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第4页

短这一会儿功夫,徐勋就冷静了下来。他从来就不是事到临头只会暴跳如雷的人,此时反倒安慰起了徐良来。等到这醉意未去的老汉不耐烦地解开衣襟敞开了怀,他又说道,“大叔,要不是你救了我,也不会惹来这许多麻烦。”
  “勋小哥这是什么话,老汉只知道做人对得起天地良心,才不在乎这些麻烦!”徐良恼怒地冲着那和尚哼了一声,这才转过头说,“再说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不是非得窝在慧通和尚这里才能过活。有这力气哪里不能找活计?总而言之,勋小哥你赶紧回去操心你自个的事,我这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好办!”
  因是急于消化这刚刚得到的消息,再加上徐良一再催促,徐勋没逗留太久就告辞离去。他这一走,徐良冲着慧通和尚正要发火,却不料对面的老友突然笑了起来。
  “徐八,你的孩儿要是没死,也就和他差不多年纪吧?”
  徐良顿时面色一沉,粗声粗气地斥道:“我只是瞅着他想到我从前,关我那苦命孩儿什么事!再说,当年就是他老子在那时候帮着买了一口薄棺材,又资助了我几贯钱,我可不像沈家那老王八蛋,这些恩德我都记着!”
  “好好好,就算是这样。”那中年和尚耸了耸肩跳过了这一茬,随即突然挤了挤眼睛笑道,“那咱们打个赌怎样?”
  一听打赌,徐良立刻警惕了起来,皱眉瞪着对方:“赌什么?”
  “我就赌你这忘年交肯定能够过了这一关。怎样,你赌不赌?”
  “呸呸呸!”徐良没好气地一口啐在地上,继而恶狠狠地说,“我要是再上你的恶当,我就不姓徐!老汉我看人准得很,他绝不会这么倒霉,我当然赌他逢凶化吉!”
  “那不就结了?你还冲我生什么气?”慧通和尚嘿嘿一笑,甩了甩宽大的僧袍袖子说,“他要是过了这一关,冲你的救命之恩,就算你这房子被人收了,他也十有八九会请了你到他那住,你还稀罕我这破地方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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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门房和僮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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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徐良的小院回到自个的宅子,不过是百余步路途,只是徐勋一来喝了酒,二来身体还没完全大好,放慢了步子的他竟好一会儿方才走到。一进门,正巧迎面撞上一个身材矮短的汉子,他醉眼朦胧地一瞧,认出是看门的金六,还没开口,对方就笑着迎了上前。
  “哎呀,少爷这是出去了?您这身体还虚着,瑞生竟然撇下您单独回来,真没规矩。”
  那金六满脸堆笑说道了两句,突然一拍脑袋说:“看我这记性,正事都忘了。少爷,刚刚我出去买东西,正巧碰到西边二老爷家的人,听说了一件事。六老爷说是要升官了,只等正经公文下来,徐氏族里都打算到时候贺一贺,还是大老爷起头的提议,六老爷也应了。您是晚辈,这礼物上头可得尽尽心才是。”
  徐勋端详着金六那殷勤的笑脸,漫不经心似的点了点头说:“亏你留心,我知道了。”
  说完这话,他便缓步朝里头走。才刚刚迈进二门,他就听到身后遥遥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嗔怪声:“要你多事!这些人情往来的勾当少爷一直是从不理会,万一他听着恼了翻脸骂你一顿,那岂不是冤枉?”
  “你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从前少爷就在外头惹是生非,我管不着也不敢管,可这回事情闹大了,听说大老爷那边和几个族老都在背后商议呢,要七少爷讨不了好,咱们俩上哪去?这么轻省的差事,那几分菜地也省了咱们老大的嚼用,还有采买上的进项也是不少。”
  “上哪儿没差事?还不是你当初犯了事,否则好好在衙门呆着,老娘用得着跟你到这吃苦?”
  “你个死婆娘,人还没进去呢,尽在那大声嚷嚷,万一给听见了,那我才是冤枉!”
  若不是徐勋并没有完全喝醉,又刻意留心去听,这低低的吵嚷必然就错过了。此时他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少不得反复琢磨,待到进了正房,见瑞生迎上来讷讷赔罪,他就摆了摆手,在西间那张靠墙的架子床上坐下,他就冲着弯腰给自己脱鞋的瑞生说道:“瑞生,你待会出去打听打听,我那六叔升了什么官,到时候打算摆多大场面。”
  瑞生正把两只鞋归拢放好,一听这话立时诧异地抬起头来,紧跟着就点了点头:“少爷放心,我知道了。”
  见瑞生答应之后转身就要走,徐勋突然想到,这小子也是才从乡下上来一个月,这人情世故又受到前主那些不着调的熏陶,让他去做这种事铁定是事倍功半,因而还不等人到门口,他就出口喝道:“等等,你别忙着去,先把金六给叫来!”
  “是金六哥,不是金六嫂?”
  瑞生满头雾水,可看见徐勋点头,他只得纳闷地出了门去。不消一会儿,他就带着金六进了门。
  徐勋见金六一进门那眼睛就骨碌碌直转四处打量,无论是那高高的衣柜,挂着铜锁的樟木箱,还是角落里的高几瓷瓶,自己身下的架子床都扫了一个遍,心里就对其人心性大略有了数目。吩咐瑞生端来凳子让人坐下,他就开门见山地说道:“刚刚你说六叔升了官要摆宴席,可知道升了什么官,预备什么时候摆宴,要办多少席,请多少客人,都是什么人?”
