哪一个?”
欣瑶漱了嘴,把梅子放到嘴里,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道:“哎,这药好是好,就是苦了些,难以入口。老太太知道了,怎么说?”
李妈妈指了指西边,道:“老太太倒没有说什么,打发钱嬷嬷瞧去了,那边一位,没事人似的,听说关在房里绣嫁妆呢,亏她还坐得住。”
欣瑶慢慢的向后靠,冷笑道:“这才刚刚开始,许老太太就急病了,往日的杀伐决断跑哪里去了?真真是不经吓啊!既然我那好三姐还坐得住,那咱们不防慢慢玩下去,玩到她坐不住的一天!”
事实上李妈妈真真是冤枉了蒋欣珊。
自打那一夜蒋欣瑶被人救回府后,蒋欣珊便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夜夜被恶梦惊醒。就这样提心吊胆的过了一个月,见四方全无动静,官府也有了说法,这才稍稍好转。
许老太太小中风的病情传到蒋欣珊耳边,又听说外祖母家的金铺失了窃,蒋欣珊惊得脸都发白了,整整一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
老太太以为孙女是为了外祖家的事情着急上火,心道这个三丫头,倒是真有几份孝心,让小厨房做了些清淡的吃食,特特送了过去。
蒋欣珊思来想去,隐隐约约觉着外祖家的事与清凉山一事没多大关系。
清凉山一事虽说没成,可知道的人除了许老太太,秋分外,都被灭了口。且这事再怎么着也查不到她头上,她不过是让丫头给外祖母送了五千两银子,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真有那么一天,她也能把自己推得一干而净。
再者说官府都结了案的事,谁还会去查?只要许老太太一闭眼,这事就算天皇老子,也翻不了案。
蒋欣珊长吁短叹,魂不守舍了一日后,亲自往蒋元航跟前打探了一番究竟,听了半天方才安下心来。
……
入夜,蒋宏生回了府,直奔老太太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