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用狗尾巴草编成的绿兔子,头顶两只耳朵长长的,浑身都毛茸茸的。
顾鸾可是承恩侯府娇生惯养的四姑娘,平时玩的玩意也非常上档次,这样的狗尾巴草兔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见她盯着兔子看,赵夔目光恍惚了下,小时候他生气,母妃就会用狗尾巴编各种小玩意给他。母妃出身乡野,心性淳朴,喜欢什么就做什么,从不介意旁人会不会嘲笑她。
“喜欢吗?”回忆一闪即过,赵夔用狗尾巴兔子的耳朵蹭了蹭女娃娃的鼻尖儿。
顾鸾往后躲。
“不喜欢?”赵夔沉了声音。
就像晴天突然变阴天,顾鸾只好点头,然后接过了这只兔子。
“我送你兔子,以后你还怕不怕我?”自从母妃过世后,赵夔就没与任何孩子相处过了,现在逗逗孩子,感觉居然还不错,而且不知为何,赵夔总觉得,顾家的这个四姑娘比别的孩子要乖巧懂事,也更可爱有趣,就是太爱哭鼻子了。
顾鸾转转手里的兔子,小声嘟囔道:“你以后还凶,我就继续怕你。”
赵夔只是在哄娃,没想到小丫头居然要跟他讲条件!
“怎样叫凶?”赵夔问。
顾鸾瞅瞅他,道:“打人伤人,掐鹦鹉,都是凶。”
赵夔沉默不语。
以前他伤人,父皇会警告他,说为人残暴容易众叛亲离,且坏了名声。其实,父皇与顾鸾的话是一个意思,他们都不喜欢他随意伤人,但话从一个六岁的女娃娃口中说出来,非但不让他厌烦,反而甜濡濡的很可爱。
好比一只兔子,一本正经地劝猛兽不要再欺负树林里的小鸟小兽。
“我不凶,你就不怕我了?”赵夔颇有兴致地反问。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顾鸾才不信他能改邪归正,但赵夔这么问,她就敷衍地点点头。
赵夔笑了,脑袋凑近,看着面前的女娃娃道:“好,我保证,从今以后,我不在你面前凶。”
顾鸾呆住了。
笑起来的赵夔,居然,俊朗地叫人惊艳。
女娃娃呆呆的,赵夔唇角上扬,继续说出他的条件:“但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你母亲再进宫,你也要去,并且不能再怕我,如果父皇问你最喜欢哪个表哥,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吗?”
最喜欢哪个表哥?
明白赵夔的意思后,顾鸾恶心的冒出了一身小疙瘩,打死她,她也不会说她最喜欢二表哥的。
“不知道!”
顾鸾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了,既然赵夔有心情逗孩子,顾鸾突然不是那么怕他了,扭头就往外跑。
她那小短腿,赵夔一伸手,就攥住了顾鸾的胳膊。
他力气大,顾鸾不受控制地摔倒了赵夔怀里。
“笨。”在顾鸾冒出害怕或别扭的情绪之前,赵夔低笑一声,将笨手笨脚的女娃娃扶了起来。
远处的丫鬟频频往这边窥视,赵夔松开急红脸的顾鸾,低头道:“以后多进宫,否则父皇罚我,我就罚你。”
顾鸾没答应也没拒绝,扭头跑了,像一只飞走的粉蝴蝶。
赵夔坐在树荫下,脑海里却浮现去年凤凰山的月老庙里,小丫头被父亲高高举着,认真挂祈福红带子的模样,他真的是,第一次见这么有趣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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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二殿下跟你说什么了?”回去的路上,春柳紧张地问,在春柳眼里,二殿下几乎是会吃小孩的恐怖存在,毕竟二殿下七岁就凶名在外了。
