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进了卧室。
卧室门是关着的。吴姐进去后,就变成半掩着。大约是挂紧了窗帘,房间内非常黑。一点光线也没有,但似乎有个人影就坐在黑暗中。一动也不动。
韩冰打了个寒战,强迫自己不胡思乱想。慢慢坐到沙发上。犹豫了下,还是把李导的衣服抻平、叠好。实际上,她是忍着内心的不安感,悄悄检查了下。
衣服是正常的,至少现在是如此。
又呆坐了一会儿,她隐约听到房间内有说话声传来,很急,好像是商量着什么,又像是说话者发了脾气。但奇怪的是,只能听到女人的声音,男人却默不作声。
正疑惑,吴姐出来了。
她脸色不好,苍白消瘦的面颊上有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但很快就消失了,像是气的。因为她关门的动作很轻很慢,极为克制,韩冰似乎趁着外面的光线看到了屋里的男人。
赵先生就像模糊的剪影,有气无力的坐着,头耷拉在一侧,喘气的时候很用力,脸色青白得如同死鱼肚皮,心脏有很严重问题的样子。整体上,就是瘫在轮椅上的一大陀死肉,了无生气。只是那望向韩冰的目光,森然如刀,带着强烈的情绪。
但,韩冰看不懂,脑海中也没有接受到他的意念。
“不好意思,他虽然醒了,可是身体还不是太舒服,不能出来见客。”吴姐抱歉地说,略略还有点尴尬。
韩冰连忙表示没关系。
她很理解,生病的人往往情绪不稳,容易发脾气。她只是不明白,这种情况应该在家卧床静养,有条件的话,还应该请特护照顾,怎么会横跨大半个中国,来黄金泉旅行呢?二度蜜月也好,挽回感情之旅也好,都有点说不通。
不过眼看场面尴尬,她连忙找话题,随口问道,“不知赵先生是什么生意的?”
“以前是做玻璃艺术品的,后来开始做房地产。”
房地产商,是最有钱的人之一。而吴姐面上却淡淡的,似乎不以为意,倒是说起玻璃艺术品时,眼睛里散发出了柔和的光彩。
韩冰倒真没想到,屋里那个阴沉、痴肥、面相凶恶的男人,居然是以做艺术品起家的。她心思单纯,什么都写到脸上,难免露出些诧异的神色。
吴姐觉察到韩冰的反应,也没生气,只苦笑道,“他以前不这样的。”
“吴姐,我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韩冰吃力地解释。
吴姐微笑着拍拍她的手,“没关系,我知道他变了,世侩又粗俗。只是……你没见过他原来的样子。相由心生,其实不是说的五官,而是神情和眼神。当年我爱上他的时候,他还是美术学院的才子,眼睛清澈纯粹得像没有杂质似的。”
“人都会变的嘛。”
“可悲的是我现在还爱他。”吴姐苦笑,“或者我跟在他身边太久,付出太多,现在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韩冰接不了话了,她不是婚姻问题专家,事实上她连真正的感情经历都没有过。她开始觉得单独来探吴姐是个错误,若春七少在场的话,一定知道怎么应对。
她也没办法劝说,因为吴姐有自己的执着,要怎么劝?
看她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吴姐笑了笑,“看我,心里憋着太多事,倒跟个小姑娘唠叨起来。不说这个了,我给你看看当年我老公做的玻璃艺术品吧?”
…………………………
第十章 梦魇
“玻璃艺术和艺术玻璃呢,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吴姐搬出一个两尺长的方正盒子。
盒子是锦缎的面儿,似乎是蜀锦,莲池鸳鸯的图案,红色底衬,看起来颇为华丽精美。里衬却不是通常的黄缎,而是紫红色的丝绒。
“艺术玻璃也是艺术品,有压花、雕刻、彩绘、喷砂、夹层和镶嵌等等,我老公常说,那是在玻璃上作画。而玻璃艺术品呢,是以玻璃为材质的像雕塑,在熔炼的过程中制作出各种造型,表达主人的艺术诉求。”
韩冰点头,听起来就有些入迷。
“我老公这两样都做过,但开始时,主要专攻玻璃艺术品。”吴姐继续说,“当年他还办过玻璃艺术展哪。”
“赵先生选的这个专业很独特哦。”韩冰由衷地说,“玻璃易碎,做玻璃艺术品会更难吧?”
“正因为易碎,所以才要更加珍惜,制作的时候也投入更多的心力,更认真,更仔细,更让人多看几眼,感受它的美丽。”吴姐幽幽地说,“对待玻璃艺术品一定要格外小心有爱护,若真碎了,那种心痛是无法形容的。”
“后来为什么改行?”
“因为艺术比较浪费心力,来钱又慢嘛。”吴姐笑,“是不是很铜臭?”
“只是选择而已,钱又不是罪恶。”韩冰看了一眼盒子,转移了话题,“这个是赵先生的得意之做吗?”
