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仿佛是上了什么禁止别人再绘刻的法术,苏清漪只觉得眼中全是金光,仿佛是要滴出血来。
她捂着眼睛,喘息了许久。
她已是大乘期修士,能在阵法上留下如此术法的修士,其能力绝对在渡劫期已上。
而如今修真界渡劫期渺渺无几,各宗各门统统加起来不超过十五个,可这些渡劫期修士中,完全不曾听闻谁的符篆阵法之术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苏清漪捂着眼睛等了许久,终于感觉缓了下来,慢慢放开捂着眼睛的手,适应着光亮。等了一会儿,她心知这阵法已经不能再推了,便直起身来,打算出去做其他事。
秦子忱走了,她留在天剑宗也没多大意义,干脆回到冉家,去看看她弟弟。
过往她不敢去看冉墨,是她心里总是怨着他骗了自己。如今谢寒潭解释清楚了一切,血脉之情毕竟连着,她还是没能忍住去瞧他。
她同薛子玉报备了一声,便独自下了天剑宗。
冉家位于星云门附近,距离天剑宗约有七日距离。苏清漪慢慢悠悠一路游走过去,然后趁夜里进了冉家。
冉家还是当年的模样,亭台楼阁,便就是连下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相似的面容。岁月不曾在这个家族留下一点痕迹,然而苏清漪在外却已经奔波了两百多年。
她悄无声息踏入冉家,慢慢挪到了冉墨的房间里。记忆中她死去的时候,冉墨才二十七岁,他十七筑基,容貌一直停那时候。
他筑基的那一年,她刚刚被迫入魔,她甚至没能看见自己弟弟在筑基后到底成了什么模样。等之后再见,就已经是最后的诀别。她太慌乱,甚至都没能仔细瞧清他。
她悄悄站在窗前,少年正在窗前看书。
他面色苍白,似乎是受过重伤,穿着单薄的衣衫,一面咳嗽,一面翻着书页。
他已经是金丹期了,在修真界算起来,也算是少年天才。眉目俊秀,神色温和,仿佛是人间哪家书生,低低咳嗽着,听得人揪心。
苏清漪一直暗暗瞧着他,没敢上前。约是近乡情怯,本来有许多话想说,却也都没能说出口。她在暗处观察着他,等他睡下后,她才敢悄悄潜入房中,然后暗中给他盖上了被子。
她一动,对方就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虚空,似乎有些茫然。
冉墨明显是病着,苏清漪一直没什么机会太靠近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病。心里放心不下,就暗暗跟着冉墨。每天他一咳嗽,她就揪心。
守了没几天,冉姝就登门上来。
冉姝是冉家的养女,冉墨打小就亲近她,后来冉姝与冉焰一同进了星云门,冉焰是纯阳之体、一品火灵根,而冉姝则更多是托了冉焰的福,这才进的宗门。
从小冉焰就被逼着学法术,常年都在闭关,而冉姝则不需要这种待遇,所以冉墨年幼时,更多的时光是和冉姝在一起的。大约在他心里,冉姝比冉焰更像一个好姐姐。
冉姝来时,冉墨明显很激动,老早听闻她登门,便亲自出去迎接,冉姝披了件绣着白鹤的纯黑色披风,看见冉墨后,叹息出声来:“怎么来得这样早?”
冉墨摇了摇头,咳嗽着道:“听到姐姐要来,墨儿内心不胜欣喜,无法安坐。”
冉姝怜惜瞧着他,温和道:“你病得更重了些吧?”
“无碍。”冉墨摇头道:“姐姐请。”
冉姝叹息了一声,从包里掏出了一瓶丹药来:“这是我去找医圣特意求的丹药,你拿着吃了吧。”
冉墨笑了笑:“还是姐姐对我好。”
苏清漪在暗处听着他们两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疲惫铺天盖地涌来。
毕竟,已经快二十年了。
她的弟弟已经长大了,而冉家,也再也没有了她的去处。
她默默等着冉姝和冉墨相谈完毕,看着冉墨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冉姝陪着冉墨吃了饭,冉墨低低出声道:“姐姐,你说冉焰会活过来吗?”
苏清漪听得心头一跳,为什么,她的弟弟,会叫她冉焰?
冉姝皱起眉头:“为何如此问?”
“昨天晚上……”冉墨有些苦恼道:“我觉得,她似乎……回来了?”
冉姝没说话,她眼中有冷光闪过,面上却是勾起了笑容,温和道:“墨儿,你大概是思虑太过了。”
“也是……”冉墨苦笑出声,眼中有些茫然:“她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我该安心才是。”
听到冉墨的话,苏清漪忍不住退了一步,如遭雷击。
为什么,她的弟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冉墨难道,是真的希望她死吗?!
她心里一片惶恐,转身欲逃。她内心充满了找到谢寒潭的冲动,她要问清楚,到底为什么,冉墨要这样对她?!
她正准备冲出去,就听到冉墨低吟了一声,回过头去,便瞧见冉墨已经昏倒在冉姝怀里一寸寸时光。然后将冉墨交给一旁带着的下人,冷声道:“把护山大阵开了!”
听到冉姝的话,苏清漪倒沉下心起来。
她本来打算放过冉姝的,却没想到冉姝这么着急找死起来。
苏清漪冷笑出声,便听冉姝道:“冉焰,既然在就出来吧,这么鬼鬼祟祟的,是见不得人吗?!”
“我是见不得别人,但不是见不得你,”苏清漪从暗处走出来,淡声道:“冉姝,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和本座如此说话?!”
