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了,先把人抓了扣起来,我说丫怎么那么积极呢,敢情是心里有鬼。”
盛遥怪叫一声:“得嘞,立马儿的,最爱干抓人这活了。”放下电话跑了。
这边,姜湖和沈夜熙在老户籍警的带领下出发去找孟家老宅。
老户籍警说:“说起来一晃也这么多年了,当初的人走得走,死得死,也就没啥人记得了,这孩子……这孩子真作孽。”
姜湖隐隐地猜到了些许事实,没吱声,跟在沈夜熙旁边,静静地听着。
“孟小柱他爸是个猪狗不如的混账东西,先前那会儿他妈活着的时候,两口子感情倒是不错,还收敛着,可是后来生了孟小柱之后,孟小柱的妈身体就不行了,病病歪歪的,每两年,就走了。那姑娘长得俊俏,都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老户籍警摇摇头,“老实话,别人家的事谁也说不清。可她这一走,孟小柱的爸孟洪文就恨上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平时不闻不问也就算了,喝多了……喝多了那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都做些什么?”沈夜熙问。
“咳,打骂这就都是家常便饭了,我们家的小子那时候跟孟小柱一个班,孩子回来学,说孟小柱的胳膊上都是青紫印子,一条一条的,我和他妈还不信呢,什么爹能那么打孩子的?虎毒还不食子呢。”老户籍警摇摇头,叹了口气,“可是后来有一次,下雨了我去学校接儿子,正好看见孟小柱,额头上带着老长一道血口子,结了痂,动作大了还往外冒血沫,我吓了一跳,就问他怎么弄的,他说是走路摔得。”
“我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能不知道摔个跟头能摔出什么伤口来?后来还出了一件事……孟小柱家隔壁有个丫头,跟野小子一样,爬树上房啥事都干,有一回爬到墙上玩,看见了孟家的院子。”老户籍警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她说……她说孟小柱不要脸。大人就问她,说孟小柱怎么不要脸了,那丫头说,看见孟小柱在院子里光着身子,他爸正拿鞭子抽他。”
沈夜熙和姜湖对视一眼,都没吱声。
老户籍警打了个寒战:“那丫头她妈吓坏了,没多久就搬走了。后来孟洪文突然暴病死了,大家都说,他喝酒喝得那么凶,迟早有这么一天,可怜的是,就剩下那么一个孩子,没多久,一个人走了。其实那孩子现在干出这种事来,也是……唉!这一代一代的人!”
他停下脚步,眼前的老宅院旧色斑驳,古树大片的树荫投落下来,石头上昏黄一片,院子里种了一棵梨花树,风一吹,雪白雪白的花瓣,就扑簌簌地往下掉。
老户籍警说:“就是这里了。”
小李手艺不错,三两下开了那锁。姜湖踩着花瓣走过去,目光停留在锁头上:“孟家有十年没人住了,为什么这锁没有锈?”
老户籍警也凑过来看:“哎?真是,这不应该呀……是孟小柱这孩子回来过?咋也不跟老街坊打声招呼呢。”
打开门进了院子,满院的梨花花瓣,铺了一地似的,唯有那屋子里黑洞洞的,阴郁极了。北方春天风大,那花瓣被风吹得四处乱飞,很多夹在窗缝里,就像是镶了一层白边似的。姜湖说:“我好像有些知道,为什么他对花窗酒吧那么情有独钟了。”
沈夜熙环视了院子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梨花树上。他走过去,蹲在树坑底下,突然对姜湖招招手:“浆糊,过来一下。”
“嗯?”姜湖走过来,看见沈夜熙伸手指着一只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虫子,“我……对昆虫不是特别熟悉。”
“这叫锤甲虫,有的地方也叫埋葬虫,喜欢吃动物腐尸。”他停住了,姜湖表情有些凝重,老户籍警和小李被吓到了。
“跟老乡借点工具,挖出来看看。”沈夜熙下令。
四个男人果然效率就高,没多长时间,就把坑挖到了底,小李脸色惨白地看着坑底的东西,一片梨花花瓣落在他脸上,他木然地伸手抹下去,看着那雪白的花瓣发呆,然后突然就回过身去,呕吐不止。
老户籍警拿着铁锨,睁大了眼睛,嘴唇颤动着想要说什么,却到底什么都没说。沈夜熙的手机响了,盛遥说:“人抓到了,这混账玩意儿还不肯服软,非说他最后一个受害者被他关在一个谁也找不到地地方。”
“最后一个受害者人呢?”沈夜熙问。
“我们找到了这人的ip,网警同志们把他给人肉出来了,刚才打电话确认过,这傻帽儿好好地在家看电视呢,不过说起来真悬,他说刚刚孟青梓打电话约他出来过,因为身体不大舒服,所以拒绝了。”盛遥顿了顿,“哎,对了,你们到孟青梓家了么?他说他家里都是艺术品,叫你们不要乱翻。”
沈夜熙的目光往下移动,低低地说:“到了,也翻出了他的东西——”
那大概两三米宽敞的大坑里,埋了数不清有多少具尸体,有的早就变成了森森白骨,有的身上还连着腐肉,甲虫在腐肉间欢快地钻来钻去,泥土的味道带着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梨花瓣仍在飘落。
姜湖回过头来,问呆愣了半天的老户籍警:“那孟洪文,长什么样?”
