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老太爷的帖子,快去请个太医来,万一落下病根……作孽啊作孽,他怎么下得去手!”
春云轻轻叹了口气,老太太跟老爷暗中斗法了这些年,从来就没有胜过,这会子又把亲侄女给折了进去,真真是……
春云同情地看了王家姑娘一眼,眼中冒出一股水气,悄无声息地出了屋。
老太太唤来丫鬟扶着侄女去了净房,换过一身干净的衣裳,又嘱咐厨房炖些个补品过来,这才放缓了声道:“你老实与我说,老爷他昨日……”
王美玉有气无力地斜靠在焕然一新的坐褥上,死死咬着嘴唇,泪水复又落了下来,半晌才吐出来四个字:“他用了药!”
老太太恍然大悟。她恨恨地咬了咬牙,拉过侄女冰凉的手,哄劝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先把身子养好再说,日后肚子争气生下了一男半女,把老爷哄开心了,不怕没有好日子过。你父母那里,我会亲自去说。”
王美玉强忍住喉中的哽咽,戚戚然道:“一切但凭姑母作主!”
老太太默然看了她片刻,复又交待了几句,便出了层子。
王美玉用帕子死死地捂着嘴巴,等人走远了,才敢哭出声。
……
王氏回了自个的院子,打发走了近身服侍的丫鬟,一脸疲惫地倚在了塌上。
春云去而复返,回话道:“老太太,太医一会就到!”
老太太头疼不已,眼睛都没睁,便挥了挥手。
春云踌躇半晌,欲言又止道:“老太太,老爷也并非毛头小伙子了,怎会这般……”
王氏猛的睁开眼睛,寒气森森地盯了她一眼。
王氏比老太爷年轻近二十岁,两人相遇那年,老太爷正值壮年,又保养的妥当,房事上还算勇猛。如今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老太爷已近五十出头,早已不复当年威风。夫妻之事,全靠着那些个药支持着,故王氏十分清楚这其中的私密。
春云见老太太动怒,吓了一大跳,忙跪倒在地。
王氏死命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阴沉地道:“他这是在做给我看呢!”
……
夕云院的正房里,崔氏一气喝下了水仙端来的药,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灰白脸上难得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刘妈妈见太太难得高兴,笑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如此一来,咱们的事,便可十拿九稳了。”
崔氏轻吁一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笑道:“我也终是可以喘口气了。”
“太太可不是该喘口气了?如今两位姨娘和王姑娘显然已是不成的了,大小姐的婚事又定了下来,太太心头的石头总算是一块块地落地了!”刘妈妈眉头微松。
崔氏想着这些日子心头的重担,微微红了眼圈。
☆、第八十四回 远离表哥
水仙朝刘妈妈打了个眼色,刘妈妈忙陪笑道:“太太,朱姨娘今儿称病,故没来给太太请安。听说,昨儿晚上哭了半宿。二小姐去劝了,才好些。”
水仙冷笑道:“这叫狗咬狗,一嘴毛。”
刘妈妈笑道:“这个丫头,真真是一张厉嘴。”
崔氏拭了拭眼泪,淡笑道:“你去跟老太太说,就说再有两个月便要过年了,给几位少爷,小姐,姨娘多做几身新衣裳,下人们今冬每人多发一身冬袄。沉闷了这些日子,这府里也该热闹热闹了!”
刘妈妈陪笑道:“太太如此体恤下人,真真是我们做下人的福气。只是太太说的热闹,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崔氏瞪了刘妈妈一眼,笑道:“前些日子瞻陪着我逛了趟了园子,瞧那园子里红梅开得极好,回头把亲戚朋友们请过来,一边赏梅,一边听戏,娘儿们聚在一处乐呵乐呵,岂不是快哉?”
刘妈妈揣测太太心思,笑道:“依奴婢看,因太太病着,大小姐与表少爷定婚,到底没有好好热闹热闹。咱们这样的人家,以往太太身子好的时候,别说是定婚,便是个寿辰定是要热热闹闹地办的。这会太太想把亲戚朋友们请过来,正正好,索性给大小姐与表少爷操办一下。顺便让咱们崔家的两位姑娘也见见世面,岂不是两全?”
这话说得极合崔氏心意,她私下正有此打算。趁着尚有口气在,把高崔两家联姻一事传出去,让两位妹妹明正言顺地走到众人面前,也省得那些个屑小之辈作非份之想。
崔氏语气软软道:“此事。还需跟老爷商议商议再说。”
刘妈妈笑道:“太太忘了,老爷新纳了房姨娘,还未摆过酒,倒不如一同摆在那一日,也算是双喜临门!”
崔氏知道刘妈妈是怕老爷心下不肯,方才搬出王美玉一事,遂深笑道:“说的很是。你往老太太那里走一趟。先把此事与她说一说。劳她辛苦一遭。也别太过,只把素日里要好的几个请过来聚一聚便好!”