“没错,是他巅峰期的作品,之后他就突然改行了。这四件艺术人物作品是一套。名为玻璃美人,以中国古代四大美人为蓝本的。”吴姐说着。掀开了盖在上面的彩色仿古织绢。
韩冰忍不住惊叹。
真正的艺术,可以不懂。不了解,但那是一种力量,绝对能让人震撼。
盒子里,静静的躺着四尊玻璃雕像,因为材质的关系,走的是中国写意之风,注重的是线条的流畅和柔美。虽不着意于细节,可令人一眼就能分辨出这四大美人是谁。
华丽的蜀锦和贵气柔软的底衬,似乎包拢了一层莫名的荧光。衬得那四个玻璃艺术品流光溢彩,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反光,就好像那四大美人活了过来似的。再细看,那四大美人的心窝处似乎都有一缕隐约的红色,艳得有些凄厉,难道是紫红色底衬配合灯光造成的?
情不自禁的,韩冰伸出手,想把那玻璃艺术品拿到手中看。但她的指尖还没碰到,吴姐就尖叫一声。“别碰!”
韩冰骇住了,有点不知所措。
吴姐连忙缓和了神色,低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只是这东西是我老公的宝贝,不管到哪儿都带着,日夜不离身的。并且不许别人沾手,说会过了汗气。”
“是我鲁莽了。”韩冰连忙道歉。很真诚。
或许,这四大美人像的材质并不贵重。可对于艺术家来讲,其意义和倾注的心力大于这世上的一切吧。难道,刚才卧室中的争吵,是因为吴姐要给她看,而赵先生不许?但一直带着身边,日夜不离,也太夸张了吧?
“我也是为你好。”吴姐又突然压低了声音说,“真正的艺术品都是有灵性的,所以才要束之高阁,与人隔离开,不能接触。否则,吸了人的精气和血气,恐怕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本来,算是普通的话,可吴姐说起来却阴森森的。韩冰只觉得背上汗毛倒竖,如果这时候她还觉得吴姐是正常的,那才是见了鬼了。至少,吴姐的情绪很起伏,神经上也不稳定,似乎处于某种崩溃的边缘。
那么,旅店突然强行留人,和吴姐有没有关系呢?这家旅店关人或者放人,有什么规律呢?
正想着,卧室内突然发出咚的一声,好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又像是有什么,重重砸在韩冰的心上似的。
韩冰正处于神经紧绷的时候,差点惊得跳起来。
“没事,大约他是要水喝,我去看看。”吴姐温柔的拍拍韩冰的手,指尖上的凉意,令韩冰觉得有一条冰线,从她手上的皮肤一直传到骨髓里,生生打了个寒战。
眼见吴姐进了卧室,随手又把门关上,她的疑惑更深。为什么挂着窗帘?连一丝月光也不透,又为什么房间不开灯?她只看到黑洞洞的一片,就像那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再低下头看那放在精美盒子中的玻璃艺术品,吓得心脏立即揪紧,连呼吸也差点断绝。
盒子横放在桌上,那华丽感此时变成了无尽的冰冷。四大美人写意的脸上没有五官,但韩冰却清清楚楚看到,她们……似乎咧着嘴,对她笑了!眼波横斜,闪着凛然的白光。
韩冰本来还想留意下那个神秘的赵先生,毕竟他一直没露面。虽说挑夫老张说看到过那病体沉重的男人,可老张现在不见了,谁知道说得是真是假。
但此刻,韩冰只觉得那四大美人并不存在的眼睛柔媚中透着恶意的望着她,哪怕她站了起来,跑到远离茶几的地方,那眼波却仍然不分角度的落在她身上,吓得她手脚发软,冷汗直流。
对危险天生的本能,令她放弃追查的计划,决定立即从吴姐的房间离开。
她不敢走电梯,跑过去开门。哪想到门居然上了三道锁,她扭了半天才打开。回头望,见卧室的门还是没有打开,死死地关着。而那不知名的目光,含笑的目光,仍然锁紧了她,吓得她头也不回的跑掉。
砰的一声,房门在她身后摔上,似乎有人猛掼了一把似的。韩冰确认她用了很小的力,难道是风?
多事!一个女人的声音蓦然在她耳后响起。
猛回过头,什么也没有。可她的“眼前”、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一张没有五官的女人的脸,死死“瞪”着她。
多事!那女声又响起。
韩冰想跑。楼梯就在眼前,可踉跄一下。差点摔倒。低头看,却发现她的脚被粘在了地板上。地面上,有些灰,像烧过的纸灰,把她的脚和地板紧紧相连。
要有慈悲心。她死命念着这几个字。异常状态是很苦的,除了个别迁怒及恶意的灵,大多数只是寻求帮助。若自己的亲朋落到这步田地,你会害怕吗?还是会心疼呢?葛医生的话,也适时在耳边响起。
恐惧。并没有稍减,但瞬间,她的心却清明了些。于是她发现,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她被魇住了。毫无预兆的,她被魇住了!
奋力挣扎,可是那些恶狠狠的眼睛却越来越多,劈头盖脸的扑过来,像要把她淹没、逼死。
多事!多事!多事!这声音也不断回响。渐渐令她听到不到其他声音。
不如……我帮你吧?好不容易,她心中强行念着这句话。登时,似乎再无法起搏的的心脏狂跳起来,是那种半天憋着无法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