顾鸾摇摇头,不想说。
“咦,这是二殿下送姑娘的吗?”春柳很快就发现了女娃娃手里的狗尾巴兔子。
顾鸾低头,这才发现手里还攥着赵夔编的兔子。
兔子真的很可爱,但编兔子的人,是只大尾巴狼。
看眼后面,顾鸾使劲儿将兔子丢到了旁边的草丛中,然后警告春柳:“这事不许告诉母亲。”
春柳还担心侯爷夫人怪她失职呢,自然不敢说。
顾鸾回房待了会儿,没等她琢磨透今日赵夔的诡异举动,新郎来迎亲了。
顾鸾登时忘了赵夔,冲出去看姑姑出嫁了。
尽管顾兰芝和离过一次了,但她改嫁贺山,仍然是低嫁,宾客们私底下各有猜测议论,明面上都喜气洋洋地观礼。
顾鸾被哥哥拉着小手,挤到了人群前面。
新郎官贺山高大挺拔,家世不显,但小伙子五官周正英姿飒爽,出场便得到了一阵喝彩,无论男女,出众的外表总是容易得到别人的好感。
喜婆将新娘子扶了出来,一对儿新人向萧老太君、柳氏行礼过后,顾崇严亲自背起妹妹,送妹妹去坐花轿。
顾鸾跟着哥哥一块儿跑,一直跑到侯府门口,看着父亲将姑姑送进了花轿。
“妹妹,过几天,咱们一起去姑姑家打枣!”对贺山这个新姑父,顾庭最深的印象,是新姑父家里有枣树,去年妹妹打回来的枣可甜可甜了。
顾鸾嫌弃哥哥:“就知道吃。”
她望着花轿,只希望姑姑与新姑父恩爱一辈子,别再像前世那样终日郁郁,华发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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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嫁了,顾兰芝当然不郁闷,她有点紧张。
贺家还是那三间瓦房,里面的家具都换成了新的,干净又喜庆。
窗外就是院子,顾兰芝坐在屋里,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外面的喧哗,包括一些插科打诨。
顾兰芝低头,小手紧紧地攥着帕子,还是不能自如地跨过她与贺山的年纪差别。
慢慢的,客人们陆续散去,贺山一直待在外面,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他才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
顾兰芝坐在炕头,心扑通扑通直跳。
贺山见了,比她还紧张,搓搓手,试探道:“大小姐还出去吗?”
顾兰芝摇摇头。
贺山喉头一滚,就把门栓插上了。
他脱了靴子,爬上炕,炕上坐着娇艳美丽的新娘,贺山却跪坐在新娘三步外,没有靠近,只灼灼地看着她。对贺山而言,顾兰芝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是他遥不可及的梦,就算美梦成真,他也心存敬重,不敢随随便便地亵渎。
年轻的新郎浑身都在冒傻气,顾兰芝眼睫动了动,转过去,先钻进了大红喜被,躺好了,听身后没动静,顾兰芝小声道:“睡吧。”
这就是允许了。
贺山激动地脱了衣裳,挤进了炕头的被窝。
被子一蒙,这屋里就没有大小姐与小兵了,只剩年轻力壮的新郎与娇羞的新娘。
反正经过这晚,顾兰芝再也不敢把贺山当弟弟看了。
第20章
翌日清晨,顾兰芝腰酸腿也酸,差点都没能起来!
