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衣  第179页

……”

这话采姑可不敢接下去,只说:“娘娘,这里阴寒污浊,还是先回去吧。”
还好这回圣慈太后听了劝,采姑长长的松了口气。
天气阴沉沉的,出了南景宫,天就下起雨来。采姑扶圣慈太后上了步辇,撑起伞跟随在后。
雨势渐紧,远远的看见有人从宫道那一端急奔而来。
圣慈太后疑惑地说了声:“停下。”
采姑快步上前:“娘娘,看着像是皇上身边的……”
不用她说,圣慈太后也看到了。
那人到了近前,一头一脸不知是汗是水,跪在雨地里颤声说:“太后娘娘,三皇子殿下……殁了。”

番外 错落 上
  有时候他常想不明白,自己的一生,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他记得家中是富贵的,许多人跟前围后,乳母,丫鬟,小厮――
  然后一夕之间,这些全没了。
  和后来更漫长的苦难相比,曾经的幸福象是一个好梦,梦醒了,我只能去面对冷冰冰的现实。
  当时为了保命,他被打扮成了小姑娘,和丫鬟们混在一处,后来辗转进了教坊,因为有人帮忙掩饰,居然一直没露破绽。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教他曲子的师傅。
  他一天天长大,总有一天会原形毕露。梨园行中有许多办法,可以令他暂时延缓,遮掩发育带来的变化。
  后来……他结识了安王。
  那并不是他第一次去安王府,不过却是头一次,安王很认真地说,让他用心唱。
  他听说过,安王膝下有一子一女,小世子他见过一回,郡主却是刚回京城没多久。
  唱完曲,他换了衣裳去了亭子上。郡主年纪还小,椅子大,她坐在那里只有小小一团,看起来玉雪可爱,无怪安王这样宠她。
  他见过礼,郡主从椅子上跳下地,朝他走了过来。
  “我见过你的,在福西楼,不过你没见过我。”她笑起来一边脸上有个小小的酒涡,显得很俏皮。口气也显得随和大方,并不因为身份而骄矜傲慢。
  他笑了,轻声说:“这不就见着了么?
  那是他头一次见到赵冬。
  一晃眼,这么些年了。

  他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嫁人,生子――
  身后的竹林悉簌作响,他回过头去,阿大扶着一竿竹子,朝他甜甜一笑。
  张子千回了一笑,阿大松开竹子,跌跌撞撞朝他跑过来,一头撞进他怀里。
  他生得很象他娘,一边脸上也有个小酒涡。
  张子千忍不住把他抱了起来。阿大指着一边的梧桐树,说了声:“鸟。”
  那枝头上停着一只鸟,正用嘴梳理翅膀。彩色的羽毛在阳光下亮光闪闪,就象宝石雕琢的一样。
  “要要……鸟鸟!”
  阿大用力朝那边挣,张子千笑着把他抱过去。当然,没等他们到跟前,那鸟嗖一声直窜起来,没入茂密的绿叶间不见了踪影。
  阿大愣愣地看着鸟儿消失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哇一声哭了起来。
  张子千顿时手足无措,可他会的事情很多,会琴棋书画,会剑术懂兵法,可偏偏不会哄孩子。
  好在哭声把阿大的乳娘和丫鬟都引了来,一群人闹哄哄的,把孩子接过去又哄又劝。
  这情景让他有些恍神――
  也许若干年前,他也象阿大一样,万千宠爱在一身,被家人捧在手掌心儿里百般宠溺。
  眼前的一幕,仿佛和旧时梦中的情景重叠在一起。
  阿大年纪不大,脾气不小,最后还是赵冬来了,哄了一会儿,他才没有接着大哭,小脸儿已经涨得通红,鼻头也红红的。
  赵冬抬起头来,额角鼻尖都有亮晶晶的汗珠,大概也是被孩子折腾的。
  “扰了你的清静了――你一个人在儿做什么?”
  “看书累了,出来走走。”
  赵冬把孩子交给乳娘:“我们先回去了,晚上过来一块儿用饭吧。”没等他接话,她笑了,说:“你别推辞,我吩咐厨房今天晚上不给你送饭,你要不来吃,就得饿肚子。”
  她已为人母,却还保留着少女时的娇憨纯真。
  张子千还是点了头。
  他还记得很清楚,景王之乱时,危乱之中他受安王的托付去保护赵冬。在地底密室中,小冬睡着了也并不安稳,眉头微微皱着,他在一旁看着,很想伸出手去,替她把眉头抹平。
  那时候他心里也没有底。景王蛰伏多年一朝发动,是有备而来。虽然皇帝与安王也有布置,但最后究竟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
  也许皇帝一方获胜。
  也许景王会成功。
  若是那样,安王必然无幸,覆巢之下无完卵,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经历,大概又会在赵冬的身上重演。
  在那之前,他没想过双方谁胜谁负有多么要紧。真说起来,他的仇已经算是报了,景王反叛也好,皇帝失势也好,都和他不相关。勉强说有关的,就是二皇子。
  不是没有人对他示好过,可是那么执着的,只有二皇子一个。因为安王说过让他设法打探二皇子与景王的虚实,所以他才对二皇子虚与委蛇。
  这位出身不高的二皇子,并不象他表面上那么与世无争。他也有不甘,有野心。
  其实张子千觉得这很自然,哪个男人不憧憬大权在手的威势?何况,他也是皇帝的儿子,身上和三皇子流着一样的血。他未必不知道与景王走一条道是与虎谋皮,就算里应外合的成了事,那椅子只有一把,是归景王还是归他?
  “与其被皇后这么慢慢用软刀子磨死,我倒情愿奋起一搏,象个男人一样……”他紧紧攥了张子千的手,含含糊糊地说:“我……早就知道,我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来,我早就让那些人给弄废了……”
  他最后自己用刀抹了脖子。当时他逃进西内苑,皇帝一个人进去,不知道成了仇人的父子都说了什么,皇帝出来,二皇子已经抹了脖子。
  景郡王也举火自残了。
  这一出戏落了幕,不知道填进去多少人命。宫门前的白石地都被染成了血红。但是第二天太阳升起来,四处又已经恢复了原样,那些血迹冲得一干二净,石板地在阳光下耀得人睁不开眼。
  他活了下来,经过这一次动乱,皇帝又清洗了一次朝堂,多少人都做了权利二字的祭品。
  就象当年他那些被屠戮被流放的家人一样。
  他们未必做错了什么事,只是……都被这架疯狂冲撞的权利战车给碾得粉碎,无声无息,了无痕迹。
  隔得太久,他已经想不起家人的模样了。依稀记得,母亲身上味道总是很香,还有姐姐,似乎还有一个妹妹?记不清了,也可能是一个弟弟。
  他们都不在了,他还在。
  