话音刚落,大乘期修士威压朝着冉姝铺天盖地而去!冉姝面色巨变,手中瞬间变化出一柄桃花伞旋转开去,诧异出声:“你怎么……”
“我如何?”苏清漪慢慢走向她,身边卷起狂风,手中迅速结了个结界,就将他们两人困在了结界之内。
冉姝拿着罗伞,艰难抵御着狂风,听着苏清漪道:“我怎么会是大乘期?”
说着,苏清漪微笑起来,低哑着声道:“因为,我有个好徒弟啊。”
冉姝霍然抬头,苏清漪观察着她的神情,回想起原书的剧情来。
原书中,冉姝是谢寒潭的正牌老婆,他们两的感情应该是牢不可摧的。然而如今,谢寒潭变成了轮回十二世的阿七,冉姝呢?她也终究是变了的。
从书中那个沉稳、大方、善良的女子,变成今天这样心狠手辣的恶心模样。
“冉姝,”苏清漪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淡然开口:“其实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的?我自认待你不薄。”
“你是待我不薄,”冉姝口角沁出鲜血来,连说话都有几分艰难。苏清漪收回了威压,大手一挥,一把椅子便落在了冉姝身后,苏清漪也招呼一把椅子来坐着,慢慢道:“说吧。说起来,我们大概有三十多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说着,她转过头去,在小桌上提起茶壶,将茶水倒入茶碗之中,慢慢道:“三十年,一个人的大半人生呢。”
冉姝没说话,她注视着苏清漪,面上不断变化着表情。
苏清漪递了一杯茶给她,有些不解道:“就因为嫉妒吗?”
“你体会过嫉妒吗?”冉姝慢慢平静下来,收起罗伞,从她手中接过茶碗,从容坐到了椅子上。苏清漪认真思考着,嫉妒,她有过,很多次。
她曾经嫉妒一个叫陈晗语的女子,嫉妒了许多年。
“师姐,我其实,很喜欢你。”冉姝低垂着眉目,默默出神,似乎回忆起了遥远的过往:“我也是元婴修士的独女,父母自爆元婴杀了一个高阶修士后,我成为故而,由冉家收养,名上是养女,可大家都瞧不起我。我心里知道,但并不怨恨。”
“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苏清漪不说话,静静听她说着:“可你也是对我最残忍的人。你对我好,可是因为你太好,太优秀,所有人都只能看着你。我一直想追上你,可我从来没有追逐成功过。”
“我也很努力了,”她颤抖出声:“可你像一个噩梦,你总跑在我前面!一直是!从来都是!”
“你天资好,你聪明,你长得漂亮,可你既然这么优秀了,为什么不脾气坏一点,不讨厌一点!你不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冉姝怒吼出声来:“你该残忍一点,骄纵一点,这样大家就会觉得我好,就会发现我的善良。沉竹师兄不会永远在给了你玩具后才想起我,师父不会永远在指导你之后才随随便便问我两句功课,其他师兄弟妹不会永远来找我问‘冉焰师姐如何如何’,寒潭也不会喜欢你,一心一意只有你!他是我的!是我的!”
说着,冉姝仿佛回忆起多么痛苦的往事,哭着跪倒在地:“我不想你死的……师姐,我不想的。”
“可是你成了我心中的魔障,你活着,我跨不过去。”
她低低哭着,苏清漪没有说话。
她如亲妹妹一般的女子,却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几十年,她都一无所知。
其实冉姝是对的。
苏清漪心想,如果不是她穿越到冉焰身上,如果不是系统存在,如果不是他们扰乱了天命和定数,那冉姝所说的,就都是真的。
没有让大家都喜欢的冉焰,所有人的目光会聚集在冉姝身上,她可以一直坚持她的善良,她的温柔,然后等到谢寒潭的来到,和他携手成神。
“冉姝,其实我曾经以为,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苏清漪想着,慢慢回头,看向她,目光里全是怜悯:“可是如今我却不这么想了。一个人的善良,该是她经历过黑暗,痛苦,背叛,欺辱,却还能坚守本心。会被这人世间扭曲的善良不叫善良,那叫天真,或者是虚伪。”
“你我共修善道,你却一直追不上我,是因为,冉姝,你的善是给被人看的,我的善是在心底的。我不需要别人认可我的善恶,而你需要。”
听到这话,冉姝大笑出声来,眼中全是疯狂:“你以为,你是什么干净货色吗?”
苏清漪微微一愣:“你这是何意?”
“你以为,”冉姝呸出一口血来,冷笑道:“你面对黑暗,又能坚守善道了?我告诉你……你我都是毁了的,谁都不必谁好!当初……”
冉姝话刚出口,周边就仿佛传来了一股电流滋滋的声音,苏清漪的头剧痛起来。冉姝抓准时机,转身就走。苏清漪怒喝出声:“还想跑!”,随后一道法印就打了过去。
冉姝呕出一口鲜血,却始终不停,朝着外面狂奔出去,苏清漪连着三道法印打出去,冉姝当场坠了下去。也就是那瞬间,一道法印从天而来,苏清漪扬手一挡,便看见沉竹和谢寒潭出现在天空,沉竹接住受了重伤的冉姝,怒喝出声:“你好大的胆子!”
话音刚落,一道法诀就朝着苏清漪奔来。也就是这瞬间,沧州方向突然华光大绽,地动山摇。
苏清漪心中瞬间慌乱起来。
有什么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于天道有感,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