她也算见过世面的妇人了,但真正嫁给一个武夫,顾兰芝才知道为何总有人嘲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而且,不单单是力气,贺山的朝气蓬勃更让她重新认识了男人,他就像一头刚学会耕地的小牛犊,乐此不疲。
“大小姐,你醒了?”顾兰芝刚动,一条结实的手臂就环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贺山的大脑袋。
顾兰芝莫名脸热,昨晚这家伙,喊了不知多少声“大小姐”。
“你,叫我名字吧。”顾兰芝尽量大方地提醒道,都做了夫妻,再叫大小姐,别人听了会笑话。
贺山看着底下鬓发凌乱却美丽动人的妻子,试着唤道:“阿芝。”
顾兰芝的脸,刷的红了。
贺山开心地亲了她一口。媳妇搂进被窝之前,贺山对顾兰芝敬重更多,如今,他心里快要溢满的甜蜜与满足,早将那些拘束、客套挤没了。
三日过后,贺山陪顾兰芝回娘家承恩侯府去了。
顾崇严兄弟俩分别去兵部、户部当差了,萧老太君领着一众女眷在前厅等待姑爷、姑太太回门。长辈们坐在厅里闲聊,孩子们坐不住,跑到影壁这边来了。
顾凤、顾庭、顾鸾是大房的三个孩子。
二房那边,顾谨、顾芸是顾二爷原配所出,其中顾谨十二岁了,与表公子陆季安站得稍微远点,兄弟俩低声说话。顾芸九岁,与一起读书的顾凤关系最好。
顾萝、顾询乃继室曹氏所生,顾萝娇气,五岁的顾询更是孩子一个,喜欢与顾庭玩。
“表哥,一会儿你要喊姑父父亲吗?”顾萝瞅瞅门口,突然扭头,望着陆季安问。
陆季安浅笑道:“当然。”
顾萝便露出一副很替表哥委屈的样子。生在侯府的三姑娘,从小就耳濡目染门第之见,再加上赵老姨娘与曹氏经常遗憾顾兰芝的低嫁,顾萝无意听到几句,就觉得新姑父太穷酸了,一点都配不上姑姑。
童言无忌,陆季安不介意,顾凤小声训了顾萝一句:“要你多嘴。”
顾萝不服气,刚想反驳,顾鸾突然指着她的袖子道:“啊,你身上有虫子!”
女娃娃们最怕虫子了,顾萝当场吓得乱跳起来,一边跳一边用手乱扑衣裳,没一会儿就把自己的头发弄乱了,像个小疯子。顾庭幸灾乐祸哈哈笑,顾萝的亲弟弟顾询也跟着笑,最后还是大姑娘顾芸走过来,稳住了妹妹。
“你又欺负我,我去告诉我娘!”意识到自己被骗了,顾萝指着顾鸾大叫道。
顾鸾才不怕。
顾萝果然跑去厅堂告状了,哭哭啼啼的。
曹氏脸色很难看,强颜欢笑,委婉地示意嫂子俞氏叫顾鸾过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没等俞氏开口,萧老太君皱皱眉,看着顾萝的乳母道:“今日姑爷、姑太太回门,你赶紧带三姑娘回去换身衣裳,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乳母赶紧牵着一脸呆愣的三姑娘走了。
曹氏暗暗攥了攥帕子,却不敢跟萧老太君对着干。
俞氏假意道:“阿鸾也是淘气,回头我好好管管她,不许她再欺负姐姐。”
她先客气了,曹氏只得回礼,说顾萝也有错。
一桩小事,在萧老太君的眼皮底下,转眼烟消云散。
又等了两刻钟左右,贺山、顾兰芝夫妻来了。
孩子们小麻雀似的冲到新婚夫妻面前,争先恐后地喊姑姑姑父,只有陆季安,笑着朝贺山行礼:“季安拜见父亲。”
贺山不敢当,想过去扶起继子,顾兰芝偷偷扯了扯他胳膊,该行的礼数,还是得行的。
中午夫妻俩在侯府用的饭,饭后又陪萧老太君坐了会儿才并肩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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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兰芝出嫁后,承恩侯府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四个老太太打打牌怄怄气,孩子们乖乖地习武读书,日子一日日过去,清凉的秋风渐渐变成了刺骨的寒风,到了冬月,京城已经冷到滴水成冰了。
顾鸾怕冷,但凡出门,哪怕只是在侯府里头四处走动,她也要随时带着手炉。
“妹妹,咱们去滑冰吧!”
这日顾鸾正坐在暖阁里看书,顾庭突然跑过来,兴奋地叫道。承恩侯府的那片湖已经冻牢固了,顾崇严专门命人打了几辆小冰车给孩子们玩,顾庭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