老户籍警反应不过来一样,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么高,不胖,和、和……”
“和姚皎是不是有点像?”姜湖轻声问。
老户籍警惊恐地看着他。
原来这么多年,他在谋杀着自己亲生的父亲,一次又一次地,姜湖仰头望着那开得繁盛的花,觉得这院子愈加阴冷了。
伤害和被伤害,是个周而复始地死结。
姜湖和沈夜熙是在第二天离开东青镇的,这案子终于尘埃落定。几天以后,姚皎回国的姐姐扶着她的母亲来认领姚皎的尸体,安怡宁突然觉得,姚皎的母亲在短短的几天里,就像是老了十岁一样,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苏君子后来奇怪地问:“他要是把姚皎埋在自家院子里,估计也不会被人发现,为什么呢?”
“因为……杀人已经不能满足他了。”姜湖说——他杀人的频率越来越高,可是渐渐地,他发现,杀死这些长得和父亲相像的,和自己相像的人,并不能填满他心里那个洞,他心里的洞一开始装了扭曲的童年,随后开始装填尸体,一开始的时候,那死在他手里的人让他兴奋无比,好像活得了极大的力量似的。
慢慢地,他爱上这种感觉,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人下手,没有人知道,他除了秘密博客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手段,他沉浸在这种杀人的艺术里而不可自拔。可是他发现这些已经不能再满足他了,那些被埋在土里的尸体,他们全都是一个样的,没有新鲜的东西,于是他决定玩一把刺激的。
把姚皎的尸体,展示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让他更有力量感——就像是个能生杀予夺的君主,就像是个能随时对人性命的刺客。这太刺激太有意思了,他甚至不能抑制住自己,去警察局刺探嘲笑对方的冲动。
纳西索斯的诅咒,终于成了真。
世界上幸福的家庭大多相同,而不幸福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血脉相连的亲子关系,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没人说得清。
这世界上从不缺少悲剧,俄狄浦斯情节什么的,或者也只是悲剧的一种——
出差好几天回来,姜湖一回家就冲进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沈夜熙在沙发上等着他,两只手交叉在一起,顶着下巴:“浆糊,我们谈谈吧?”
第六十二章 一生之盟 一
这一年春光似要比往年更明媚,一席春雨,大地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似的,草木初长。那被梨花遍布的荒冢的影子印在了每一个看过那场面的人心里,生命和死亡,永远能更加深邃地映衬着彼此。
沈夜熙想起姚皎白发苍苍的母亲,那端庄了一辈子,内敛了一辈子的女人,她大概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下这样失态地痛哭。送走了他们,和两个父亲冷战了有一阵子的安怡宁意外地乖了起来,当天是和莫匆一起回家的。
有的时候,只有目睹过、经历过失去,才知道拥有的可贵。死者的遗憾再也没有办法弥补,然而这个世界,依旧是活人的世界。沈夜熙突然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在某次案件任务中,一个不小心因公殉职了,那人是不是就永远没机会听自己说一句真心话了?
那自己会不会到了十殿阎罗那里,也仍然在遗憾?
所以姜湖擦着头发,眼睛半睁不睁地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沈夜熙突然抬起头来说:“浆糊,我们谈谈吧?”
姜湖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立刻清明了,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沈夜熙一眼,点点头,坐下来:“你说。”
“我小时候,”沈夜熙慢悠悠地开了口,一副长谈的架势,他心里有话,从哪里讲起,都觉得不自然,唯有从头,幸好他旁边这个人,生来就是听人说话的,无论话题怎么冗长怎么枯燥怎么无趣,一偏头,却总能看见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凝神倾听的样子,“我小时候在市南的一家孤儿院长大,老院长前年去世的,我就再没回去过,只是定期寄钱回去。”
“那一群孩子里,你肯定是最年长的那个。”姜湖说。
沈夜熙笑着点点头,点了一根烟:“我说,你什么都看得那么清楚,是不是有时候也挺没意思的?”
姜湖脸色突然一变,随即勉强笑了一下:“有时候吧。”
沈夜熙没再追究这个话题,继续说:“那时候十来个孩子生活在一起,说起来,同龄人里,我们家是最大的。可那是家也不是家,你明白么?”
姜湖先是迟疑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我没有在那种环境中生活过,没有亲身经历过,不敢说明白,不过我会尽量听你说。”
沈夜熙“噗嗤”一声笑出来,浆糊君这是职业病又犯了。他说这话其实有点小技巧在里面,因为在心理咨询的时候,当对方过来倾诉一些诸如经历大难或者失去亲人之类、别人没有经历过的巨大的痛苦的时候,一般咨询师不会说“我明白你的感受”之类看似安慰的话,这样会让来咨询的人觉得咨询师不真诚,只是敷衍。
沈夜熙弹弹烟灰:“都是一群孩子,家长却只有老院长一个人,怎么也照顾不过来的,我们虽然一起长大,可毕竟每个人都背着自己一段身世,就好像一个长期寄宿学校,老师再好,同学再好,也还是想节假日的时候有个家可以回,有个人能听听学校里那些好玩的,委屈的事。后来稍