  金六坐在凳子上,眼睛却还不老实,可一听这问话,他委实一愣。有些意外地偷眼看了看徐勋的表情,见不像是反话,他顿时来了精神:“少爷这话亏的是问我。今天我碰到二老爷家那专管出门的应老儿,他存心卖弄,倒是说得清清楚楚。六老爷升了经历司经历,这就终于是从七品了。据说除了本家的亲戚之外,六老爷家预备送出去百来份请柬,邻近有名头的人家不算,应天府的大尹二尹三尹未必能够赏光,但别驾和司理想来会给面子。再加上那些大户人家,少说也得二十桌,多半会连庆三日。”
  徐勋尽管大略知道这应天府有同知通判等好些属官,可此时听见这各式各样的称谓,他立刻觉得头都大了,当即打断道:“慢些慢些,什么大尹二尹三尹?什么别驾司理?”
  一旁的瑞生见金六自得地一笑,又清了清嗓子,也忍不住催促道:“少爷问话呢,金六哥你就别卖关子了!”
  “这大尹二尹三尹原是说县衙里头的那些大小老爷,但现如今府衙里头也都这么叫。咱们应天府衙里的大尹么,自然便是说那位应天府尹吴大人,那可是正三品的高官,就算和朝里那些老大人们往来,也都是互揖礼让一二而已。况且吴大人今年年初就身体不好,六老爷定然不敢劳动的。二尹三尹便是说的应天府丞刘大人,应天府治中方大人,这两位官阶高,亦是未必请得动。至于别驾,说的是应天府的陆通判和朱通判,司理则是沈推官。再加上江宁县和上元县兴许会过来露个面的官员,这宾客人数决计不少。”
  徐勋原本只是觉得金六此人圆滑世故,想来找他打听总比瑞生出门四处去问要稳妥,却没想到金六竟然一张嘴就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倒是另眼相看。见他说得口干舌燥,他便吩咐瑞生给人送了茶,待到金六接过来咕嘟咕嘟喝得正欢,他才似笑非笑地说:“从前看你不哼不哈的,想不到竟然对衙门里的事也了若指掌,留在我这看门可不屈才了?”
  正喝水的金六顿时被呛着了,一把将茶盏塞给旁边的瑞生,咳了好一阵子才慌忙站起身来,连连行礼道:“少爷恕罪,少爷恕罪,小的也都是听人说的,不是存心说嘴……”
  “看你吓的,我也就是开个玩笑罢了!”徐勋见金六诚惶诚恐,眯了眯眼睛就略过了这茬,因笑道,“那六叔的喜好,你不会说不知道吧?”
  此时此刻,金六就不敢像刚刚那样张口就来了。站在那里思量了好一阵,他才陪笑道:“小的平日里顶多就是远远张望六老爷一眼,这六老爷的喜好怎说得上来……”
  徐勋压根没给金六推搪的机会,一下子截断了他的话头:“六叔升官的事既是你提醒了我,这事情就交给你去打听。不管是正路子的消息还是小道传闻,你都细细打听了来。打听得越仔细越详实越好,只要办成了,我不会亏待你。”
  “这……”
  见徐勋满脸的不容违逆,金六不禁愣在了那儿,好一会儿方才惊觉过来,连忙答应了。等到瑞生领了他出去,他一踏出正房就反身拉住瑞生的袖子问道:“少爷这是怎么回事,好似变了个人似的,竟然一下子对这些都上心了?”
  “你问我,我去问谁!这事情少爷原本是要我办的,便宜你了!”
  金六还要再问,可瑞生气咻咻的,一把挣脱了他的手就回了屋子,那甩起的门帘险些砸到了他的鼻梁。他往后退了一步,又抬头张望了一眼那齐齐整整的正房,老半晌才转身离去,走到院门时,他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少爷刚刚说什么了?不会亏待……啧,怪不得瑞生那小子憋屈,原来是为了这话!嘿,只许你一个在少爷面前卖好么?和老子斗,你这小崽子还嫩点!”
  第六章 字纸尤可惜,恶讯不足理
  之前十几天的将养下来,徐勋身上的伤渐渐结了疤,但毕竟此前伤得很不轻,那一趟救人又是大折腾,人却依旧颇为虚弱。于是,他便制定了严格的作息计划,接下来一连几天,他每日早起先打上一段太极拳,然后则是绕着院子慢跑几十圈,待到出了通身大汗,则是立刻去洗澡换衣裳。
  其他时候,他就仿佛不知道那坏消息似的,不是寻徐良说话,就是让瑞生带着出门转悠。虽说都是过其门而不入,但好歹认识了那些亲戚族人的门头。甚至连他一度上过的族学,他也远远张望了一下。
  他突然改变生活习惯,瑞生倒还无所谓,但管浆洗烧水做饭等等杂事的金六嫂就有些吃不消了,背后嘟囔常常不断,这一日,在收了那一堆满是汗酸臭的衣服之后,实在忍不住的她索性直接到徐勋面前抱怨了。
  “少爷,不是我偷懒,如今还没入夏呢,这衣裳天天洗,褪色不说,只怕是没多少时日就穿不得了。还有,今年这天古怪,往年这季节也不知道下了多少雨,可今年入春到现在,连雨点子都没看到几次。咱们家虽说早打了深井,可也不能老这么浪费。再说,烧水的柴炭,那价钱也已经比从前贵了一成不止……”
  因为先前听到的金六夫妻窃窃私语,徐勋对金六嫂性子多少有些了解,此时原本已经沉下了脸,可听着听着,他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微妙。等到金六嫂唠唠叨叨说完,若有所思的他也不答话,只吩咐瑞生拿了一百钱给金六嫂。这下子,刚刚还满面苦口婆心状的金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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