刘妈妈笑道:“太太这主意好,老太太头一回掌家。巴不得热闹热闹。这事,必是应下无疑。奴婢这就去。”
……
刘妈妈一进老太太房间,便觉得浑身躁热,房里摆着烧得正旺的两盆银霜碳。
她把事情与老太太一说。便恭恭敬敬地立在炕沿下,静候老太太发话。
王氏对大小姐订婚一事并无甚想法。然侄女抬作姨娘一事却是她心头之痛。
只是再痛又能如何?事已至此,总得先把人明正言顺了,再徐徐图之。若不然,悄无声息地做了姨娘。连个酒都不摆,娘家哥嫂那头只怕也说不过去。
更何况请客摆酒一事,听说油水颇多。倒不如趁机捞一些好处,也好多存些私房银子日后傍身。
念及此。王氏遂点头笑道:“还是太太想得周到。让太太好生养着,此事交于我去办,必办得妥妥当当。”
刘妈妈笑着从怀里掏出一瓶东西,奉到老太太跟前道:“这是宫里最好的消肿药,去年太太得了一瓶,没舍得用,让我给王姑娘送来。太太说老爷性子躁,没个轻重,王姑娘金玉一般的人儿,哪经得起。奴婢想着王姑娘这会子怕是羞得不肯见人,给老太太也是一样的。”
这话说得极有深意,仔细品一品,王氏气得暗暗咬碎银牙,心道你崔氏会这么好心,不过是趁机看好戏罢了,只脸上端着妥贴的笑道:“难为太太还想着。”
李妈妈见事都办妥,不动声色地趁机告退。
出了院子,李妈妈顿了脚,回望了一眼,心下冷笑。
高府用碳,老太爷多少,老爷,太太多少,个人都有定例。因老太太是续弦,又是小户人家出身,定例排在太太后边。
两只碳盆子?老太太果然是个眼皮浅的,这家还没当几日的,就知道为自己谋好处了。太太看人,果然分毫不差。
……
王氏待人走后,头疼地把瓶子往春云怀里一扔,勉强道:“给她送去。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春云打量老太太的神色,劝慰道:“老太太也别再气了,到底是嫡嫡亲的侄女,心总是向着您的,入了府里,老太太日后也多了个帮衬,等将来美玉姑娘得了一男半女,那又是好事一桩。”
老太太皱着眉头道了句冤孽,便不再言语。
……
林西美美地补了一觉,只觉得神清气爽,她睁开眼睛,懒懒地伸了个腰,伸到一半,胳膊定格在空中,一切动作嘎然而止。
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她的床上,闪着寒光的眼睛正定定地盯着她瞧,林西的小心脏霍霍地颤了三颤。
如果有人问林西,老鼠见了大米和乌龟见了绿豆有什么区别,林西一定会欢愉地告诉你,没甚区别,不就是看对眼了吗!
只是如今嘛??????
林西觉得还是有区别的。
至少大米对老鼠来讲,是能吃的;而绿豆对乌龟来说,就只能看了。
就像此情此景,荷花姑娘一身青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林西能十分肯定地分辨出,现在的她对于荷花姑娘来说,应该只是颗黄豆,因为荷花姑娘幽幽暗暗的目光中,闪烁的是不满和怀疑。
黄豆撑不住先开了口:“荷花姐姐,有什么事吗?”
荷花姑娘一脸正气道:“桌上的点心,是谁送来的?”
林西脑子高速转动了几下,笑道:“荷花姐姐,那点心是三小姐着人送来的,说是给表少爷尝尝。”
“三小姐?”
荷花原本就阴沉的脸,越发的阴沉起来。
林西心头不知为何有些胆寒。
荷花挪动了下屁股,往前凑了凑。
林西吓了一跳,一把捂住胸口,惊悚道:“姐姐要做什么?”
荷花冷笑两声,幽幽道:“以后三小姐要再送来,你再不明不白地收下,可别怪我把这事回到太太跟前,今儿个就算了!”
“什么叫不明不白?”林西龇嘴笑道。
荷花极轻慢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明不白就是不怀好意,另有所图!”
林西这才恍然大悟。感情荷花姑娘是在担心三小姐今儿送个点心,明儿送碗清粥,对表少爷有所企图。
她笑得一脸无辜道:“荷花姐姐,三小姐不光给表少爷送了些,几位少爷,小姐房里都送了,没什么其它的意思,就是给大家伙尝个新鲜。荷花姐姐是不是想多了?”
荷花猛地起身,眼中的寒光让林西觉得此时的她,正是老鼠眼里的那粒米,就差一口吞下了。
荷花瞪得两眼发直,微微有些歪的嘴巴抿了抿,冷笑道:“如此这般最好,省得到时候难堪!虽然这事轮不到我一个做丫鬟的操心,只是太太临了交待,我不得不多个心眼。”
敢情太太把荷花姑娘放到表少爷身边,还有此等深刻用意!高啊,实在是高。林西不由的佩服太太的高瞻远瞩。只是府里几位小姐将将十多岁的年龄,便是情窦初开,总还有礼义廉耻,如何能做出这等……
林西尚未感叹完,只觉得一股冷风袭来,抬头却见荷花迈着粗壮的腰身,掀了帘子已走出半个身位。
林西长长地松了口气,正欲展露一个可爱的笑脸,却见荷花又转过脸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消失在寒风中。
林西受了惊吓,脸色有些灰白,心道荷花姑娘还真是敬业,不过是送几块点心,需要这般如临大敌吗?你管得了主子们之间的互动,还非要管主子们之间为什么互动,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再说了,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恶狠狠的眼神需要朝我一个天真活泼,聪明可爱的小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