番外 错落 下
  郡主请客,自然不会弄些中看不中吃的样子菜来。小冬洗手下厨,菜色别致,器具碗碟也精美不凡。有一碗蒸鸡蛋羹格外鲜美嫩滑。秦烈看他吃得适口,笑着说:“这个原是我儿子爱吃的,他那会儿牙才三五颗,别的吃不了,得,没想到你也爱吃这个。”
  张子千才不管他笑话调侃:“你刚才没吃吗?”
  秦烈笑眯眯的说:“我那是替我儿子尝味的――说实在的,我小时候日子过得穷苦,那会儿过年,娘才替我蒸了一次鸡蛋,除了盐和葱什么都没放,可我吃得那个香啊……和这个当然是不能比。”
  这自然不能比。这里头又是干贝,又是海米,还有火腿丁。 ~
  “那是你小时候吃过的好吃,还是现在的好吃?”
  张子千这问题也很刁,颇有“你母亲和你妻子一起掉进河里你救哪个”的意味。
  秦烈瞥他一眼:“都好吃。反正我娘也疼我,我媳妇儿也疼我,你今天跑来吃白食,哪来这么多话。”
  秦烈的脸皮之厚张子千是领教过的,有跟他斗嘴的功夫,还不如多吃几口菜。
  小冬亲手捧了汤上来,她穿着一件窄袖襦裙,系着罩衣。
  “汤好了。”
  张子千说:“都好了,你也坐下吃吧。阿大呢?”
  “他早吃过了,跟胡妈妈去园子里玩了。”小冬解下罩衣,在一旁坐下来:“手艺不好,别见笑。”
  “我吃着比厨房的人做的可好吃多了。”
  小冬笑着说:“不成不成,胡乱对付还行,也就是自己家里,随便一些。前些日子美味居来了位新师傅,我和他学的这道汤,到底不如人家做得好,你们俩尝尝?”
  秦烈先舀了汤递给张子千,又给小冬盛了一碗:“我说你那天去厨房做什么,原来是去偷师。你要喜欢这汤,咱们把师傅叫家里来好了。”
  这汤色是碧绿的,盛在雪白的瓷盏中,映得瓷盏都成了绿莹莹的颜色。
  “这汤颜色好看得很,”他尝了一口:“有荷叶清香。”
  “就是用荷叶做的汤。”小冬腮上还沾了一点白粉,她自己不知道。张子千手动了动,又放了下去,提醒了她一句:“这儿。”
  小冬抬手摸了一下,看到指尖上白白的,笑着说:“好久不下厨,手都生了,弄得这么狼狈也不知道。”
  这一顿晚饭吃得宾主尽欢,张子千告辞出门,秦烈送了出来:“一块儿走走?”
  张子千看他一眼,点头说:“也好。”
  两人出了玉芳阁,秦烈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其实今天小冬想和你说事儿的,不过她一忙乱,后来岔开了话,就没顾上。”
  张子千只是一笑,没有接话。
  “其实你也猜着了吧?女人家嘛,整天不就操心那点儿事。”秦烈拍拍他:“这也是旁人托她的。你这人生得也太不安份守己了……”
  张子千转头看他一眼,秦烈笑着换了个词儿:“好吧,生得太英武不凡了。这府里暗里惦记你的丫头着实不少,做不成妻,当个妾她们也是愿意的。花神节那天,来了不少宾客,又做诗又划船的折腾,有人家看上你了,前天就托人递了话过来。”
  “说什么?”
  秦烈笑得贼兮兮的:“说你人品好,又有才学。虽然没什么家底,可人家家里也只有一个女儿,很不舍得她远离膝下。你只要点个头,那就是人财两得了啊……”
  张子千挑起眉梢:“这么优厚?就没什么条件?”
  “条件倒是有一个……就是将来第一个男孩儿,要姓他们家的姓,承继他们家的香火。”
  这不就是招婿上门么?除了自己不改姓之外,没什么分别。
  可是改不改姓有什么分别?
  秦烈也不玩笑了,正经说:“那家人想得挺美的,现在家业是两老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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